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母亲的百家碗

2021-06-23罗瑞花

人民周刊 2021年10期
关键词:碗底蒸笼饭碗

罗瑞花

姐能把白胖萝卜切得细如丝线,哥手里的大圆勺能调理出一桌子美味佳肴,我呢,笨人干苦活——没得说,烧火洗碗。洗来洗去,我发现母亲家里的碗,品种花色是越来越多了。

20世纪80年代,父亲在村里开了家代销店,还科学种田,培植杂交水稻种子,我们家最先成了村里的“万元户”。父亲去县城受表彰回来,从供销社批发了五桌饭碗、五桌菜碗和五桌筷子,虽然只是些白底蓝边的粗瓷碗,但在数量和齐整上真是大手笔,白亮亮蓝圈圈的碗和用一品红煮过的竹筷往桌上一摆,邻人羡慕不已,细声细气地对我母亲说,家里干喜事时要借去一用。母亲是最惜物的,邻人要借,母亲觉得有面子,但又担忧碗搞混了、摔破了。

父亲自然比母亲胸怀开阔,开导说,农家用物十八样,犁耙锄箕,谁家能样样置办齐整?还不是你办风车我办禾桶,邻里之间相互借用。碗怕搞混,这个好办,给它们做个记号不就行了?“碗又不是鸡鸭,怎么做记号?”母亲为难地说。父亲笑而不答。

晚上,父亲拿回来一个小凿子和锤子,要哥哥双手扶好碗沿,父亲轻轻地在碗底打点,一点一点组成横竖撇捺,当一个“开”字出现在碗底时,母亲高兴起来,全院子都是“罗”姓,第二字是班辈字,也有十来个同辈的,只有第三个“开”字是属于父亲的。刻上这个字,随便哪家来借都不会弄错了。每次有人来借碗,母亲总会说,我家的碗都刻了字的。既是提醒别搞错了,也多少带点骄傲。

村里的红白喜事,孩子们自然是最快乐的,一院落的人一起吃饭,是多大的排场啊。孩子们端着饭碗,到这桌瞧瞧,那桌看看,甚至在桌凳的空隙间玩起了游戏,打破碗成了常有的事。主家一般都不会怪罪孩子,更不可能要孩子父母赔偿,酒席完毕,主家自会主动赔偿,赔的时候有花色品种相同的当然好,但各家买的碗大都不一样,怎么办呢?乡人自有乡人的办法:打碎饭碗赔菜碗,打碎菜碗赔更大的菜碗,不能亏了好心帮你的人。那些年,院落里几乎家家借过我家的碗,母亲的菜碗,可以说聚集了整个院落的品种,有刻“华”字的、刻“楚”字的、刻“安”的,还有没刻字的大海碗。每次洗这些落满了岁月的碗,总会想起院落里的那些美好的人和事。

后来,村里的经济条件好起来,家家置办了十桌八桌碗筷,一般的紅白喜事都能自家应付,再不要借我家的碗了,但母亲家里的碗还是在变,因为母亲的孩子一个个长大了,成家了。

显眼的是十多只装驴胶补血颗粒的搪瓷碗,那是姐买给母亲的补品,补品吃完,搪瓷碗被母亲利用上,家庭聚餐时盛鸡盛鱼刚好;喜庆的是几只白底红花的小菜碗,这是哥哥家里的碗,是过年过节时嫂子给母亲送菜时留下的;小巧的是两只青瓷盖碗,母亲入冬总会咳嗽,我会用盖碗蒸了冰糖雪梨、冰糖银耳给母亲送来;方便的是几个塑料饭盒,那是侄女侄儿们给母亲带饺子、酥饼等留下的……清洗着这些杂色的碗,感觉岁月静好。

还有一只陶钵,看到它,我会生出时光倒流之感。那是我刚工作那年重阳节,学校教师会餐,每人一钵子米粉肉。蒸笼揭开,整个校园都香了。老师们都舍不得一个人独享这份美味,但又不好意思端回去。校长说:“我就不陪大家过节了,我得把米粉肉端回去给孩子们吃。”听校长这么一说,大家都轻松了,我也喜滋滋地端了米粉肉回来,和母亲一起吃。母亲现在还会说起,学校蒸笼里蒸的米粉肉最好吃。

母亲的碗,最不整齐,大大小小,新新旧旧,但每一只碗里,都珍重地盛满了我们院落、我们家的幸福。

猜你喜欢

碗底蒸笼饭碗
悲悯
再来一碗
半自动升降蒸笼
半自动升降蒸笼
赠别诗
就业“饭碗”端得更稳了
端牢国人饭碗 保障粮食安全
陶在我们生活中——“瓷饭碗”
埋在碗底的爱
被关在“骄阳蒸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