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遥

每到深秋时节，总觉得衣橱空虚，难敌寒风。虽与天气有关，但更多是心理层面的。快到年底了，如果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那添置些新衣穿出去，哪怕只收获一瞬间羡慕赞许的目光，也仿佛人间又值得了。

如果将衣橱比做人生，那么衣服就是灵魂的盔甲。山穷水尽的乱世佳人，为了争取白瑞德的帮助，把仅有的窗帘扯下来做成“战袍”去见他。那件电影里的绿色窗帘连衣裙，后来被时尚教主戴安娜·弗里兰收藏。弗里兰在自传里透露，温莎公爵夫人还是辛普森夫人的时候，在弗里兰店里定制了三件睡袍，这位离开前夫的女人已经没有了经济支撑，为了购置昂贵的睡袍她孤注一掷，在和威尔士王子在贝尔维德尔堡共度了一个特别的周末之后……她拥有了“全伦敦最漂亮的衣服”，住上了“坎伯兰联排住宅最棒的房子”。

如今与公爵夫人一脉相承的“名媛训练营”里的女人们最清楚，如何打着爱情的牌算着资本的账。在这些牌里，衣服是最重要的一张——即便不开口，衣服自会娓娓道来。《第一炉香》里葛薇龙第一次见乔琪乔时穿了件磁青薄绸旗袍，“给他那双绿眼睛一看，她觉得她的手臂像热腾腾的牛奶似的，从青色的壶里倒出来，管也管不住，整个的自己全泼出来了”。

德国的时尚治疗心理学者鲍姆嘉特纳说，透过一个人喜欢穿的衣服与衣橱就可以理解一个人的心理状态。安·泰勒的小说《思家小馆的晚餐》里，哥哥科迪从小就喜欢抢弟弟埃兹拉的东西，直到他处心积虑抢走了弟弟的女朋友露丝。科迪第一次见到露丝，她上身是件棕色的格子衬衫，牛仔裤垮塌塌地挂在腰间，她和埃兹拉扭扭打打，就像两只快乐的小狗。科迪开始追求露丝，给她送花，带她去看他新买的农场，露丝坐在科迪散发着新皮子味的凯迪拉克里，“不合时宜地穿了短裙”。

接下来，决定嫁给科迪的露丝去和埃兹拉告别，“身穿科迪给她买的出门的海军蓝套装，脚上是一双带精致绑带的高跟鞋”。在她婆婆眼里，“她婚后所有的衣服都是这种样子，一件稳重的棕色套装套在她瘦小的身体上，完全不像她从前和埃兹拉在一起时穿的男孩式的粗布工作服看上去自然舒服”。

如果说衣服是人际交往战争中重要的“说客”，那么挑选衣服就像是“点兵点将”。

深秋的寒夜，在和剁手欲望进行天人交战的时候，想起可可·香奈儿说的“优雅是拒绝”——优雅不是奢侈的加法美学，是以拒绝与节制为基础的减法美学。忽然松一口气，顺势退出卖场，准备丢开手机。可又一转念，香奈儿还说了，为了做出极简的打扮反而需要理解更多的东西……无论如何，你先得有，才有得減，不是吗？这么一想，我手一滑，又点开了购物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