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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瑞有兆 景星庆云

2021-04-14胡西林

中国收藏 2021年4期

胡西林

大约一年半前,我在北京民俗博物馆编辑的《观砚》一书中看到了景星庆云歙屏,心生欢喜,萌生了写点文字的想法,却迟迟未能动笔。前些天,我在窗前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随意翻书,翻到了米景扬先生的《荣宝瑰梦》,又想起景星庆云歙屏来——米景扬、《荣宝瑰梦》、景星庆云,还有赵朴初,这几个关键词其中有逻辑,脑子似乎被激活了。

原为墓志铭

这座歙屏净高99厘米、宽137厘米、厚6厘米,连座通高158厘米、宽153.5厘米,金星金晕,纹理恍如龙腾云海,光闪熠熠。其右侧为赵朴初先生行书题“景星庆云”四字,赵书脱胎于李北海、苏东坡,结体收放自如,笔画腾挪有致,逸而充和。如果说屏上星晕若银河,那么赵朴初先生这四字则灿如恒星,银河深邃遥远,恒星醒目亮眼,我心生欢喜,与此肯定有关。

据说此石本非歙屏,而是一方明代将军的墓志铭,尺寸比现在要大。整理抛光后,主人发现上面布满金星金晕,于是移作屏材,用酸枝红木配座制成曜壁。上世纪90年代荣宝斋在安徽歙县购得,运回北京后陈列在门市部大堂,观者连连,大堂添色。

先不说偌大一面歙屏,且说看一方砚台如何,无论端、歙、洮、澄、松花、红丝,不外乎都以材质(含石品)、形制、雕工、铭文作为考量视角。其中包含素工,素工也是工,石品则在材质中列前,尤其端歙二类。

“景星庆云”歙屏

金星金晕是古徽州婺源龙尾山所出龙尾石上的一种珍稀石品,其成因从科学的角度讲,属于硫化铁侵入岩层自然渗透所形成的一种石珲。在龙尾山。这种石品之材多出自水舷坑和金星坑,但是大料少见。故宫博物院藏有一方清宫旧藏的歙石葡萄纹枣核金星砚,长14.7厘米、宽10.5厘米、厚1.5厘米,通体布满大小圈圈及两头尖、中间粗的金星石纹,圈圈似葡萄,两头尖、中间粗则类枣核,“葡萄纹枣核金星砚”之名由此而来。砚随原石而椭圆,黑漆嵌玉砚盒内贴有黄绢旧条,上书“瓜瓞绵绵,老坑金星”,此砚为清宫旧藏歙砚中的佳品。龙尾石作砚材之外,也有他用——徽州地区用作墓志铭为其一,虽不多见。而明代墓志铭既有瓷质也有石质,若为瓷质,大小通常在1.5平尺左右;石质则大些,笔者见过几方,在2.5平尺左右。此屏依前述由墓志铭改制而成,其面积为通常石质墓志铭的数倍,可见非同一般,而星晕如此丰富,更是难得。

一题四条,任由荣宝斋选用,这也反映出赵朴初的谦逊与平易近人。

欣然应邀题字

荣宝斋是北京乃至全国首屈一指的经营书画和笔墨纸砚的老字号,不仅普通百姓喜欢光顾,书画家、文人学者喜欢光顾,许多雅好书画及收藏的领导人也喜欢光顾,其中就有郭沫若和赵朴初。“郭沫若在‘文革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到星期日他总要来荣宝斋写字”(米景扬语)。赵朴初也是,他平易近人,求字者众,他来荣宝斋写字经常是为了还“字债”,并且常常是一个人来。为此他甚至把他的印章都交给荣宝斋经理米景扬先生保管,省得带进带出,用起来方便一些。

歙屏局部,其上四字为书法大家赵朴初所题。

这天他又来写字,见荣宝斋新置歙屏,就站在歙屏前细细观看。赵朴初祖籍安徽太湖,地近徽州,自小书礼,亲近文房,于龙尾石、歙砚有感情是毋庸置疑的。他驻足歙屏前,米先生知道赵朴老看出欢喜来了,趋前向他提议为此石题字,得其微笑首肯。数日后,赵朴老果然派秘书送来一个写有米先生姓名的信封,内装一张宣纸,上有题字四条,依次为:景星、景云、景星庆云、景曜流光之砚,末尾是“荣宝斋石砚题字供参考”,似乎怕有不妥,一题四条,任由荣宝斋选用。赵朴老可是当代大文人、大书法家,当时他位高至副国级,却谦逊平易如同常人。笔者虽未当面请询米先生,但能想像到米先生展读字条时,眼前一定浮现出赵朴老那标志性的儒雅微笑……经过斟酌,并得赵朴老颌首,最后选定

“景星庆云”四字,并移来赵朴老署名镌刻屏上,一件美轮美奂的老坑金星“景星庆云”歙屏由此诞生。

促成后人佳话

于笔者而言,尽管喜欢此屏,却有近两年时间未能为之码下一字。其实我一直在品味赵朴老题字:他在屏前驻足良久,最后题字四条,条条都以“景”字展开,这让我着迷,大有嚼头。我们不妨再看歙屏:通屏星晕,灿若银河,便是龙腾云海,万千气象!我揣摩,赵朴老屏前驻足,眼里所见,胸中吞吐、翻腾的一定是屏里景象——若作浩叹,如何抒怀?

景者,日光也;景云者,大云有光,彩云也,与庆云同义,古人谓之祥瑞之气,太平征兆。《礼乐志》曰:“甘露降,庆云集。”如何描述呢?《漢书·天文志》云:“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轮困,是谓庆云。”再作分解,景星庆云乃三个名词并列,转成白话即日光、星星和彩云,若团状似云朵,曲折回旋星海天空……

你看,赵朴老往屏前一站,转身就将一肚子学问化成锦绣文辞,题得多妙!于是我想,但凡一件优秀艺术品问世总有缘由,没有赵朴老就没有这件作品;同样,没有米先生也没有这件作品,其契机在于赵朴老屏前驻足和米先生趋前求题,那一驻足、一趋前便成了后人佳话。而赵朴老的许多书法作品不一定是在纸上呈现才是最完美的,有的就是经过镌刻复原到了新的载体上,在其色形肌理的加持下呈现出更大的美,就像汉代以来碑刻对中国书法的再现与贡献。

我还想,赵朴老既然一题就是四条,若分别镌刻四砚,构成一屏四砚系列,岂不又是一段佳话?当然,砚石甄选必须同质,严之又严。相信米先生听后定会莞尔一笑。而赵朴老乃佛家,往生即轮回,若此定会有知,倍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