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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德镇

2021-07-12刘华

星火 2021年3期
关键词:瓷厂青花合影

○刘华

第十五个中国文化遗产日。杭州。我应邀去参加孙立新在浙江图书馆举办的瓷艺展,名《瓷韵匠心》。这是他第一个有开展式的个展。几位代表致辞后,他上台答谢。致谢各方,致谢来宾,致谢家人,他哽咽了,无语了,不,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给父亲孙同鑫献花,深深鞠躬,向七十九岁的老艺人致敬,向有着一百多年历史的孙公窑致敬,向千年的景德镇致敬……

孙立新是孙公窑的第四代传承人。而孙公窑系景德镇市政府授匾的二十四户陶瓷世家之一。我有诗句极言景德镇瓷业的人才济济,称“在瓷都 即便一位其貌不扬的青年/都可能是名门的传人/或者,艺苑的新秀”。比如孙立新。我写那首诗的时候,他算真正的青年,如今虽年过半百,仍貌似青年,个头和身材没有什么变化,创作显然成熟了许多,展出的八十余件作品,有一部分让我这个外行都憋忍不住有话要说了。

我说,通过瓷韵,我品读到一颗匠心。匠心,首先得静心。追名逐利的,交际四方的……凡此种种,都不省心,以至于如今能静下心来的匠人尚有几人?匠心更要用心。以家传技艺为根基,用心地秉持传统大胆创新。我读到其新意所在了,瓷板上的青花泼墨,为山为云,为瀑为林,明暗有度,浓淡相宜;其紧要处,以写意提神,人物着红衣,树木结红果,红了一点,亮了全篇,点了画眼,活了画魂。

我认识他应有二十年之久。记得年轻着的孙立新,真的喜欢标新立异,喜欢追求形式上的创新,在当时给人以突出的现代感,就像我年轻时提笔便是朦胧诗意识流一样。然而,那一阶段仿佛是艺术进步的必经之路,仅仅是过程而已。能从瓷韵里听得到匠心脉动,那才是艺术的成熟。

我认识景德镇却有四十年了。非常遗憾,前二三十年没有一张跟它的合影。当年为什么不买一台相机呢?我应该与生产青花瓷的人民瓷厂合影,应该与规模最大的建国瓷厂合影,应该与最能代表景德镇绘画技艺的艺术瓷厂合影,应该与釉上新彩出口瓷的专业厂红星瓷厂合影,应该与以接待用瓷闻名的为民瓷厂合影,应该与创汇第一的宇宙瓷厂合影,应该与“壶子大王”东风瓷厂合影,应该与生产玲珑瓷的光明瓷厂合影,应该与生产传统工艺瓷雕和实用瓷雕的雕塑瓷厂合影……一句话,笼而统之,应该与窑火正旺、青烟缭绕的景德镇合影。它依偎山城,与民居为邻,共同出入于某条街巷。可是,谁又能想得到,堂堂天下瓷都,那么多国营大厂竟然会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做文学编辑的我,一趟趟地跑景德镇,经由一条亲切的铁路,皖赣线。我至今记得沿线每个站名。其中有一处差一点成为我新的故乡。每次出行,均以组稿的名义,而最终抵达的终点,都是一座座瓷厂,都是辘辘车上、利坯刀旁,都是匣钵里、窑炉边。有时请作者领着,有时自个儿漫步在煤烟里,走着走着,不经意便走进了刚刚开窑的瓷器之间……

我常住的景德镇宾馆,在莲花塘;而景德镇市文联一直在新华书店的楼上。去得随便,才能频繁;去得频繁了,也就更随便了。我一般会去文联打个照面,而后沿着坡道走到荷塘边,一拐弯,朝向另一口荷塘,再拐弯,就能看见绽放在荷花上的宾馆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好像还没有请吃的风气,自个儿在宾馆食堂买餐券排队打饭,吃饱了,就该去消食了。其实,餐前我已绕广场转了一大圈。

如今讲究,闻到烟味,仿佛就要死人火烧屋一样。那时,青烟和窑火才是景德镇的主人,所有的男女都是它们的仆人,最忠诚的仆人,祖祖辈辈伺候它们吃喝,伺候它们起居,伺候它们出行。人把它们惯坏了,惯得脾气很大,且喜怒无常。比如,烧制青龙缸几经失败,眼看不好向朝廷交差,为挽救全体窑工性命,工匠童宾投窑自焚,从而成就了青龙缸,童宾缘此成为广利窑神;再如,因御窑连烧数十窑仍未烧成佳品,一位妙龄女子以自己的鲜血做釉料,竟烧出后来叫“祭红”的瓷器,她救下了父亲和众窑工,自己却因失血过多身亡。如此这般的民间故事,口口相传,人人知晓,所以,这个瓷器之都艺术之城,其实也是民间文学重镇。

有位叫康戎的作家,取材瓷业民间故事写了两部电影,《滴水观音》和《瓷娃娃》。他也是《星火》的老作者,后来南下去了。我还记得他家当年的位置和他镜片的厚度。

关于窑火的脾气,有一个当代的真实版本让我震撼又感动。说的是,一景德镇籍教授毅然回乡钻研瓷艺,自己置了电瓷窑,决心要烧制一块当年可以称最的瓷板画,经历几次失败后,他相信即将的开窑一定成功。他为成功准备了盛大仪式,准备了足以让成功感奋的鞭炮和足以灌醉成功的好酒。可是,一开窑,竟见再一次失败。沮丧之余,又是发愤……

可是,窑火烧制的瓷器却是神奇。我在电视散文《青花》里便糅合了家族技艺传承和寻找古瓷碎片的真实故事——

我在千年的碎片中寻找青花。寻找她的来路,便是寻找自己的去向;我在艺术的城市中探访青花。探访她的消息,便是探访自己的心思。

我所端详的青花是残缺的。缺失的一片瓷,一片留给我的秘密,留给我的空白,像严父的面容那么冷峻。父亲说,你该在古窑的废墟上寻找,该在千年的烟火里寻找,找到了那一片,就找到了完美。

父亲一生都在寻找自己的青花。父亲有秘不示人的心事。

提着鸟笼,唤着狗,他又出门了。躲过早晨的问候,躲过邻里的视线,也甩掉了我的追踪、我的逼视。那诡异的举止间,那苍老的背影里,藏着家传的配方、家传的技艺。以遛鸟的名义,他进了深的山。那神秘的形迹分明是拒绝我的探究。

出生在陶瓷世家,我是他唯一的传人。他用美术哺育我、用瓷艺滋养我,难道,不是为了那郑重的交接么?

傍晚,最先进家的是亲昵的犬吠,接着,是鸟的啁啾。父亲没有声音。父亲只有颜色。鞋上的黄泥,裤腿上的红土,衣袖上的绿汁,脸上的血痕,还有手里的一包配料。包裹在树叶里的配料,是水之魂,云之魅,草木之精神?是山之魄,石之髓,矿土之性灵?

一次次神圣的点火,伴随着虔诚的祈祷。我通过窑孔,窥望着炉火纯青的过程,窥望着理想在燃烧中的奇妙窑变,窥望着父亲无情拒绝我的真相;一回回隆重的开窑,洋溢着喜庆的醉意。我通过震耳欲聋的爆竹,聆听着瓷的天籁之音,创造的天籁之音,聆听着父亲的微笑和内心。

祖辈的青花,永远属于祖辈;对父亲的赞誉,永远属于父亲。我要在青花中寻找自己。有点儿委屈,却是不甘;我要在自己中寻找青花。有点儿抱怨,却是发愤。

锲而不舍地翻寻着历史的遗址,我终于拾到了缺失的那片瓦砾,那方青花的手绢。仿佛,它是一个美丽的寓言;孜孜不倦地追索着青花的踪影,我终于窥破了父亲的心机,那无言的鞭策。仿佛,它是一个深奥的哲理。

我怀抱着我的青花,擦拭我的汗,我的泪,我的心血。

父亲扫净满地的爆竹屑,满地的欢喜和赞誉,把家传的配方交给我。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仪式。只有父亲钟情的笼中鸟做司仪,只有父亲疼爱的小狗做嘉宾;那是再单纯不过的配方。只见一朵青花,一枝青梅,一竿青竹,一袭青衣,一脉青峰。

欣慰的父亲打开鸟笼。一对青鸟,犹豫着,有几分不安,几分依恋,又充满渴望。父亲用颤颤巍巍的手,放飞它们。远飞的青鸟,一只是我,一只是我的青花。

文友们陪着我,穿行在景德镇的街巷之间,从一家瓷厂到另一家瓷厂,从一座瓷窑到另一座瓷窑,从一只匣钵到另一只匣钵。那时候觉得满城缭绕的煤烟才能代表瓷的城,煤烟才是瓷的气息,才有釉彩的芬芳。回到宾馆,用毛巾往鼻孔里一塞,黑的。待上几天,自己仿佛也变成了一件瓷器,老是被引去了瓷器市场,或者在瓷的长巷、瓷的商店转悠,或者沿着比邻的地摊挨个蹲守。不为别的,外行看热闹,看哪些名家被绑架于地摊,看名家一旦沦落地摊还能值几个钱。

那时业余作者挺多的,除了文化单位的,还有不少工人,包括瓷厂的。雕塑瓷厂陈列室,是我难忘的一个去处,它比较集中地收藏有周国祯瓷雕。要知道,上世纪八十年代,周国祯瓷雕风靡一时,他在北京办过颇具规模的陶雕艺术个展,《星火》曾用四封推介他。当年的文学杂志比画报影响大得多,画家都乐于上《星火》,甚至插图作者都是江西画坛的中坚。我觉得,周国祯尤以变形的动物、人物瓷雕见长,那现代感强烈的瓷艺为千年瓷都带去叫人惊奇的新鲜。

后来,那个陈列室理所当然地随瓷厂一道化为乌有。某瓷厂有我熟悉的一位小说作者,听说改制后,他自个儿当老板,靠山吃山,轻车熟路,瓷器生意做得不错。正与文友忆着他呢,忽然接到其写来的一封信,向我咨询如今文学写作的生意经,就像探讨瓷器市场畅销某某大师某某品牌一样。

瓷器市场确实风云变幻,滴水观音、祭红、“四美”瓶、周国祯,都曾流行一时。我对“哈哈罗汉”的印象尤其深刻,有一阵子,各单位拿它当会议纪念品也当礼品,我家里便有好几尊憨笑傻乐的瓷人儿,我也送出过一些大肚子罗汉。它不算贵,甚至还很便宜,却是人见人乐人见人爱,无论贵贱,都拿得出手。贵的,说是大师作品;贱的,属剽窃属仿制,满大街的地摊上尽是,底座也有大师签名呢。买个贱的,冒充贵的,照样能鱼目混珠。中国艺术研究院知名学者方李莉有田野调查,生动描述了景德镇瓷器市场乱象,她深入之深体察之细,为我等作家做了示范。我是在《新华文摘》上读到那篇文章的。

居然得回头向文学讨生活,可见瓷器市场形势之严峻。大约只有走投无路,才会病急乱投医吧?可是,文学能养活人吗?诗歌能养活人吗?散文能养活人吗?小说能养活人吗?畅销书倒是可以,你会写吗?写出有人要吗?电视剧倒是可以,你写得了吗?写了有人投资拍摄吗?拍了卖得出去吗?像你经销的瓷器?

我的回复确实凌厉。事关生计,我当然不能任其心存侥幸而误入歧途。瓷都的最大宗商品应该算是饭碗了吧?其实,文学未必不能养活人,得看你是否善于经营。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前几年,陪同领导去景德镇考察工业遗址的保护和利用。那些遗址其实就是我从前频频造访的作坊、车间和瓷窑。领导听说有欧洲专家夸赞那片遗址“工业感很强”,便向下属出了一道比较尖钻的考题,曰:何为工业感?

众皆面面相觑。什么叫工业感呢?当所有的国营瓷厂已变成废墟,甚至荡然无存、踪迹难觅的时候?

在古镇瑶里,工业感大约就是凝滞的水轮,哑默的水碓,干涸的滤池,荒芜的作坊,风蚀的窑砖,漫山遍野的破碎瓷器。那里曾有二百多座古窑遍布在群山中,曾有许多架木制水轮飞旋在溪流边。一条古驿道迤逦而去,前往徽州,前往瓷器向往的远方。

与瓷器远销海外的历史有关,后来窑厂纷纷迁往百里外的大江边,瑶里古镇冷落了。然而,柴烟散尽的碧空,有云来驻;余烬犹在的残窑,有凤来朝。松与茶,枫与槠,来窑址上播种,在废墟里生长,竟然以无边秀色覆盖了满山瓦砾。仿佛,春的花容,秋的叶色,都来自漫山遍野的历史碎片,来自青花与粉彩。是瓷器上的图案,瓷土里的精魂。我不禁讶然。那么繁盛的一段历史,怎会被繁茂的植被包裹得如此严实?

我浪漫地怀想着民间的浪漫。我想,当窑厂纷纷迁徙,也许有一些陶瓷艺术家没有走,领着他们的子子孙孙,以山为坯,以水为料,在蛮荒的高山上画着釉下彩,画在煅烧过的丘陵间,就是釉上彩了。否则,很难设想,被窑火熏黑、被瓦砾覆盖的古镇,会有这种血脉相承的自觉。或者,他们养山养水,是为了保养永远激荡于内心的艺术感觉,为了保养崇尚山水师法自然的人生境界。

这样的地方理所当然地成为作家采风的目的地。那是深秋,汪胡的原始森林五彩斑斓,锥栗成熟了,落了一地。红薯更是早已成熟。红薯担子从古镇的街巷里穿过。也许是被红薯诱惑的,晚饭后,有作家提出:到田野里开篝火晚会吧?众皆热烈呼应。我几乎没有思考,便点头应允。

于是,一担红薯来了。而干柴直接送到了田头,篝火晚会的现场。场地的选择,足以证明大家的防火意识。那儿可能是瑶里最大的盆地了,离周围的山林远着呢,而秋后的禾田里只剩下禾蔸,点火处在一丘大田的中央,在瑶河旁边。

二十来个作家围火而坐而歌。唱歌是挨个轮着来的,一个都不能少,比较尴尬的是熊述隆和我。在一群年轻人当中,我俩是长老。从前,熊述隆是江西最好的散文家,没有之一。因为从前写散文的,本来就少,少得屈指可数。上世纪九十年代,有了以“散文三秀”为代表的女性散文写作,而这一命名恰好出自熊述隆对她们的散文评论。进入新世纪,江西散文创作异军突起,一度被评论家和全国散文期刊视作“江西散文现象”,此现象与作协的用心培育不无关系。瑶里之行,便是当时持续开展的散文大行动之一项,频繁的采风活动拢共召集有百十位创作活跃的会员参与。

熊述隆和我都唱跑调了。幸好是在田野上,三面有山,一面临河,跑调也跑不出那个山坳,跑不出烤红薯弥漫开来的香味。

可是,篝火的青烟飘远了,有人看到了;远处的人还看到了火光,看到了一群不可理喻的男女,啃着烤红薯唱歌的人。

吃光红薯,燃尽劈柴,熄灭明火,我让大家用垫坐的塑料袋去河边提水,彻底浇熄余烬。而后,挖坑,将余烬拨入坑中,填土,夯实。走上大路,回头仍见丝丝缕缕的青烟从土里钻出来。处理得如此细致,想必安全无虞。于是,兴致未尽的一行人去逛夜半的古镇,在夜半的古桥上高谈阔论,惹得夜半的狗吠个不停,夜半的梦恐怕都受惊了。

惊着的还有宾馆老总。我一进门,他当头一句:你们在田里点火啦?我点头的同时赶紧申明,我们去开篝火晚会,我们是采取了一系列安全措施的。老总说,路过的村民一看到火,马上就反映到镇里去了。不用问,镇里追到老总这儿来了。

一夜无眠,我得想想怎么交代,一大早,镇委书记要来陪餐的。其实,早已是下半夜。天忽然亮了。我迎候着书记。赶紧上前致歉,赶紧说明事先我们为何选择河边的禾田中央,事后我们采取了哪些措施。书记微笑着点点头,轻声说了句没关系,紧接着提高了嗓门:不过,前天夜晚我们全镇干部村民都在山上打火,打了一晚上。

“不过”让我后怕,让大家都后怕。山里容不得“不过”。小小的汪胡村为什么会有一片原始森林呢?此乃村庄的风水林。传说族长大义灭亲,杀死擅自上山伐木的儿子以儆效尤,于是,此处又名“罪山”。为护林造林,上世纪八十年代当地有领导语言颇具杀伤力,县林业局长在大会上说,木材是个宝,假如我们现在不重视这个工作,后果不堪设想,我们的子孙死了,连棺材都没有!全场愕然。

走进如今的瑶里,我注定会想起从前的篝火。可是,如今的瑶里还会像从前那么宁馨,那么典雅,那么秀美吗?

第一次去瑶里,我看见,瑶河里有一条红色大鱼被自己的队伍簇拥着,下潜到深处,去参观铺满河床的瓷片。那些年轻的鱼则惊奇地在瓷片中寻找自己的宗谱、自己的历史。而更多的鱼,在桥下走台。一群一群,交叉穿行,袅袅娜娜,分分合合。如月在云端,雁过湖天,花开庭院……

瓷的都城,是艺术的都城,大师的都城,贩卖和复制大师的都城,抬举和恭维大师的都城。如此光怪陆离的地方,当然也应该是文学的都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一趟趟地不自觉地往那儿跑,一回回地住进莲花塘的深处,当时漫无目标。如今回望,倒是有旁观者清的明白了,仿佛就是寻找能与陶瓷文化伴生的文学,寻找能对陶瓷历史和现实作出文学表达的人。

我一直关注景德镇题材的所有创作。比如,推介景德镇题材的创作,参加《大清官窑》研讨会,自个儿把一部电视连续剧看到气坏自己为止……正是那样的电视剧让我相信,文化底蕴愈深厚,愈需要当地作家去挖掘去书写,外人毕竟见外,很难进入的。即便田野调查,外人也不可能像方李莉做得那么见骨见肉见心跳。方李莉不是外人,她是从江西走出去的,在景德镇生活过,我还曾喝过她家的茶呢,不过,那是她先生陶院朱乐耕泡的,用很别致的茶具。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起始终为之努力的江华明,近年的小说创作颇值得关注。他领着我去过景德镇周边的好些古村落,其中叫沧溪的村庄,有独特的风水建筑,曰:张水门楼。即溪边人家,门楼一律朝东,迎着东方来水,以为吉祥。

景德镇的文学,是否也需要思考一番它的朝向呢,是否也该建造一座张水门楼呢?

——像青花泼墨的孙立新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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