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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切的女性
——马奈与塞尚绘画中躺卧的女人体

2021-07-12

大众文艺 2021年9期
关键词:奥林匹亚马奈塞尚

(广州画院,广东广州 510006)

从16世纪由乔尔乔内和提香笔下的躺卧的裸体维纳斯,到17世纪委拉斯凯兹的《镜前维纳斯》到十八世纪戈雅经典的《裸体的玛哈》,19世纪安格尔的《大宫女》。躺卧的女人体成为西方绘画体系里面的一个范式,遵循写实主义传统的学院派教学至今都有女人体写生课,而“躺下”往往是教学上或传统上愿意出现的姿势。在男性审美统御大多数学院课堂的年代,学院派创造了大量躺卧女人体作品,包括女性画家的裸女作品,也很大程度上代入男性视角。然而,这些如同静物一样放置在模特台上的女性,有无数的可以发掘的意味。在十九世纪以前的主流绘画作品中,绘画中的女人体通常意味着女性的贞洁、高贵的母性或纯洁的优雅。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一个躺下的女性裸体对男性主体来说当然更意味着性诱惑,这种挑起男性欲望的身体与姿势又可附带以不贞、猥亵、性交易等等概念,而这些概念从19世纪以前就在绘画领域有所表现,但它们通常是不见经传的插图、版画或小稿。而这些概念将以各种姿态进入19世纪以后的绘画。“19世纪60年代……批评家们同意,裸体画作为一个画种,处于一个不稳定而又混乱的状态。”古典绘画反映的也许就是男性话语权下地对“美”的意淫,她所作出的或妩媚,或无知,或忧愁,或慈爱的神态大致上都为讨好男性或围绕男性而延伸的家庭服务。而现代绘画将会打破这种局面,这些绘画会在这一传统题材上突破固有观念,展现现代生活中男性画家眼中女性真切的状态。

“你们画一个女人,但看不见她!”当塞尚看到巴尔扎克的小说《玄妙的杰作》时,他认定说此话的弗朗霍费就是他自己。显然他认为弗朗霍费与自己实践多年的理念不谋而合,传统画家只会创作理想中的女性。十九世纪中期,印象派以先锋的姿态进入当时的绘画领域。当中有不少作品引起热议,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正是一幅躺卧的裸体女性画像,它就是被“誉为”把妓女一丝不挂地摆到了公众面前的《奥林匹亚》。1870年,一位更年轻的画家把自己的形象“插入”《奥林匹亚》所创造的场景中,创作了另一幅引起争议的画《现代奥林匹亚》。也许这些绘画本身的焦点并不在表现女性,为女性发声,但女性在社会中的阶级地位以及她们的真切表情开始被观察,并展现在这些画作中。

一、马奈

而二十世纪之后,这种台面之下的性诱惑的意味被赤条条地掀出。马奈的《奥林匹亚》就是对这种性诱惑的直接讽刺,里面的女主角有着毫不掩饰的木然。阿纳森(H·H·Arnason)对马奈这幅在当时引起公愤德作品如此评述:“《奥林匹亚》以一种冷漠而大胆的表情,坦然地凝视着观者,这种表情,以令人吃惊的方式,搭起了现实世界与绘画世界之间的桥梁,并且有效地消除了在裸体人物的表现中,多愁善感的理想主义幻觉。”这一段有几层含义:首先,绘画里面的裸体终于被赋予了真正的意志。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而不仅是漂亮的肉体。其次,女主人公的眼神不像传统油画里的或含情或无辜的眼神,不是供男性意淫的可随意摆布的“理想主义幻觉”,更像是一种审视。这一审视显现了画面中女性作为一个人所拥有的精神状态。是被马奈观察到的女性自主意志,虽然这种意志一直存在,却少有被描绘。

但克拉克(Timothy James Clark)在他的名篇《奥林匹亚的选择》提及了这幅作品之所以引起争议的重点是:它消解了传统裸体所象征的男性心目中作为纯洁象征的女性裸体。然而男性百年来所崇拜的,也只不过是他们所臆想的完美女性,或者说根本不是女性,而是由女性身体所象征的一切他们梦想中的抽象美与美德。而莫奈所做的,是他重新看到了一个真实的女性,并把她及她的真实精神状态描绘下来,是这个真诚的行为让他突破了原来的男性对女性的评价系统。

有评论认为,《奥林匹亚》体现的是女性的角度,但笔者认为与其说这是女性角度,不如认为这是男性画家第一次认真观察女性后所描绘出女性真切的精神状态。首先,在男性光顾的场所里,女性不可能成为观察者。其次,具有女性角度的女性裸体绘画在十九世纪并不缺席,19世纪的印象派里面有莫里索、瓦拉东、卡萨特等等出色的女画家。瓦拉东本身有交际花的身份,但当时的女性画家并不太可能在画面上表现自己赤裸的精神状态,也许是因为当时的女性自主意识还在萌芽阶段,她们所做的更多是对男性艺术家的模仿。

《奥林匹亚》中的女性形象的先锋性,很大程度上基于她如此真切冷漠的神态,这个不亚于她所表现出来的阶层与职业。至于说基于这种身份而该有的挑逗神态,也许是刻板印象,也许在提香的《乌尔比诺的维纳斯》中那位维纳斯更能体现此风韵。而这种冷漠神情,它越来越多地影响到后来的绘画,我们甚至可以看到它经常出现在塞尚夫人像上面,也许这也是艺术家们能在模特儿或普通人身上观察到的普遍情绪,这种情绪离开了浪漫主义,显得异常真切。

二、塞尚

《奥林匹亚》标新立异的意象很快就触动了另一位划时代的画家。塞尚的早年受到了马奈作品的启发,特别是《草地午餐》和《奥林匹亚》,这两幅作品中的女性身体都是“冷峻和疏离”的。在此之前,塞尚已对女性身体有着与众不同的感受。而后他仿照相同的意象在1870年画了《新奥林匹亚》,又在1874年重复了同样的题材。与马奈不同的是,画中女人无任何神态表现可言,她与观众之间加入了一位中年男性,形象与塞尚本人相似。塞尚如此做派,俨然把某些对《奥林匹亚》的评论凿实——“头上插的兰花、身上的首饰都暗示着她是一名妓女而非女神。实际上‘奥林匹亚’就是1860年代巴黎娼妓的代名词。”我们无从得知马奈是否有意把维纳斯画成娼妓以嘲讽浪漫主义绘画传统,但确实突破了男性角度,然而塞尚给添加恩客的这多一重的观看,似乎又把视角推向了宗教角度,成就了对女性肉体及男性欲望的批判。“塞尚的身影厚颜无耻地把马奈的缺席具体化了,他坐在红色的沙发上或地上,右手或胳膊上搁着重物。他没有脱外套,但他已经脱下了礼帽。”塞尚所展现的现实性在于展现具体化性交易的情节。这并不一定是画家的本意,塞尚物化一切可见之物,是不带人类情感的展现,他所求的是清晰。

塞尚的浴女系列以及创意画中出现的躺卧的女人体不计其数,但他的写生女人体却屈指可数,原因据说是他对在女性躯体面前会感到相当拘束。我们在塞尚传世的唯一一幅人体写生中就能看到,这种拘束令他在写生的时候把模特和谐的动态描绘得相当别扭。塞尚另外有一幅名不见经传的绘画——《斜卧的裸体》(Reclining Nude 1877年作),其中的女人体画得标新立异。全画由从右上到左下得斜纹粗笔触筑成,人体与下方的床被并不像活生生得生命与柔软的织物,倒更像一组石雕,铿锵坚硬。或像一组山峦,在风雨袭击下岿然不动。

总之,它完全不是表现女性优美的传统女裸画像,甚至,画中的她,尽管被塑造出了女性特征,却比任何塞尚的女人体都要“坚硬”,更能让人失去对温柔与肉体的浪漫想象。她简直是塞尚所绘女人体中的杰出代表。在相反的意义上回应了同时期还在法国学院盛行的浪漫派的画风,例如朱尔斯·约瑟夫·勒菲弗尔(Jules Joseph Lefebvre)所画的光滑的、带着忧郁的美貌躺卧少女。现代绘画之父带着他僵硬的女人体迈入了现实主义的大门,为躺着的女人体主题绘画拉开新序幕。“她”是失色的女人,也就是失去肉体吸引力的女人,“她”以肉体展现女性,没有任何作为人类意志的展现。这种对女人体的描绘方式,无疑实现了从浪漫主义到现实主义审美的转向。

躺着的女人体因其历史的积淀,在现实主义绘画中有了更多的反传统意味。《奥林匹亚》中躺卧的女子以其凝视观众的冷漠神态与令人侧目的阶层展现了她作为女性的意志与精神面貌;《新奥林匹亚》中所描绘的男子面前的躺卧女性,显露出现代社会中女性在男性社会中物化的事实;《斜卧的裸体》中,女子的裸体更如同他所画的所有静物一样显出一种实体感与永恒感,尽管塞尚笔下的裸体都有其物化女性的一面,这一面也反映了社会现实的某个暗面。19世纪的裸体绘画中的躺卧女性,已经成为脱离现实的学院派和过分精致的沙龙艺术,成了想象中的“非人”。马奈与塞尚通过他们的绘画颠覆重新定义了这一题材;通过凝视与观察,给予观众看到他们所见之最真切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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