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

西乌珠穆沁旗的秋季

西乌珠穆沁旗的秋季

撵着割草机来了。还有那么隆重的风

正从云彩中抽出黄丝

把牧草和自己裹在了一起

它们越抱越紧

来过的人都说

草垛是上天亲手给劳作者

摘下的星星

我也是秋风唤过来的

心中揣着一个捡拾阳光的人

我早就看见苏和聪明的绝顶

正在反射太阳的光芒

我想象着，如果把他

像草垛一样抱紧

这个冬季和今后的冬季

我们会有多么温暖

我们如果

住进同一座帐篷，数得清多少

闪烁的星星

用所有梨枝写出“汉”

来到汉川流经之地

我忽然明白

所有的水比自身流得更长更久远

为了记住

这座山中小城欣然接受了

她的命名

再往前她已腾云驾雾

习习谷风

那根禅杖饱读经书，架不住

撩拨。凡心

生生把桑科榕属的菩提坐化成

蔷薇科梨属的根茎

三月旖旎，九襄是汉源咧开的十万梨涡

你已深陷

如果前世冰凉，正好撑你一簇

雪白暖阳。如果鸟语放肆

就侧过清溪的风

缓缓梳洗

拈花一笑，灿烂一片

再一笑就

香雨花云飄如来

来到汉川流经之地

他忽然开悟

自己终归应寻到自己的源头

所有梨树的枝丫拉扯着：

“你要终身不竭，蘸着她

写出‘汉的各种字体”

三岔湖赋

北上南下，西去东归

走着走着，就走岔了的三条小路

在一座古镇聚拢

路是镇的脐带

路上春风，新了又旧。旧了

又新的秋雨，一瘦再瘦。瘦成桃枝

欲发未发的探寻

先霜了鬓须

镇是桃花的心事

游子听到的乡音是桃花

从龙脉北首一直唱到南尾：

“龙脉之贵也，盖专以贵人而岂能不贵土耶”

山脉以龙为姓氏，祭出灵泉般

一面宝鉴

正衣冠，解愁容，消薄瘠

思乡的梦有多悠远，就给你多少

临镜顾影的理由：

有一百座绿岛，星辰静守

有一千对鸳鸯，柳荫私情

有一万群鸥鹭，隐朝晖坠落英

有一骑硕大，西岸

悠游青牛，氤氲仙尊：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紫气东来一条道

你来你来

直抵三岔湖

*三岔湖桃花岛石刻《龙脉赋》

黄湾，在峨眉山脚下晨练

响矢持续袭击

黄湾，中了夜虫的埋伏

门户紧闭

窗缝还击的飞镖，坚守到子夜，有的还在

静待时机

各门功夫，从草丛、树荫打斗到

院落壁角

如何与酒劲较量。马步疏于荒嬉

比划出流水的动静

月轮的飞锤，从八月十五的天庭

直追到十七的银河

堤岸湾了几湾，坚挺住

不执偏见

朝露淌冷了泪珠

被黄湾紧紧搂住，悄声：

别怕，让它们见识我晨练的拳脚

啸戾骤停。似乎预感到

躲得了十五，跑不脱初一

炒拨拉

要一炉猛火，再要一阵呼呼作响的风，更要

炼一把翻转乾坤的铁铲

祁连山和龙首山之间的起伏地带

鏖战不断

那个灰懵疲惫的老板娘腆起

从胃部圆润到双腿的丰厚，一见到外来人即刻

眯起胜利者的内眦眼

把昏暗笑亮，把阴冷笑噪，把战壕一样长的小巷

笑得人声鼎沸。赶紧，赶紧——

把心肝肺腰掏出来，炒了

把心事牵肠挂肚铺开来，炒了

把姜葱蒜皮牙子青红椒孜然辣椒粉凡燥辣之物统统炒了

炒成一锅清脆，炒成一屋啸闹，炒成一摊

烟火味弥漫的沙哑

啤酒瓶倒成战争遗址，而那墩

铸铁鏊子却是

哪一个朝代的烽燧

*炒拨拉是山丹县最有名的地方小吃，因动作而得名。

一片飘然眼前的羽

一只白鹭，翩翩

跃过观音湾大桥，不急不缓

环绕茂盛的菩提像在

踯躅犹豫

是把斜晖收敛，还是放纵

猛然折转

一阵风掠过头顶，加速，消失

夕阳正在被微雨稀释

竖排的省略号下坠

冷色的霓虹

临江的落地窗前

一只手慢慢伸展

关窗的瞬间，她也在犹豫

一片飘然眼前的羽

像刚刚摇出的观音签……

他呆坐一叠翻旧了的琴谱

城市上空有一些漂浮物

有人牵挂风啸

有人担心低檐

一直在晃来晃去

雾霾，箍紧一副铁灰面具

愈加暗淡下来的

那些高楼、虬枝和鸟语漂浮

水面就都

不相上下，就都

开始了底层事物的光怪陆离

还是在高处

仿制的洋楼塔尖，指针显摆着罗马数字

低首的窗，半遮着撩拨古琴的纤手

碰巧都响在了二十四下

一片既无风云又无星月

的死寂。如此

还有什么不可信任，不可怀疑

不可宽恕，不可冤冤相报

不可重生消失，不可

担心牵挂舍弃丢失的呢

煮热的茶又凉在了

凹陷的茶杯，与他的腮帮有几分相像

琴套从墙上掉下来

陪他呆坐

一叠翻旧了的琴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