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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雨》“荒岛”时空体与人

2021-05-04韩宇鹏

艺术科技 2021年5期
关键词:荒岛暴风雨莎士比亚

摘要:本文探讨莎士比亚传奇剧《暴风雨》中的“荒岛”时空体形式,比较“荒岛”时空体与其他时空体的异同,揭示其独特的叙事功能,即在封闭的空间中展示社会各色人等的对话冲突,并分析剧中人物在时空体发展中的心灵升华。

关键词:莎士比亚;《暴风雨》;“荒岛”;时空体

中图分类号:I10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1)05-00-02

在最后一部戏剧《暴风雨》中,莎士比亚开发了一片神秘的土地——一个荒岛。在这个荒岛上,空间与时间相互裹挟,罗曼司、恩仇录、阴谋论以及理想国相继上演。在当时的大背景下,“荒岛”不可避免地带有殖民色彩,充斥着文明与蛮荒、殖民者与原住民之间的对抗,并且进一步深化为对人性的讨论。本文通过品读《暴风雨》一剧,探讨“荒岛”时空体的特性,以及在这一时空体中人物的内心世界。

1 “荒岛”时空体的特点

“時空体”一词源于相对论,巴赫金用其形、变其意,将其借用到文学理论中,分析小说的时空关系。巴赫金认为,时空关系是文学中已经艺术地把握了的时间关系和空间关系相互的重要联系。他强调,时间与空间是不可分割的。这种不同系列的交叉和不同标志的融合,正是时空体的特征所在。空间,简单地理解就是故事发生的场所,空间只有被注入时间,关涉到人才有意义。时空是一体的,空间的变化预示着情节的走向。在文学中的艺术时空体里,空间和时间标志融合在一个被认识了的具体的整体中。时间在这里浓缩、凝聚,变成艺术上可见的东西;空间则趋向紧张,被卷入时间、情节、历史运动之中。在《小说的时间形式和时空体形式》中,巴赫金主要讨论小说范畴内的时空体,那么戏剧中的时空体与之相比有何不同呢?从小说与戏剧的媒介看来,小说的媒介是文本,而戏剧的媒介则是舞台。故事情节发生的场景在文本中并不受限制,所以一部小说可以囊括非常丰富的场景,可以产生多种多样的时空体;而戏剧作为一种舞台艺术,它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和地点中推进情节,所以它展现的时空体远不如小说多样,《暴风雨》的场景就只有海上和荒岛两个。正因为受舞台的限制,戏剧中的时空体形式更加集中、更加突出。

“荒岛”时空体有哪些特点呢?可以将“荒岛”与巴赫金分析的几种时空体进行比较,在比较中得出“荒岛”时空体的特性。首先,“荒岛”时空体是社会各色人等相遇的场所,完整地展现了这些人在这里发生的故事。不同阶级、身份、民族的代表在荒岛上聚集。卡列班、屈林鸠罗和斯蒂番诺在前去刺杀普罗斯帕罗的途中,看见了普罗斯帕罗设下的圈套——华美的衣服。面对文明世界的华贵服饰,作为荒岛原住民的卡列班并不为心动。而屈林鸠罗是一个弄臣,斯蒂番诺是一个膳夫,他们垂涎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和珠光宝气,自然对这些衣服爱不释手。卡列班与他们之间不仅仅有社会性隔阂,也有地域隔阂、文明与落后的隔阂。这一点正与巴赫金提出的“道路”时空体不谋而合,在时空体中,人物命运和生活的空间系列与时间系列带着复杂、具体的社会性隔阂[1]。

其次,“荒岛”时空体中具备多种时间形式,并且呈圆周式时间结构;在空间上的表现则是封闭式的空间。《暴风雨》中的时间向前推移,回到12年前,普罗斯帕罗日复一日地研读魔法,指挥小精灵和卡列班劳作,教授女儿知识,卧薪尝胆,等待复仇时机,这是一个圆周式的时间进程。但需要注意的是,由于荒岛生存条件恶劣和开发程度低,岛上的生活绝对不是城市中庸俗无聊的日常生活,笔者将其称之为“开拓生活”,即开发荒岛物质资源,以及在艰险环境中保持自身精神心智的常态和对人生目标的执念。正如普罗斯帕罗不曾忘却曾经的仇恨,不曾失去回家的信心,即使身处蛮荒之地,依然对女儿进行文明与知识的教育。此外,在“荒岛”时空体表面圆周式的时间循环之下,隐藏着个人的传奇式时间和历史时间。在《暴风雨》中是普罗斯帕罗12年前作为米兰公爵的个人经历和被驱逐后的复仇隐忍,以及米兰和那不勒斯的政治风云;而在其他类似的“荒岛”文学作品或影视作品中,如《鲁滨逊漂流记》和《荒岛余生》,鲁滨逊、汤姆·汉克斯在荒岛上的生活,无疑是一部个人传奇的奋斗史:排除种种生存的困难,依靠执着的信念和超凡的毅力,书写自己的历史。封闭的空间和圆周式的时间中包含不同的时间形式,这是“荒岛”时空体最大的特点。

2 “荒岛”时空体中的对话与冲突

“荒岛”时空体可以在封闭的空间中展现不同社会文化思想之间的平等对话。之所以“平等”,是因为荒岛远离被正统思想统治的大陆,各种政治思想都能在这样一个尚未被任何文化浸染的地方自由发展。在《暴风雨》中,莎翁正是借助“荒岛”这个特殊的时空体,让来自不同社会阶层和文化背景的人们相遇,展开对话,曲折地反映各种思想观点,使全剧呈现出一种丰富的复调性。其中,最具影响力的四种主义为基督教人文主义、神秘主义、蒙田式自然主义、物质主义或马基雅维利式的现实政治主义。

《暴风雨》中,贡扎罗发表的关于在荒岛上建立共和国的言论,代表一种蒙田式自然主义的社会理想。荒岛代表一个乌托邦的国度,作为一个大陆鞭长莫及、面积小而易于管理的小岛,这里无疑是适合理想主义者实践自己社会蓝图的地方。作为人文主义者的莎士比亚,也有自己的社会理想。也许是受托马斯·莫尔和拉伯雷的影响,在荒岛上建立一个自由平等的国度成为许多作家的愿望。《格列佛游记》中大大小小的岛屿,如“飞岛国”“慧骃国”,都体现了作者理想中的社会形态。“荒岛”在这里是作家的政治社会思想载体。

在剧中,安东尼奥和塞巴斯蒂安预谋杀死国王、篡夺王位,是所谓的马基雅维利式的现实政治行为;弄臣屈林鸠罗、膳夫斯蒂番诺、土著卡列班三人为了成为荒岛新的统治者,试图刺杀普罗斯帕罗,这一举动代表底层人民对上层统治者盲目的骚乱与反抗。有对话,就有冲突。剧中每一类个体所代表的阶层都在发生冲突,其中最值得我们注意的,就是卡列班和所有外来人的冲突。欧洲人不止一次地想将卡列班带到本土“展览”,屈林鸠罗、塞巴斯蒂安和安东尼奥等人初次见到卡列班的反应,都是“鱼”“怪物”以及对其展示价值的讨论。从中可以看出,欧洲人对异域文明的感知,首先是一种猎奇心态,随后产生了买卖这种异域文明的思想[2]。莎士比亚生活在欧洲国家对外殖民扩张的时期,这种猎奇心理是欧洲人探索新世界的动力之一。西班牙王室正是出于对东方特有的物质文化的浓厚兴趣,开启了大航海时代。即使到了殖民的中后期,观看新鲜的事物依然是刺激航海者们出海的因素之一。他们通常将欧洲没有的东方特产带回家乡,如动物、珠宝、器物,甚至是东方人,通过展示推销这些特产获得利润,并激发更多人对东方的向往。这便是莎士比亚时代文明人对东方感知的形象,是他们对待东方或所谓“落后”地区的方式之一,另一种更普遍、回报更高也更野蛮的方式就是殖民,这也在剧本中得到了反映,主要通过卡列班对普罗斯帕罗说的话表现出来,这段话几乎是欧洲人初到美洲大陆时的写照:印第安人帮助欧洲人渡过初到陌生大陆的难关,之后沦为被殖民者。在卡列班眼中,普罗斯帕罗就是一个殖民者,占据了自己的家园。但在剧本结尾,普罗斯帕罗回到了米兰,并未永久地将荒岛占为己有,他只是在荒岛生活的十几年中借用了这些资源。所以普罗斯帕罗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算一个殖民者。莎翁在剧本中对殖民的态度也十分模糊,但不可否认的是,《暴风雨》对殖民扩张的行为进行了全面的描述,展现了在未知的新世界中,文明与落后两种话语的对抗。这两种冲突,自始至终贯穿于对荒岛的开拓,而这种对话最直接的作用点,就在于人性的改变。

3 人物在时空体中的内心转变

《暴风雨》中的对话与冲突,展现的是人性中的丑恶与真善美的激烈碰撞。剧本以人性的迷失开始,以人性的复归结束,人性在荒岛上完成了一次质的变化。巴赫金在《审美活动中的作者和主人公》中,谈到了在空间世界中进行的人的活动(即外在动作),探讨了活动和空间在活动者的自我意识中是怎样被体验,以及他人的活动是怎样被“我”体验的问题。也就是在空间中,人会随着内心时间的变化而改变。至于变化的原因,有可能是人物自我意识提升和领悟,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人。这里面存在人物内心从“过去”到“现在”的时间流动。

在《暴风雨》中,有三个人物的心灵变化较为显著。首先是那不勒斯王阿朗索,过去那不勒斯与米兰有仇,那不勒斯王正值壮年,野心勃勃,被私欲所诱惑,接受了安东尼奥卖国求荣的条约,接受了他为了篡位所许诺的进贡,从而成了使普罗斯帕罗一家远离家乡、漂泊孤岛的帮凶。12年间,阿朗索备受良心的谴责,他深深地为自己曾经犯下的罪感到恐惧与愧疚。经历了荒岛上的种种事件后,他再度与普罗斯帕罗相遇,两位老人相逢一笑泯恩仇。阿朗索答应帮助普罗斯帕罗重登王位,弥补自己犯下的过失,也得到了自我解脱,实现了人性的失而复得。其次是那不勒斯王子弗迪南德,在来到荒岛、遇见米兰达之前,他在爱情的游戏中招蜂引蝶,接触过不同的女子,是一个典型的王室纨绔子弟、花花公子。但在他遇见了米兰达——这个如此完美无双、把每一个人最好的优点集合起来的女郎之后,他找到了自己命中注定的另一半,找到了自己心灵的归属。米兰达的善良、质朴和纯洁,让弗迪南德明白了爱情的真谛,毅然抛弃了以往耽于风流场的生活。因为米兰达,弗迪南德得到了升华,两人的结合也实现了米兰与那不勒斯的联姻,为剧本皆大欢喜的结局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最后是普罗斯帕罗的醒悟。曾经身为国王的他,刻苦钻研学术,但却忘记了自己最重要的职责,他首先是一位国王,其次才是一位学者。在其位,谋其政;行其权,尽其责。作为一国之君,普罗斯帕罗应该时时刻刻关注自己的臣民,而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普罗斯帕罗的悲剧,外因是安东尼奥的背叛,内因则是自己对朝政的不闻不问。被放逐之后,为了女儿的成长,普罗斯帕罗肩负起自己作为父亲的责任,井井有条地管理着这座生活的小岛,让米兰达健康地成长,并亲自教育她。在12年的流放期间,普罗斯帕罗在等待复仇时机的同时,也不断反省着自身。本来他完全可以从源头上阻止悲剧的发生,却不管不问导致他人有机可乘。可能正是因为明白了自己也是悲剧发生的“元凶”之一,普罗斯帕罗对安东尼奥既往不咎,宽恕他人,也是期望自己得到宽恕。普罗斯帕罗还有机会成为一位贤王,在尾声中,普罗斯帕罗离开荒岛,前往故国。他扔掉了法杖,抛弃了自己的魔法,决心负起自己应尽的责任,做一位称职的国王,对自己的国家负责。人性在这里得到了质变,因缺失得到了弥补而变得美好。

在这一变化中,时间起到了一个不可忽视的作用。在莎士比亚的传奇剧中,从悲剧性情节到喜剧性结尾,其间往往会插入一段“漫长”的“过度阶段”(一般在十年以上),从而反映出作者的创作意图:从分裂到和谐,从不幸到幸福,既取决于人们心灵创伤的治愈,又取决于人们污浊灵魂的净化,而这两者,都是需要时间的。因此“时间”也就成了一个“寓意人物”,在剧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荒岛”这一空间,也正是因为与时间交叉结合,被时间所裹挟,发生了变化:原本死氣沉沉——或者说祥和安静的氛围被打破,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也充斥着争吵、欲望、阴谋和忏悔。在激烈的冲突中,人物实现了自身的蜕变,时空体也完成了自己的叙事功能。

4 结语

这就是在《暴风雨》的“荒岛”时空体中,时间与空间相互作用的关系:空间因人物发生变化,人物在时间中改变,时间又反过来改变了空间。《暴风雨》的“荒岛”时空体所承载的特殊文学叙事功能,既可以反映对话冲突中的两极意识形态,也可以成为一种对理想世界的幻想和憧憬。

参考文献:

[1] 巴赫金.巴赫金全集(第三卷)[M].白春仁,晓河,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444.

[2] 莎士比亚.莎士比亚全集[M].朱生豪,孙法理,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8:336.

作者简介:韩宇鹏(1990 —),男,山西太原人,硕士,助教,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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