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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马》

2021-05-30吴绍琦

海外文摘·学术 2021年24期
关键词:二马老舍爱国主义

吴绍琦

摘要:老舍的小说可以说是由俗而雅,能够从其小说中品味到俗中之雅。老舍的小说很多都与其身世经历有着联系。如《二马》就是老舍以其自身的留洋经历作为基础创作而出的。本文主要就《二马》中展现的“爱情”内容进行分析。

关键词:老舍;《二马》;爱国主义

中图分类号:I207.425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2177(2021)24-0015-03

0引言

《二马》是老舍在英国书写的最后一部小说,他以其自身的留洋经历作为创作基础,打造出“二马”父子等帶有中英两国文化符号的小说人物,并通过对小说人物的细致雕琢展现更深沉的跨文化思考与体验。老舍保留了《老张的哲学》与《赵子曰》中一贯的幽默讽刺的创作风格,将《二马》打造成一部颇具特色的爱国主义小说。爱情,作为《二马》的主体内容之一,使作品更加地接近人民大众和现代生活。老舍通过设计特定的爱情桥段来揭露人物性格并展现他在留洋过程中感受到的民族成见。在这些桥段中,最令人动容的便是主人公马威的爱情悲剧,他在爱情中不断地挣扎徘徊,受到来自社会、好友的重压,他的爱情自始至终都是一场域外恋爱的落寞哀唱。老舍对爱情悲剧的摹写为读者提供一种独特的视角[1],使读者思考“国族建设与个体幸福之间的联系,理性诉求与感性欲望之间的取舍”。本文将深入分析马威所经历的爱情悲剧,试探讨老舍在爱情悲剧中寄托的民族建设理想。

1一场域外 恋爱的落寞哀唱

1.1情网

马威在《二马》中的初次登场是极具画面感的,老舍将小说的结尾前置,塑造了这位青年在遭受爱情打击、亲情胁迫后的落魄模样:

他低着头儿往玉石牌楼走……他早把世界忘了,他恨不得世界和他自己一起消灭了,立刻消灭了,何苦在看呢?[2]

就连伦敦的天色也可怜这位不被所爱之人、父亲所理解接受的青年人,渐渐地将地上的一切颜色也吞进黑暗里,不愿这位青年人的愁容叫旁人瞧见。老舍在设计马威的域外恋爱时是下了狠心的,这样的狠心并非指向马威惨淡的爱情结局,而指向了马威最终放弃了个人私情,孑然一身地投入国族建设的理想之中。

老舍为马威布下了一张将令人浴火重生的“情网”,并有意要将马威往网中拖拽,期待马威挣扎着从网中脱离蜕变的瞬间。在这张网中,玛力是诱人的蜜糖,使马威“想‘玛力是那么香甜”,可他未曾想一旦被网套牢后,便越挣扎越沉沦。马威对玛力的恋爱既是命运驱使,又是巧合作怪,使他从未能够真正逃离出爱情悲剧的萦绕。

老舍要让马威一头扎进了域外恋爱之中,并非没有为读者留下一丝线索。玛力是马威在伦敦正式结识的第一位年轻女性,玛力带着伦敦年轻女性特有的活泼气息:

她只穿着件有肩无袖的绿单衫,胸脯和胳膊全在外边露着。两条白胖胳膊好像一对不知道用什么东西作的一种象牙:又绵软,又柔润,又光泽,好像又还有股香味[2]。

这份带着“春意”的气息对于极少经历女性的爱护并在中国传统教育中成长的马威而言可谓是激荡性的,使马威的心儿也随之颤动:

楼下母女的说话,他听得真真的。温都姑娘(玛力)的声音听得尤为真切,而且含着点刺激性,叫他听见一个字,心里像雨点儿打花瓣似的那么颤了一下[2]。

玛力的出现为马威解开了那份在青春时期总是被传统礼教压抑的情欲,就像是一颗平平无奇的石子就能将平静的湖面激起绵延的波浪,马威对玛力的情难自已是少年人情感启蒙的表现。老舍对马威被玛力轻易引诱的描写,既是在讽刺当时社会中知识分子因“恋爱自由”“婚姻自由”的思潮纷纷投入恋爱之中而荒废实业的现象,也是在挖苦中国旧社会的性意识的浅薄与性教育的缺失,乃至于当老马先生终于发现马威对玛力的炙热感情时竟无法找到合适的词汇与言语来表达:

他始终没想到马威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更根本想不到小孩子会和——马先生想不起相当的字眼来表示这种男女的关系了;想了半天还是用了个老话儿:“想不到这么年轻就闹媳妇[2]!”

1.2无效的挣扎

玛力对马威“春心”的撩拨只是这出爱情悲剧拉开的第一幕,随着“二马”父子与温都母女的生活接触日益亲密,马威也在这份情意中越陷越深。可老舍向来不愿让有情人顺利地终成眷属,像是《骆驼祥子》中的祥子与小福子,又像是《四世同堂》中的祁瑞全与冠招弟。和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主流文学通常将情感失败诉诸于阶级对立的写法不同,老舍笔下的这些爱情走向覆灭的原因不全是来源于阶级差异,而更多来自于人物不同的“文化”背景。老舍始终用“文化”作为标准,将不同的人群进行划分,他关注“人”在特定“文化”背景下的命运,与那些被“文化”背景所制约、阻碍的“人事”[3]。类似的,由于“文化”背景的隔阂,在中国传统教育环境中成长起来的马威在面对年轻自由的玛力时总是显露出一份怯弱、忐忑、希冀的神情。中国传统教育的浸润使他明白了何为相敬如宾、何为男女授受不亲,却并未赋予他表达爱的勇气、认识爱的能力,可怜的马威只得徘徊在烟雨蒙蒙的街头失魂落魄,看着来来往往的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子,搜寻着他“梦中情人”的倩影:

她,真是她!在街那边走呢!他心里跳得快了,腿好像在裤子里直转圈……请喝茶,太早!万一她有要紧事呢,耽误了她岂不……万一她不理我呢?……街上的人看我呢?万一她生了气,以后永不理我呢?都快赶上她了,他的勇气没有了。站住了,眼看着叫她跑了要不是在大街上,真的他得哭一场!怎么这么没胆气,没果断[2]!

这份怯弱使马威爱得更为沉郁了。而亲爱的玛力,在英国崇尚个人英雄主义的文化背景的熏陶下,对带有男子气概的金发(西方)男性产生一种天生的崇拜;同时在英帝国中心主义的影响下,玛力获得了一份不可一世的文化自豪感,使她更加瞧不起一切顶着其他国籍、其他肤色的人们,特别是“黄脸没鼻子的中国人”:

温都姑娘警告母亲留意毒药(“二马”父子有给人下毒药的危险可能)以后,想起几天前看的那个电影:一个英国英雄打死了十几个黄脸没鼻子的中国人,打得真痛快,她把两只肉嘟嘟的手都拍红了,红得像搁在热水里的红萝卜。

在玛力眼中,与中国人同住并非是一件光彩之事,她打心底里厌恶“二马”父子的加入,并毫不避讳地从东方主义的视角预先评判“二马”父子,将他们看作是最为鄙陋不堪的“下等人”。玛力对中国、中国人的厌恶与鄙视,使她永远不可能尝试理解中国文化和真正的中国人,便更不必说接受马威这份“不露山水”的爱恋。经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碰壁和被羞辱,马威的心意终不能被玛力所接受,玛力渐渐成为萦绕在马威梦中、生活中挥之不去的黯淡。《关雎》于千年前便谈到:“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千年后的马威果真为了金发碧眼的西洋女子茶饭不思,“到了吃饭的时候,可是不饿;其实也不是不饿;——说不上来是怎么一回子事”,不知不觉间也“消瘦了不少”。

面对無法圆满的爱情,马威也曾尝试过逃离,在伊姑娘与李子荣的多次劝说下,马威为家国建设做出贡献的意识逐渐觉醒:

马威不是个傻子,他是个新青年,新青年最高的目的是为国家社会做点事。这个责任比什么都重要!为了中国丧命,比为一个美女死了要高尚千万倍!为爱情牺牲只是在诗料上增加了一朵小花,为国家死是在中国史上极光明的一页[2]!

至此,马威明白了,明白了美与光荣、家国责任与个体私情之间的权衡,他打算舍去美丽的玛力从而投身于他的使命。马威努力尝试着从爱情编织的密网中挣脱,尝试用“实干”来弥补生活中因缺失玛力而产生的落寞,他开始积极锻炼身体、读书、认真打点父亲的古董店。日子似乎开始有了起色,可正当马威终于要挣脱这张老舍特地布下的情网时,温都母女的家中传来了玛力订婚的喜讯,又一次将他拖入了感情的泥沼之中,使他困于情感不得已的郁郁寡欢中不可自拔。

若马威此时已经真正地脱离了玛力的诱惑,他便能更加笃定地为国族建设的事业再尽一份心力,可“人是人,人是肉作的,恋爱是精神上的想不透,在肉体上是可以享受或忍痛的东西;压制是没用的”[2],玛力订婚的“喜讯”将马威心中最后一丝对爱情期盼的火焰给掐灭了,也将马威对玛力的倾慕之情如排山倒海一般地全数唤回。听闻喜讯后的马威更加抑郁矛盾了,他突然明白“爱情”是这样难以被除根的情愫,可他隐忍绅士的性格以及其担负的家国责任并不容许他的苦楚倾巢而出,只有在与“理想青年”李子荣辩论时才会不得已恼羞成怒地透露自己真正的苦闷:

我始终没忘了她,忘不了!这么两三个月了,我试着把她忘了,遇见她的时候,故意地不看她,不行,不行!她老在我的心的深处藏着!我知道我的责任,事业;我知道她不爱我;我可是忘不了她!她订了婚,我的心要碎了!……他眼睛看着地,冷笑了一声,不言语了。

为爱情心力交瘁、哀思的马威,既令人心疼,又令人觉着可爱。作为一个有家国抱负的青年人为爱情所困扰,越挣扎却越沦陷,玛力姑娘是马威心头的朱砂痣,他将她深埋于家国理想之下,幻想着等理想完成的那天再向她郑重求爱;可玛力不经意地撩拨便能使马威的家国理想变得羸弱、摇摆,马威背负着爱情的苦楚与理想的重担艰难前行,甚至还需要面对正气凛然乃至不留情面的好友李子荣,马威在情网中无效的挣扎不由令人心疼。但对比他的好友李子荣,此时深陷爱情泥泞的马威却是显得格外可爱,他是带有青年人血性的存在,是为情、为理想而献身的美好青年。马威的大量心理描使读者在理解小说的过程中更加贴近人物,这也是老舍在笔法上的进步。而李子荣则是马威人格中缺失的坚毅部分的补充,老舍在《我怎样写小说》中谈到:“他(马威)还有缺点,不尽合我的理想,于是请出另一位李子荣来做;所以李子荣更没劲”[4],明显的李子荣不具备马威那样丰满的“血肉之躯”,反而更像一个为正义理想而生、可以放弃所有私欲的圣人,对比之下马威的真情流露不禁可爱了许多。

1.3痛苦中的涅槃

在数次纠结后,这位为情所困的青年为这段爱恋做出了的最后争取。面对因失恋而喝酒失了魂的玛力,马威情难自已:

他把她的手握住了,他的浑身颤动着……他还拉着她的手,那一只手绕过她的背后,把嘴唇送到了她的嘴上。她脸上背上的热气把他包围起来,他什么也不知道,只听见自己心房的跳动……她摇晃着向他走过来:“你敢羞辱我,问我!你!”

可就算是马威摆脱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那份两性之间的束缚放手一搏,却还是未能赢来玛力的心,最终换来玛力冰冷的羞辱。马威的心里像被“刀刺”一般的难过,他恨他即使逃离了苛刻的礼教束缚却终究无法享受自由的爱情,他恨他在家国存亡的危急时刻还流连于儿女情长。末了,玛力还是将他伤极了,就像是揭开了腐烂已久的伤口上的疤,他恨面对这样惨痛而又卑微的结局。在遭受一连串爱情的打击后,马威终于开始质疑、攻击这张无形中布下的情网,他要用“意志的钢刀”斩断情丝,成为一个为家国理想奋斗的英雄:

世界是个大网,人人想由网眼儿撞出去,结果全死在网里……不!意志是最伟大的,是钢铁的!谁都可以成个英雄,加入他把意志的钢刃斩断了情丝,烦恼……什么是懦弱?意志得不坚。

马威最终决定放弃个人私欲,在伦敦的街头孤寂地游走,期盼着寻找未来的方向,这或许便是老舍为他设计的命运——注定要在爱情的苦困中升华。马威在恋爱中挣扎着成长,对待爱情,他就像一只自投罗网的小虫,在网中不断消耗自己的生命活力、精神力,但他必须挣脱那张名为“爱情”的大网,才得以涅槃。这样的涅槃无他是时代所需的,“古老”的中国需要年轻英雄的拯救,也需要血与肉的牺牲;但这样的涅槃也是残酷的,又或者这便是时代的残酷。老舍也谈到:“个人的私事,如恋爱,如孝悌,都可以不管,只要能有益于国家,什么都可以放在一旁。这就是马威所代表的[4]。”马威对爱情的舍弃既寄托了老舍对中国青年的希冀,又反映了当时中国青年面临的残酷现状。使读者在感动时分,也不禁唏嘘曾经家国的苦痛。

2结语

《二马》中爱情情节的大篇幅穿插开启了老舍文学的新思路,这样的叙事风格在老舍之后的作品中,如《骆驼祥子》《离婚》《四世同堂》等,都多有继承。在《二马》中,老舍通过对马威爱情悲剧的设计,展现了在域外环境中个人情感和社会文化的对峙与互动[1],并以马威最终毅然地和传统孝悌、儿女情长告别为例,呼吁当时中国的年轻人在振国的理想抱负面前需摒弃私欲,强调只有民族发展才能为个人幸福搭建更为坚实的基础,顺应了同时代文学革命中强调的民族解放精神[5]。然而《二马》在爱情情节的设计上仍有不足,因凸显主题与人物特点的需要,现实恋爱中“有爱之人”的自然感情与灵动神情被一定程度地舍弃。老舍也曾坦白:“我在一动笔时就留着神,不准恋爱情节自由的展动。在我的作品中差不多老是把恋爱作为副笔,而把另一些东西摆在正面”,以恋爱作为副笔的写作手法,虽是能够有效地传递作者的主要思想,却在风情月意的书写上少了分细致。

总而言之,《二马》在19世纪20年代的历史语境中,置身家国之中,立足个人情感[1],通过对爱情情节跌宕起伏的塑造,从而有力地向中国青年传递了加强国族建设的家国理想。

参考文献

[1]秀川.老舍《二马》中的恋爱与国族想象[J].海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27(08):27-32.

[2]老舍.二马[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

[3]温儒敏.文化批判视野中的小说《二马》(1997年6月在荷兰国际比较文学大会上的发言)[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0(4):123-128.

[4]老舍.我怎样写小说[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

[5]钱理群.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7.

(责编:李慧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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