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东 刘灵明

44年前，她出于善意好心收养了一名弃婴，用勤劳的双手托举起一个孩子的希冀；40年来，她倾尽心血、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永远长不大”的智障养子，哪怕自己年过七旬仍然坚持不渝，无怨无悔地用柔弱的肩膀扛起这名弃儿的人生。她就是第七届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获得者、家住江西省丰城市洛市镇东安村的村民吴果英。

义无反顾收养智障弃婴

近日，笔者来到群山环抱的洛市镇东安村，看到年已73岁的吴果英正带着养子范伯孙在地里挖生姜、芋头，母子俩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错，让人感到欣慰。聊起收养、抚育范伯孙的前因后果，吴果英感慨万千。

1977年8月，在丰城洛市卫生院，一位妇女生孩子难产，因失血过多去世。产妇的丈夫将婴儿遗弃在卫生院，衛生院又找不到婴儿的其他亲人。卫生院的医务人员只好暂时代养这名弃婴。

吴果英的丈夫知晓此事后动了恻隐之心，就把这事告诉了吴果英。时年29岁的吴果英虽然生养过孩子，但孩子刚出生就夭折了。身为人母，她为自己去世的孩子哭泣过、心痛过。她想到这个孩子刚来到世间就失去了母亲，亲人又不要他，觉得他很可怜，夫妻俩商量后决定领养这个孩子。他们抱回孩子，给他起名叫范伯孙。但家里很穷，没钱给孩子买奶粉，吴果英为喂养婴儿的事发愁。恰逢她的弟媳刚生产，孩子夭折，她就把孩子抱到弟媳家，让弟媳代为喂养。

就这样，范伯孙在舅舅家一待就是3年。但随着范伯孙慢慢长大，大家开始发现这个孩子和别的小孩不一样，3岁多了还不懂一点儿事，分不出白天晚上，屎尿常常拉在身上，不知道冷热，也不和别的小孩玩。见此状况，吴果英果断地把范伯孙接回家里抚养。从此，吴果英就一边操持家务杂活，一边悉心照顾养子。她每天的生活就是从帮范伯孙穿衣、洗脸、做饭洗衣开始，耐心地教他说话，挤出时间带他玩，天天半夜起来带他去上厕所、帮他擦屁股。范伯孙大小便拉在身上，她就帮他擦洗身子、换洗衣服。

尽管吴果英无微不至地照顾范伯孙，耐心细致地教他日常生活技能，然而，范伯孙长到五六岁大了，却连穿衣吃饭都学不会，说话也不利落，还常把屎尿拉到裤子里。吴果英带范伯孙去医院检查，这才发现他患有先天性智力障碍。

“你家这么穷，以后多个人吃饭，日子怎么过？”亲戚和邻居知道检查结果后，都劝吴果英把这孩子送走。这本就是一个贫寒之家，再来这么一个包袱，这不是雪上加霜吗？然而，吴果英夫妇并没有抛弃这个孩子，而是坚持把他留了下来。范伯孙到了上学的年龄，吴果英把他送到了村里小学，可他反应迟钝、接受能力差，不但什么也学不会，而且生活难以自理，校长、老师只有让吴果英把范伯孙带回家。

对待养子胜过亲儿

山村里的农家妇女，不仅要操持家务，还要外出干活。无论是做家务、种蔬菜，还是摘茶叶、砍毛竹，吴果英都是一把好手，她每次外出干活都会把范伯孙带在身边，生怕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有什么闪失。

有一次，吴果英带着范伯孙上山砍毛竹，突然发现不见范伯孙人影了。她以为范伯孙自己回家了，于是赶忙放下正在砍的毛竹奔回家寻找，可是找遍了村里的每个角落，还是没有找到。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她心急如焚，眼泪都急出来了，哭着央求邻居帮她找儿子。

邻居们都叫她别找了，并劝她说：“走丢了就算了，省得你每天背着个‘包袱忙里忙外，今后你也可以轻松些。”可是吴果英不为所动，依然苦苦哀求邻居帮忙。邻居们见她这样坚决、如此伤心，于心不忍，就打着火把或手电筒上山帮她找儿子。次日凌晨，大家才在另一个山头的一棵树下找到范伯孙。看到缩在树下瑟瑟发抖的“傻儿子”，吴果英冲上前去，抱着儿子号啕大哭。

从那以后，吴果英不管去哪里干活，都会时不时地察看旁边的范伯孙是否在，只要看到他在，她心里就踏实。吴果英说：“当自己亲生一样的，不能丢人家孩子，要看得起，要看得重。”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哪怕是一块石头，在身上焐久了，也会有热度。有一年冬天，吴果英患上了重感冒，浑身无力，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傍晚时分，范伯孙一直在她身边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也许是饿了，也许他也在担心吴果英。吴果英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爬起来给范伯孙做饭，范伯孙一直跟在她身后给她递菜、拿碗筷，还倒了一杯热水给吴果英，并温柔地说了句“妈妈，喝水”。吴果英顿时潸然泪下，这是她10多年来从范伯孙这里听到的最温暖的一句话。

10多年前，吴果英丈夫患重病去世，使这个本来就拮据的家庭失去了顶梁柱，生活的重担一下就落在了她的肩上。又过了几年，吴果英的亲生儿子范友孙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但因家里贫困，又有一个智障大哥，附近的姑娘看到他家的情况都不肯嫁过来。听说相邻的抚州市崇仁县有户人家在招上门女婿，吴果英就狠心让范友孙做了上门女婿。吴果英因为要照顾养子，留在了东安村。

为了照顾智障养子，吴果英在儿子身上花的心血真的是不及养子的半分。吴果英每次去邻县看儿子的时候，都要把养子范伯孙带在身边。由于范伯孙坐客车会晕车呕吐，也不会坐摩托车，母子俩只能徒步四十多里山路去范友孙家。范友孙生了儿子后，吴果英想帮着照看孙子，就带着范伯孙一起去。范友孙看到母亲这么大年纪既要照顾大哥又要带孙子太累了，于心不忍，没多久就把母亲送回去了。“来来去去四十多里路，他又不会坐摩托，我年纪又这么大，所以现在很少去儿子家里了。可是不去儿子家，心里也会难过，蛮想念儿子一家人。”问起与亲生儿子的联系，吴果英无奈地说。

吴果英对自己的儿子很愧疚，总觉得亏欠了自己的儿子。起初范友孙也是十分不理解自己的母亲，甚至问她到底谁才是她的亲生儿子。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为人之父，范友孙逐渐理解了母亲，也视范伯孙为亲兄弟。

吴果英在丈夫去世后就更加耐心地教范伯孙一些基本的生存技能，希望在她老去之后，养子能够生存下去。吴果英从教范伯孙煮饭开始，一遍不行再一遍，慢慢地范伯孙也会煮熟饭，能做一点简单的家务和农活了。村民范文生说：“范伯孙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母亲跟着他去，不跟着他去就做不了，没有办法做。”

毕竟年老体衰，吴果英有时候照顾范伯孙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然而这么多年来，她没有任何的不满，反而是时常面带笑容。

“长不大”的养子是她永远的牵挂

范伯孙虽然年过40，却仍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不知自觉起床、睡觉，不晓得如何换衣洗头，有时还会把屎尿拉到裤子上，年过七旬的吴果英却不厌其烦地帮他洗裤子、晒裤子，即便是在冬天最寒冷的时候也是如此。正因为这样，每年冬天，吴果英的手都会生冻疮。

農忙时，吴果英早上5点就起来了，一直忙到晚上，待范伯孙睡去，她才能洗漱、睡觉。半夜，范伯孙有什么动静，她又不放心，总是会爬起来察看情况，悉心照料。别人也曾多次问过她：“你后悔吗？”她总是憨厚地说道：“不后悔，一点儿都不后悔，既然我把他捡来了，就要对他负责！”这份沉甸甸的责任在她肩头一压就是几十年，即使压弯了脊梁，她也没打算卸下担子。

2016年年底，年迈的吴果英和范伯孙被村里纳入建档立卡贫困户，享受农村最低生活保障待遇，洛市镇的干部刘灵明成为他娘俩的结对帮扶干部。

吴果英没有因此坐等政府来救济，还是带着“傻儿子”一起去山上捡柴采茶叶、下地种菜栽生姜，没有农活干的时候还会到处找活干，挣钱补贴家用。镇、村干部见到这样的情况，就帮范伯孙申请了公益性岗位，范伯孙当上了村里的保洁员。这对吴果英来说可是件大喜事，她做梦都没想到儿子也能找到工作。于是，她每天带着范伯孙在村里打扫卫生，清运垃圾，从不嫌脏，也不说累。村里搞环境集中整治，母子俩都积极参与。

近年来，逢年过节，镇政府和村委会都会给吴果英母子送去救助金和生活用品。帮扶干部刘灵明隔三岔五就会带上些吃的东西去看望吴果英母子。有一次，刘灵明去吴果英家时带了点肉，但吴果英炒好后一口肉都舍不得吃，全都留给了范伯孙。刘灵明说，吴果英是个朴实、善良、乐观、毫无怨言的人。哪怕生活再艰难，她也笑脸对人，从不说自己缺什么、需要什么，不向邻居诉苦，不向政府索取，她爽朗的笑声掩盖了她所经历的一切苦难。

吴果英很懂得感恩，对大家的帮助心存感激。别人询问她和养子的生活，她总是开心地告诉人家“好得很，感谢党和政府的关照，我们母子有吃有穿”。对于养子新学会的技能，她总是如数家珍般地向大家展示，言语间透出自豪和幸福。村民范文生说，吴果英待人和善，人缘好，所以她有困难，别人也愿意主动提供帮助。提起吴果英，左邻右舍和镇村干部都会竖起大拇指，称她为“最美养母”。可吴果英只是笑着说：“他就是我的崽！”这种超越血缘的母爱，这份不离不弃的亲情，是世间最质朴、最难能可贵的。

如今，吴果英和养子形影不离地在这个群山环绕的小山村里平静地生活着。他们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笑容时常挂在吴果英的脸上。回想起当年和丈夫所作出的认养决定，吴果英的心里没有半点后悔。当然，年过七旬的吴果英也有忧心事，一是担忧范伯孙生病，二是担忧自己没有劳动能力后无人照料范伯孙。“我自己病了不要紧，就怕胖仔（范伯孙）生病，他病了自己又不会哇（说），好麻烦。所以我总是尽力照顾好他，莫让他感冒发烧生病。”吴果英说，“万一以后我照顾不了胖仔，我还想要我亲崽照顾他，不能丢下他。”

知道吴果英的心事后，范友孙对母亲说：“娘，你放心，虽然我家里穷一点，我还是会尽自己的能力去好好照顾大哥，让他吃得饱、穿得好。”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吴果英这种超越血缘的母爱、这份不离不弃的亲情感动了世人，她的事迹先后被央视网、江西卫视、丰城电视台等媒体报道。她也收获了很多荣誉：2017年获评“最美丰城人”，2018年入选“中国好人”“江西好人”，2019年获得第七届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在丰城市2020年春节晚会上，市委、市政府表彰了“最美养母”吴果英。

40多年来，吴果英用满腔的爱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诠释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