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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少年抑郁:谁偷走了我的快乐

2021-06-28

文萃报·周二版 2021年21期
关键词:青少年家长孩子

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中国国民心理健康发展报告(2019-2020)》显示,我国青少年抑郁检出率为24.6%,其中重度抑郁的检出率为7.4%,检出率随着年级的升高而升高。

2020年9月,国家卫健委发布了《探索抑郁症防治特色服务工作方案》,学生是四大重点防治群体之一,把抑郁症筛查纳入高中及高校学生的健康体检内容。医学界尚不能给出青少年抑郁症的明确成因,而抑郁症检出也只是第一步,药物的副作用、可能反复的病情、疾病污名化带来的影响和社会功能恢复的困难,是大部分孩子和家庭要面对的一道道关卡。

抑郁症是一种病

高二开学第二个月,儿子陈恒告诉林美芳,自己不想去上学了,每天在教室里听不进去,头晕头痛,很难受。林美芳没好气,“好不容易考进市重点高中怎么能不去上?我脸都会被你丢光的!”

但陈恒心悸的问题越来越严重,情绪也越来越低。夜里很难入睡又很早醒来,精神非常疲惫,曾经担任校棒球队主力的他对运动也没了兴趣。最终,在当地的精神卫生中心,陈恒被确诊为重度抑郁。

事实上,心理和情绪上的异常可以牵引出躯体症状,来就诊的青少年,有的头痛、背痛,有的频繁腹泻,临上学就失眠、手心冒汗、恶心呕吐……查不出原因的身体不舒服,也可能是抑郁症躯体症状的表现。

向外人解释清楚“抑郁症是一种病”,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是父母,也很难与孩子共情。

在北京安定医院网络成瘾门诊,副主任医师盛利霞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就诊的70%~80%被家长认为是手机成瘾的孩子,最后都被诊断是抑郁状态,沉迷手机是孩子缓解抑郁症相关症状的行为表现。

陈恒表示自己不是很喜欢打游戏,“但打游戏能让我跟别人有连接,能跟别人交流”。

两年里,接触了上百个患病的孩子后,抑郁症患者社群“渡过”的咨询师邹峰觉得,吸烟、打游戏、文身,某种意义上是孩子缓解焦虑的方式。“家长看到他们的这些行为也焦虑,那么为了消除自己的焦虑,就会粗暴地禁止,但孩子缓解焦虑的方式没了。”

为什么就抑郁了?

对于大部分家庭来说,寻找病因是孩子被确诊后最着急做的事。

陈恒也“一直在找直接触发了生病开关的那件事”。

在他看来,没有哪一件具体的或是有指向性的事,“情绪一直积攒,恰好那个时候好多事情一起发生了。”

陈恒曾被送进当地一家戒网瘾学校,理由是他昼夜颠倒地玩游戏,脾气暴躁,打碎过家里的窗户,还殴打了母亲。

在戒网瘾学校里,他因为没有整理好内务,被体罚几百个深蹲,做到肌肉拉伤,坐都坐不下来。饭菜里有时会吃出虫子,难吃又不够吃……

戒网瘾学校只是破坏陈恒与母亲信任的开端,回到家后,他发现父母只会更严格地要求自己。那一年他过得提心吊胆,很怕惹父母不开心,他的成绩也前所未有地好。第二年暑假,陈恒的母亲以他不努力学习为由,在暑假又把他送到网戒所,一直待到开学才回来。

“那次我完全崩溃了,我再不想和我母亲讲话,我真的很伤心,真的很想离开这个家,第二次送我进网戒所的伤害延续到今天,这对我是彻彻底底的伤害,然后‘脚就断掉了。”陈恒说。他把自己的病比喻成“精神骨折”。

浙江康复医疗中心的裴双义认为:“我们对于青少年抑郁症,最关注的还是家庭。孩子病了,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家庭‘生病了。但家庭只是一部分的关系。”

不合理的教育观念容易使家庭教育走向两个极端。

一端是管束与强求,强求孩子学习、听话、优秀,给孩子造成了许多心灵压抑,当压抑到一个极限,就会爆发为叛逆,有许多孩子在青春期,用反叛形式暴露出抑郁症状,因为只有这能打垮无比强硬的父母。

另一端则是放纵与溺爱。在父母的溺爱之下,许多孩子心灵脆弱,不敢与世界接触,害怕与人相处,习惯于一个人呆在一个地方。

浙江省康复医疗中心主治医师曹新毅认为,近些年青少年抑郁症与生活环境、科技的进步、孩子的学业压力都有关系。“孩子参加中考,职高与普高录取比例1:1。家长给孩子排满了课外班,孩子连出去跑一跑的时间都没有。”

林伟的儿子生病休学两年,4次被强制送进医院。她直言,在当下,不“鸡娃”很难。在她和孩子姥姥的努力下,儿子20个月能背《唐诗三百首》,3岁时掌握的英语单词比6岁的表哥还多。

和林伟儿子同龄的一名病友回想起童年,印象最深的事是幼儿园放学回家每天都要认识字卡片。每错一个字,母亲手里的小竹竿都在他腿上留上一条印。他现在看到“蝴蝶”两个字还会恐惧。

有家长对孩子童年时的经历不以为意,说“实在是给这病找原因”。孩子过于追求完美主义,达不到目标会失落,进入情绪的恶性循环。但在邹峰看来,大多数完美主义是从小培养的。有的家长在孩子两三岁时开始训练,“你不听话不认真,妈妈就不要你了,不喜欢你了”。对于6岁之前的孩子,“妈妈不要我了”意味着“我就要死了”。“所以这些孩子对不完美的恐惧跟对死亡的恐惧是一样的。”

『这病就得靠爱慢慢滋养』    裴双义医生见过很多中断学业的孩子,初三和高中学生最多。有的经过药物治疗、心理咨询,加上孩子与家庭关系、周边环境的改变,能够恢复到不错的状态。

“也需要老师和同学给他们一些支持,抑郁症只是心灵的一个感冒,是暂时的情况,会好起来的。”他希望学校能普及相关心理健康知识,消除孩子和家长的病耻感。

面对不同的患者,医生给出不同的治疗方案。“处于早期急性期的孩子,需要药物治疗。我们也会介入一些心理治疗的方法。”裴双义说。

“做60分的家长就好了,在养育孩子上,100分等于0分。”邹峰认为,在康复期,家长要给孩子足够的安全感。

虽然儿童和青少年产生焦虑、导致抑郁症,也有遗传因素和看护经历多方面作用的结果。但有研究表明,在面对情绪失控、焦虑的孩子时,父母和看护人的应对行为最为重要。

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父母的耐心、不断提升的自我认知和对孩子的陪伴。在遇到任何问题的时候,行之有效的一条原则就是,我们要陪着孩子,一起经历他所遇到的挑战,以无条件的爱作为支持,坚定地站在孩子背后,当孩子快要跌倒的时候,去搀扶他一把。

陈恒希望那些“健康的人”能理解,和抑郁症患者相处不必小心翼翼。“抑郁症的孩子不是易碎品,把他们当成健康的人交流情商不要太低就行。你和正常人交流,要多站在对方角度思考。”

林美芳记得,一次就诊中,医生问她,孩子有什么优点?她说没有,然后列举出儿子一连串的缺点。医生让她带孩子回家,“好好想想,然后下次带孩子爸爸一起来”。而现今,她觉得儿子浑身都是优点。

她逐渐向儿子靠拢。儿子喜欢的播客主播,林美芳也喜欢。她逐渐学会尊重孩子的意愿,觉得“这病就得靠爱慢慢滋养”。

构筑多维度保护网

广州白云心理医院副主任医师张治华表示,抑郁症是一种精神和情绪疾病,发病机理既有心理因素,也有大脑功能紊乱的器质性因素,但凭肉眼观察是很难判断出来的。“抑郁不是因为想不开,是大脑中的细胞功能紊乱,患者本人也控制不住。”

张治华说,当孩子向家长反馈情绪问题时,家长不要觉得这很丢人。要主动接纳,成为孩子的支持者,必要时及时就医,而不是呵斥孩子。

张治华表示,控制抑郁症的蔓延,必须要从青少年心理健康抓起,这对学校、家庭、对患者都是一种负责任的态度,要为孩子筑起“防火墙”。

广州某高中的张老师表示,中学生在生活中都难免会有一些焦虑的症状,但不一定都会达到抑郁症的程度,所以关键在于“早发现,早治疗”。“我在学校时,如果学生跟我说他今天很不开心,不管再忙,我当天一定要和他聊上一个小时,帮他排解心理问题。”

把健康的心理和健全的人格养成作为素质教育的一个重要目标,以及衡量人才的基本条件,贯穿教育的全过程。有了健康的孩子,我們才会有健康的社会。每个孩子都会慢慢成长为独立的人,在这个漫漫又艰辛的过程中,需要家庭、社会、学校多去看见、听见,多理解,多尊重。

(应受访者要求,林美芳、陈恒、林伟为化名)

(本版稿件综合《中国青年报》《科教新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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