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昕

春 意大利 波提切利

希腊神话中，生活在奥林波斯山的诸神常常现身人间，干预人类的生活，但他们并不是完美无缺的。在希腊“神人同形同性”思想中，大部分神和人一样，有着种种缺陷：宙斯风流倜傥，他的非婚生子女构成了庞大的神族谱系，战神阿瑞斯暴虐无道，他给人类带来了残酷的战争;冶炼神赫菲斯托斯巧手慧心，却相貌丑陋。但希腊人还是赋予了少数神祗最美好的品质，他们是人类对世间美好事物的歌颂，美惠女神即是其中之一。

美惠女神名叫卡里忒斯，一般认为美惠女神有三人，她们分别是阿格莱亚（光辉女神）、塔利亚（激励女神）以及欧佛洛绪涅（快乐女神）。虽然希腊神话中很少有涉及美惠女神的故事，但她们却常常陪伴美神阿芙洛狄忒出现在西方绘画中。艺术史留下了不同时代人们心目中美惠女神的样子。

春（局部）

美惠女神 出自庞贝古城壁画

深埋地下的庞贝古城保留了古罗马人的绘画真迹：三个头戴花冠的美惠女神仿佛预示着春天的到来，古罗马人继承了希腊人的艺术传统，画家很好地解决了人体比例问题。14世纪的孔韦内沃莱·达·普拉托献给安茹国王罗伯特的手抄书中，按照中世纪的传统，美惠女神披上了宽大的袍子，她们的肢体保留着哥特式的拘谨，画家似乎遗忘了古代绘画的秘诀。100年后，一名叫波提切利的佛罗伦萨画家彻底颠覆了中世纪的艺术传统，画出了艺术史上最美的美惠女神。

波提切利的《春》没有留下任何说明性的文字，至今，学者们仍对画面内容的象征意义争论不休。画面背景中的密林处于同一平面，如同屏风阻断了观众的视线。人们通常从右向左解读作品：画面的右边，西风之神泽费洛斯追逐着少女克罗里斯，后者接受了西风之神的求婚礼物——她所接触的任何东西都会变成花，她可以永久地享受春天。克罗里斯进入花园后化身为花神弗罗拉，他们拉开了春天的“帷幕”。

在美术作品中，画家常用古代的神象征四季，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花神弗罗拉或是手捧鲜花的年轻姑娘，都是春天的象征。画面的中心是爱神阿芙洛狄忒，她的儿子丘比特将象征爱情的金箭射向美惠女神。丘比特蒙着眼睛，这是来自古希腊人的诠释——“爱情使人盲目”。阿芙洛狄忒的左边是美惠女神，女神们手拉着手翩翩起舞，透过轻薄的衣服展现出曼妙的身姿。画面的最左边是信使之神赫耳墨斯，他用卡杜修神杖驱除冬日的阴云，向大地传播春天的消息。

《春》可能是作为某位梅迪奇家族成员的结婚礼物而定制的，有学者认为泽费洛斯与克罗里斯（弗罗拉）代表着肉体之爱，赫耳墨斯通过阿芙洛狄忒和美惠女神，指示了通向神圣之爱的道路;也有学者认为密林和繁花似锦寓意子孙后代的繁盛。

维纳斯、丘比特与美惠女神 法国 尼科洛斯·科隆贝尔

不过，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波提切利依靠学者对古典文献的解读构思了《春》的画面内容，甚至画中美惠女神身着长袍、不系腰带的形象也可能来自艺术理论家阿尔贝蒂的诠释。波提切利对当时流行的“自然主义”绘画方法不为所动，他既不关心透视法，也不在意人体解剖结构，晚年又深受萨沃纳罗拉的影响，亲手毁掉了自己的画作，这些都使得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湮没于艺术史中，直至19世纪才被人们再次“发现”，并成为唯美主义艺术家们标榜的对象。

老卢卡斯·克拉纳赫是波提切利的德国同行，他曾为萨克森的选帝侯担任宫廷画师。受当时宫廷中浓厚的人文主义思想影响，克拉纳赫创作了不少神话题材的作品，《美惠三女神》即是其中之一。克拉纳赫熟悉意大利的人体解剖学研究成果，但他结合哥特式传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他笔下的女性身体纤弱、肌肤光洁，象征性地披着薄纱。相比之下，17世纪的佛兰德斯画家彼得·保罗·鲁本斯的《美惠三女神》更为自然、健康。

鲁本斯擅长表现绘画中的宏大场景，营造轻松愉悦的画面气氛，因此深受富裕的赞助人们的喜爱。法国国王亨利四世的第二任王后玛丽·德·梅迪奇是鲁本斯最有权势的赞助人之一，后者用组画的形式讲述了玛丽的一生。在《玛丽的教育》中，鲁本斯描绘了受到众神庇护的玛丽，智慧女神向玛丽传授习文之道，拉琴的阿波罗提高了玛丽的艺术修养，美惠女神则向玛丽传递优雅的气质。鲁本斯的另外一幅《美惠三女神》更为著名，虽然画中的美惠女神没有波提切利笔下女神的优雅，但却是最“接地气”的——美惠女神在真实的自然风景中起舞，她们是美丽、健康又富有活力的。

17世紀末，古典主义艺术传统在法国画坛复兴，普桑推崇的古典美的理想成为“学院派”艺术风格的来源。普桑的追随者尼科洛斯·科隆贝尔的作品展示了美惠女神庄重、典雅的古典美。

艺术史学家贡布里希曾说过：“从来没有艺术这个东西，有的只是艺术家而已。”美惠女神穿越历史，不同时代的艺术家们创作了自己心目中的完美女神形象，这正是人类对世间美好品质的追求。

美惠三女神 德国 老卢卡斯·克拉纳赫

赫美惠三女神 佛兰德斯 彼得·保罗·鲁本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