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竭尽全力地活

2021-05-19薛小玲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1年3期
关键词:脑子里女婿上门

薛小玲

20多年前,我在县里棉织厂的织布车间做挡车工,她呢,是纺纱车间的,很漂亮,我不知道她最后招了谁做上门女婿。我只在棉织厂做了一年多,就离开了,很多年没有再见过她。没想到,搬新家后第一次去菜市场,我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我站在墙角一隅偷偷地看她,越看越恍惚,甚至一度不确定那是不是她。是大家公认的厂花。

很多男孩儿追她,但都半途而废,因为她家无男丁,她有个条件就是男方必须入赘。这就成了很难逾越的鸿沟,不到万不得已,谁家男人愿意去别人屋檐下委曲求全?

她的变化太大了。她的背佝偻了,头发也已经花白,瘦多了,不是健康的瘦,而是劳累过度的那种瘦,她穿一双棉布的拖鞋,看不出来是男式还是女式的,两条腿在肥大的裤子里可怜兮兮地若隐若现,她的脸依然很白,惨白,脸上几乎没有了肉,只剩一张皮覆在颧骨上,人瘦了眼睛却没有显得更大,因为她的眼皮耷拉下来了,她的额头像老虎般有着很深很清晰的三道杠杠,那是永远也不可能抚平的皱纹。我的脑子里很不合时宜地浮上她年轻时候的模样,她穿自己改过的微型喇叭裤,穿小城里罕见的高跟鞋,白底素花的上衣下摆束在裤子里,很潇洒甚至是优雅地在我的脑子里走过来走过去,我极力想让眼前的妇人和脑子里的她合并成一个人,但我失败了,我对自己很失望,我为自己的無能为力难过起来。

美人迟暮,原是如此让人心痛。

此刻,她很小心地从裤袋里掏出一枚五角硬币去旁边的馍摊上买了一个馒头,她可能是饿坏了,迫不及待地一口就咬掉了大半个,她很急迫地咀嚼着,有人问她三轮车上的洋葱咋卖,她急慌慌地往下咽,却被卡得“咳咳”地咳嗽起来,馍星子随着她的咳嗽喷出老远,有路过的人厌恶地瞪她,她却并不在乎,只是面对着自己的顾客满脸通红地边咳嗽边伸出两根手指,断断续续地说:“ 两块…… 两块一斤,要多了便宜!”那人却并没有买,摇着头走开了。

我在别的菜贩嘴里知道了她的故事:

且说那时候,她真的是招了一个外地的人做上门女婿,那男人开始的时候还算正干,结婚后的第二年她生下了一个儿子,是脑瘫,站不稳坐不直,男人提议扔了,她不肯,哭死哭活地留了下来。男人灰了心,借口去外地打工,一走不回头。

父母去世了,男人也走了,她就一个人守着脑瘫的儿子过。班是上不成了,好在还有一亩多地,就在家种菜卖菜,白天时将儿子锁在屋里,晚上回来饿得嗷嗷叫的儿子总是满身的粪便……

人活到这般境地真是让人绝望,但她却是连自杀的念头都不敢有的,她死了,脑瘫的儿子怎么办?当绝望和母爱狭路相逢时,退后的一定不会是她,哪怕容颜衰老,哪怕苦不堪言,哪怕羸弱翅膀护翼下的儿子多么不堪,她也不会后退。

千辛万苦,她必须竭尽全力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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