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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繁与简中行走的玉雕人

2021-05-14赵玉国

中国收藏 2021年5期
关键词:杨光器皿玉雕

赵玉国

杨光中国玉石雕刻大师

“叮咚!”

“来了。”

从房间里传来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回应的两个字却能听出那是正宗的江淮腔。房门被打开后,烟草味扑面而来,一个健硕的身影随即出现在记者眼前。

“你好。”他將夹着香烟的左手藏在身后,边伸出右手,边微笑地寒暄道:“ 抱歉,烟味是不是太重了?”

那只手看上去粗糙、厚重,但当与他双手紧握时,触觉的反馈却是细腻、温润与爽滑的。

“美玉摸多了,手也被滋养得如玉一般。”不得不说,这个解释恰当而巧妙。外表憨厚、朴实的他,于只言片语中闪出的是无限的灵光。

他就是杨光,在玉雕行业摸爬滚打30余年,以制作器皿见长。身为中国玉石雕刻大师、扬州玉器非物质文化传承人的他,不仅拥有着过人的本领和非凡的经历,而且对玉雕一艺有着深刻的感情和独到的见解。

聪慧少年

1970年,杨光出生在江苏扬州的乡下。他说自己后来会从事玉雕创作,可能是从父亲那里遗传了一些基因。“父亲喜欢写字、画画,我受他影响,在还没上幼儿园时就会照着墙上的标语口号画字,还喜欢拿着铅笔在纸上涂鸦。”

幼年时期萌发的兴趣却决定了杨光一生的命运。1986年,扬州市玉器学校首次面向农村招生。16岁的他凭借自学的美术基础成功被学校录取,开始接受为期三年的专业训练。

而在绘画上的天赋与灵性,使杨光得到了老师的特别关照。“当时教绘画的倪红英老师觉得我在绘画方面会有前途,主动跟校领导说应该对我进行重点培养,并且她还利用休息时间加班带我画画。”

在校第二年开始接触玉器制作的杨光,也得到了玉雕老师的关注。切料、刻章、做小水盂,一步步由简入繁,每个细节的要领都被他牢记于心。他也从这时候起,对玉器生发了自己的认知:“想让一件器物有灵魂,必须加入自己的想法。”这或许是他后来在创作中不落俗套、新意迭出的根源。

瞬间之美

虽说小小年纪就显露出一股子聪明伶俐的劲儿,但杨光却并不觉得这是天生的资质好。“如果说天生,倒不如说我们农村的孩子动手能力更强、更刻苦,并且对于各种动植物的观察力更敏锐。”

1989年,从玉器学校毕业的杨光被分配到扬州玉器厂炉瓶车间。“在厂里做了一段时间器皿后,领导觉得我有天赋,想拓展我的创作路径,就把我推荐给了花鸟车间的刘筱华大师做徒弟。”

刘筱华大师1964年进入扬州玉器厂,师从“炉瓶医生”朱邦元学艺,在炉瓶和花鸟方面均有丰富的创作经验。其1984年设计的特大白玉“五行塔”是我国玉器工艺品中不可复得的珍品,现藏于中国工艺美术馆。1986年,由他创作设计的白玉内链双瓶为链条瓶雕琢技艺的发展做了一次新尝试,此作后被著名当代玉器收藏家吕亚芳收藏。能得到这样的名师指点,对于杨光来说如鱼得水。“师父在花鸟上很有造诣,对炉瓶制作工艺不仅炉火纯青,也有独到见解。在他的指导下,我在这两门技艺上都有很大进步。”

师父经常教杨光什么样的花卉在什么时候最美,如菊花的美不在于待放与怒放之时,而微残之际的姿态才最动人。他从师父那里学会的不仅是技艺,更多则是思考和观察的方法。

加上从小在农村生活的经历,让杨光在创作时多了许多解决难题的办法。“为了观察各种昆虫的动作,我捉来昆虫先钉住一条腿,它抬起哪条腿我就粘哪条腿,看它走一步我就粘一步。后来,我做成了一套活体昆虫标本。正因为这种细致的观察,使我在玉器上塑造昆虫时显得更加鲜活、生动和逼真。”他说这就像拍照,摆拍始终没有运动中途拍下的镜头美。而就是这样的细心与刻苦,让他等来了赚“第一桶金”的机会。

1990年,有港商进来与扬州玉器厂合作,杨光因一年来的出色表现,也被挑选过去。“那时候,我为了做一件翡翠白菜,每天去菜田里观察、描摹。如果白菜只按照白菜的样子去做其实是不好看的。我刻画怒放的白菜,吸收了生菜的形象,这样显得更有力度、更加立体。”这件翡翠白菜做了6个月,他拿到了4万元报酬,当时的工资则是每月2 0 0元。也因为这件翡翠白菜,他被港商负责人选中去深圳发展。

大器不繁

在深圳打拼数年后,杨光觉得做玉器还是要回到扬州,那里的氛围和土壤更适于创作。1999年,回到扬州的他与师兄高毅进合作开办了阳光玉器厂,后来又创办了属于自己的玉雕工作室。这时候,他在玉器创作技法和思想层面已臻成熟,开始大刀阔斧地去实现自己的创作理想。

花卉器皿,这是杨光一直潜心研究的器物类型。“过去在玉器厂花鸟车间也做器皿,但以花卉为主,老师傅要求花卉要饱满,器皿往往被隐藏起来,因为要考虑器型不能与器皿车间有冲突。后来我觉得将器皿做大、花卉为陪衬,从整体上看更为灵动与活泼。”他认为,既然是器物,最好大大方方地将器型呈现出来,花卉、昆虫等作为点缀更能从视觉上让欣赏者分出主次,这犹如绘画中对构图的讲究。这样的器物既凸显了庄重、肃穆的一面,也不失动感,继而达到动静结合的效果。他创作的金玉满堂瓶、子孙匜、花开富贵瓶、四季平安瓶等都遵循了这种设计理念,这种风格已经成为他在玉雕界的标签。

“玉有自己的语言,未进行雕琢的玉已经很美了,雕琢越多失败的概率越大。”杨光始终主张“做玉器不一定要繁复”,他觉得如果材料很好,就尽量不要费工。在他看来,玉雕师是玉的医生,它有瑕疵我们就来“治疗”,如果完美无瑕就不要去“伤害”它。

“何为繁,何为简,何为恰到好处?玉本身就是素的,我们为何要挖空心思去改变这种素?如果一位玉雕师能想明白这个道理,在雕琢它时可能就会更加从容。”这也许就是杨光多年来的从业“心经”。

小而可用

大器求简,是杨光多年来悟得的创作思路。而在制作小器物时,他追求的则是“精”与“活”。

2017年,一件可握于手掌的活环沉香炉入藏大英博物馆,被陈列在该馆Alleyne玉器馆。这也是该馆首次收藏中国当代玉雕艺术家作品,而它的作者就是杨光。

为什么这件小器物能受到世界四大博物馆之一的大英博物馆的青睐?该作选用俄罗斯碧玉,玉质细腻油润、光滢剔透、不含杂质。其整体造型圆润饱满,玩于掌心时手感舒畅顺滑。而单凭这样的材质与造型就能被大英博物馆选中吗?

杨光道出了其中的玄机:“我在炉盖上加了一些工业设计理念,做了精巧的螺紋子母口和细密的螺圈纹工艺,再配上橡胶垫圈。在其拧紧后严丝合缝,储放沉香粉或者香水精油等均不会溢出,这种设计突出了实用性与便携性。”

可玩、可赏、可用,这是杨光做小器皿追求的三个要点。当玉器把玩件在市场上流行的时候,他就开始思考如何将器皿也做成可把玩并且能随身携带的物件。“做把玩器皿不是简单地将大器物做小,而是要考虑多方面因素。首先,握在手中时要与手型充分结合,不能产生不舒适感。其次,不可单纯地为了追求圆润、手感而失去造型之美。最后,既然要达到实用与便携的目的,就必须解决颠簸后瓶内物泄漏的问题。”

正因为这样的设计理念,让一件“小物件”走进了世界最高艺术品殿堂,而这是杨光经过几年摸索才研发成型的。现在,他的把玩器皿开发了香、茶、禅等多个系列,并不断在迭代更新。他说:“ 如果现在还去开发鼻烟壶这类已经失去实用功能的物件,怎么能迎合现代人的使用需求呢?只有具备时代性的器物,才能在当下获得更广泛的推崇。”

我是匠人

提起自己出生在扬州,身为玉雕师的杨光满是自豪感。但在海派玉雕、苏州玉雕、京派玉雕蒸蒸日上的当下,他觉得扬州玉雕应该找准自己的方向。“虽说‘天下玉,扬州工,但这不能只停留在嘴上。换句话说,不能躺着吃先人们留下的老本儿。”

扬州玉雕自古以大型器皿、山子、链子活等为特色,但让杨光伤心的是,一些本该成为重器的材料被切割成牌子、手镯、挂件。在伤感的同时,他对此也持理解的态度:“做大器物制作过程慢,周转也慢。而将大料切割后,选择性广了、流转周期快了,人家能生存下去。”而让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行业内的一些欺诈现象。“机雕就是机雕,俄料就是俄料,如实告诉买家就行了。如果你让人家花重金买回去心里还不舒服,将来谁还敢买当代玉雕、买扬州玉雕?”

坚守与诚信,是杨光对待玉雕行业的态度。正是30多年来的坚守与诚信,让他逐渐在这个行业里脱颖而出、站稳脚跟。但他在面对目前所取得的成绩以及未来的发展时,还是坚定地认为应该踏实前行,尤其不能急功近利、追名逐利。他说:“ 现在很多玉雕师在追逐‘大师的名号,的确,作为从业者应该去追求这种荣誉。能有它更好,谁不想当大师?但没有也别将精力都放在这上面,难道没有就不干这一行了吗?”

杨光觉得,即便成为“大师”,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从做玉器这件事来说,玉雕师永远是匠人。“现在有了所谓的大师称号,在以前,我们与瓦匠、木匠、石匠没有任何区别,玉雕师千万不能忘记自己是匠人。”

杨光曾做过一件作品,内膛为方形,没有其他方法,只能用土办法——磨。他说制作一件器皿需要十几道工序,因此对创作者来说应慎之又慎。这件器物他整整磨了6个月,“做器皿很慢,是一个玉磨人、人磨玉的过程。磨啊磨,看着里面的线条逐渐清晰,心理舒服极了。而这种体会是用电脑、用机器无法感受到的”。

杨光说,在不停地打磨中,他可以看清一件器物成型的全过程。“器型追求简,过程追求繁”,这是他不二的创作准则。

看来,在创作中常有奇思妙想的杨光,是在周而复始与玉的磨合中成就的。难怪,他那双手如此温润如玉。(注:本文图片由杨光大师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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