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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银根治疗肺系疑难病的经验

2021-03-28

江苏中医药 2021年1期
关键词:肺络紫花地丁紫菀

周 锴 曹 敏

(1.上海市黄浦区中西医结合医院,上海200010;2.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上海200032)

吴银根教授为上海市名中医,第五、六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擅长治疗呼吸系统疾病,尤以治疗肺系疑难病经验丰富,现将其治验介绍如下。

1 慢性阻塞性肺疾病

慢性阻塞性肺疾病可归属于中医学“肺胀”“喘病”等范畴,在《内经》《金匮要略》等古籍中即有阐述。吴师认为,本病着重点在于如何治疗“痰”与“喘”。

1.1 治痰 首先当祛痰,痰减少后喘亦会减轻,在各种化痰药中,半夏、天南星功效最胜,尤其是生品,一般医者皆畏其有毒而不敢使用,吴师据其长期临床经验,临证使用剂量多控制在10~15 g,且久煎1 h以上,未发现有不良反应。若见痰少黏稠者,可加润燥生津之麦冬、南沙参等;若见痰多辨为热,痰色黄则辨为火,属热选用黄芩、蒲公英、金银花等,属火选用栀子、紫草、夏枯草等;若痰白稀则属寒,宜加用干姜、佛耳草、白芥子等;若见咳甚,则加紫菀、百部、前胡、天浆壳等;若见气滞胸闷者,可选四磨汤以降气,此即“治痰先治气”;若见舌质暗红、舌下脉络迂曲等痰浊挟瘀者,可加丹参、乳香、当归等。

1.2 治喘 吴师指出治喘当从肺肾论治,依据如清·林佩琴《类证治裁》所言:“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根,肺主出气,肾主纳气……若出纳升降失常,斯喘作焉。”吴师补肺气常选黄芪、党参、太子参等,补肾气则选肉苁蓉、坎炁、菟丝子、枸杞等,气虚甚则可致阳亦亏,温阳可选附子、肉桂、补骨脂等。喘久则气必耗散,这时应加收敛之药,如五味子、乌梅、白果等。罂粟壳是一味收敛佳品,但因其是管制品,可选含有此品之宣肺止嗽合剂、强力枇杷露等代替。遇到气喘较剧的患者,吴师喜用沉香温肾降气,屡收显效。

1.3 验案举隅

徐某某,男,70岁。2019年7月9日初诊。

患者因“气促10余年加重1个月”就诊。患者有慢性阻塞性肺疾病史10余年,每次发病即需住院输液治疗。本次发病于1个月前,症情再次加重,发热、气促难续,诊断为慢阻肺合并2型呼衰、肺部感染、慢性肾功能减退。于外院住院治疗,后经治发热退,血气分析指标改善而出院。刻诊:患者气促难续,白昼倦困,每日吸氧10余小时,咳嗽,痰黄而黏,不易咯出,午后下肢肿胀,夜间难以平卧,舌质暗红、苔薄黄腻,脉弦细。辨证为痰热蕴肺,气虚水停。治以清热化痰,益气行水。处方:

蒲公英30 g,紫花地丁30 g,胡颓子叶15 g,野荞麦根30 g,黄荆子30 g,紫菀15 g,款冬花15 g,鬼针草30 g,鱼腥草30 g,川贝母6 g,桔梗9 g,党参15 g,太子参15 g,黄芪24 g,白术15 g,防风9 g,泽泻9 g。14剂。每日1剂,水煎早晚分服。

8月13日二诊:气促好转,咳嗽减轻,下肢肿胀好转,舌质暗红、苔薄白,脉弦细。辨证为痰热渐化、肾不纳气,治以温肾纳气,佐以化痰。上方加桂枝15 g、附片15 g、干姜3 g、炒白芍30 g、茯苓30 g、紫苏子30 g、当归15 g、肉桂6 g、沉香2 g、车前子30 g等,去蒲公英、紫花地丁、胡颓子叶、野荞麦根、黄荆子、款冬花、鱼腥草、鬼针草、太子参、防风、泽泻,28剂,煎服法同前。

9月10日三诊:气促渐平,肢肿显减,咳嗽渐瘥,小便正常,舌质暗红、苔薄白,脉弦细。上方加泽泻15 g、猪苓15 g、白前15 g、法半夏15 g,去川贝母、桔梗、紫菀,28剂,煎服法同前。

按:本例患者病情严重,咳嗽痰黄、苔薄黄腻均为痰热蕴肺之征,气促难续、夜卧难平、脉象见细则为气虚之征,下肢肿胀、脉象见弦为水饮内停之征,辨证为痰热蕴肺、气虚水停。方中既以蒲公英、紫花地丁、胡颓子叶、野荞麦根、黄荆子、紫菀、款冬花、鱼腥草、鬼针草、川贝母、桔梗等清热化痰,又以党参、太子参、黄芪、白术、泽泻益气利水。二诊诸症均改善,咳嗽显减,故减少大队清热化痰药,以防损伤正气;气虚日久则损阳,故加用桂枝、附片、干姜为真武汤,意在温阳;加车前子利水,加强利水消肿之效;加紫苏子、当归、肉桂、沉香又含苏子降气汤之意,旨在平喘。三诊咳嗽、气促、下肢肿胀均已控制,去川贝母、桔梗、紫菀,换用法半夏、白前止咳化痰,加猪苓、泽泻利水健脾,以荡余邪。患者后坚持在吴师门诊服汤药治疗,随访半年,症情保持稳定。

2 间质性肺炎

间质性肺炎,传统中医典籍中无相应之病名,有现代医家将其归入中医学“肺痿”“肺痹”“喘病”等范畴。本病发病隐匿,预后不良,治疗方法匮乏,西医主要是运用皮质激素和免疫抑制剂,新的药物如具有抗纤维化作用的吡啡尼酮,价格昂贵,且以上药物皆副作用明显。吴师通过潜心研究后认为,本病病位在肺络,病机为肺络痹阻[1],治宜通补肺络。

2.1 病机分析 由于气血不足,肺肾亏虚,或邪毒入络,导致肺络中血液及津液均运行受阻,反之,肺络受阻又进一步阻碍了气血、津液的输布,两者互为因果,产生一系列络脉阻塞之病理变化,进而影响了“肺主气、司呼吸”,“肺朝百脉,主治节”等功能,渐次出现咳嗽、呼吸困难、唇舌紫绀。四肢百骸不得气血滋养,而为消瘦,出现杵状指;肺病及肾,肾气亏虚,不能纳气归元,气浮逆于上,则为喘促,动则尤甚,终至“喘脱”。

2.2 治则治法 治宜通补肺络。络痹当宜辛通,叶天士云“气辛则通”,故首选化痰散结之半夏,半夏色白味辛,诚通肺络痹阻之佳药也,再根据痰之性质配伍他药一起使用。如见色黄之热痰,可配合紫花地丁、蒲公英、胡颓子叶等;如见黏稠之老痰,可配伍海浮石、黛蛤散等;如见稀薄之湿痰,可配伍陈皮、莱菔子、浙贝母等;如见痰少咽干咯吐不畅之燥痰,可配伍南沙参、石斛、紫菀、款冬花等;如见色白有泡之寒痰,可配伍麻黄、桂枝、细辛等。其次,欲通痹阻肺络之瘀血,首选三棱、莪术,《医学衷中参西录》述及“三棱气味俱淡,微有辛意,莪术味微苦,气微香,亦微有辛意,性皆微温,为化瘀要药”。临床实践证实,两者破血消坚之功显著,但如果久服,虑其耗气,当与黄芪、党参、人参、南北沙参等同用,不至于消伐正气,正如张锡纯所说:“一切血凝气滞之证,若与参、术、芪诸药并用,大能开胃进食,调和气血。”再次,络虚最宜补,补常从补阴血和补阳气着手:阴血虚宜用女贞子、南北沙参、麦冬、生地黄等;阳气虚可用黄芪、黄精、党参、淫羊藿、肉苁蓉、紫河车等。明·张景岳曾在《景岳全书》中说:“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则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善补阴者,必于阳中求阴,则阴得阳生而泉源不竭。”吴师尊此旨意,常将补阴血和补阳气两种方法结合起来使用,以一类药为主,另一类药为辅。对于病久症情顽固之患者,吴师喜用蜈蚣、全蝎、僵蚕等虫蚁搜剔之品,以软化肺络中胶结之痰瘀。

2.3 验案举隅

汪某某,男,67岁。2019年5月7日初诊。

患者因“气促3年余伴咳嗽”就诊。患者3年前出现咳嗽,渐气促,近来症情加重,肺部CT示两肺胸膜下间质性改变,诊断为间质性肺炎,予口服吡啡尼酮4粒/次,3次/d。刻诊:气促气短,疲乏明显,咳嗽轻度,痰黄而黏,杵状指,夜寐不安,服吡啡尼酮后出现皮肤瘙痒。舌质暗红、舌下脉络迂曲、苔薄白,脉细弦。吴师辨证为肺络痹阻,肾气失纳。治以通补肺络,纳气平喘。处方:

京三棱15 g,法半夏15 g,生地24 g,女贞子30 g,党参15 g,黄芪24 g,黄精30 g,胡颓子叶15 g,野荞麦根30 g,黄荆子30 g,山萸肉12 g,淮山药15 g,淫羊藿15 g,肉苁蓉15 g,甘草9 g。28剂。每日1剂,水煎早晚分服。

6月4日二诊:仍有气促,登楼时加重,咳嗽改善,自行停服吡啡尼酮,舌质暗红、苔薄,脉弦细。上方加菟丝子30 g、丹参15 g、炒蒲黄15 g,去淮山药、肉苁蓉,35剂,煎服法同前。

7月16日三诊:气促气短好转,登楼可达4~5层,咳嗽未见,近日感冒、发热,舌质暗、苔白,脉浮滑,上方加荆芥15 g、羌活9 g、淮山药15 g,去淫羊藿、菟丝子、丹参、炒蒲黄,35剂,煎服法同前。

8月24日四诊:气促减轻,体力恢复,快步行走亦可适应,咳嗽未作,大便稀溏,复查肺部CT:病灶较3月份稍好转,部分吸收。舌质暗、苔薄,脉弦细。上方加淫羊藿15 g、诃子15 g、五倍子9 g,去荆芥、羌活、黄荆子,35剂,煎服法同前。

按:本例患者咳嗽,舌质暗红,舌下脉络迂曲,脉象见弦,属于痰瘀痹阻肺络之征;气促疲乏、脉象见细为肾不纳气之征。辨证为肺络痹阻、肾不纳气,以京三棱、法半夏通肺络之痰瘀,以野荞麦根、胡颓子叶、黄荆子清热化痰,以生地、女贞子滋养阴血,以党参、黄芪、黄精、山萸肉、淮山药、淫羊藿、肉苁蓉、甘草等益气温肾。二诊症情改善,停用吡啡尼酮,加用丹参、蒲黄加强宣通肺络之功。三诊患者出现感冒发热、苔白、脉象浮滑,辨为风邪犯表,加用荆芥、羌活祛风解表。四诊外邪已去,乃加用五倍子、诃子以收敛耗伤之肺气。经精心调治,复查肺部CT好转,后坚持门诊服中药治疗,随访半年,症情稳定。

3 支气管扩张

支气管扩张,可见反复咳嗽、咯痰,部分患者出现咯血,本病可归属于中医学“肺痈”“咳嗽”“咯血”等范畴。支扩患者痰培养常提示耐药菌感染,迁延难愈,严重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治疗较为棘手。吴师治疗支扩从辨析四方面要素着手[2],使治疗更加精准。

3.1 辨咯痰 痰热胶着、停留肺部是本病的难点,清热化痰是基本的治法,但须考虑病人的体质应中病即止,以防苦寒败胃。痰黄而黏者,当属痰热,治当清热化痰,可选用鱼腥草、野荞麦根、紫花地丁、金银花、黄芩等。若痰黄夹绿者,吴师认为属于痰热夹风:伴急躁易怒、胸胁刺痛、脉弦则辨证属于内风,可加用地龙、蜈蚣搜剔内风;伴恶风形寒、脉浮则属于外风,宜加蝉蜕、僵蚕、荆芥以祛除外风。若痰白量少而黏者,属燥、属热,当加用南沙参、石斛、麦冬等润燥之品。痰多清稀色白者,属于寒痰,治疗则应温化寒痰,药选半夏、天南星、干姜、莱菔子、白芥子等。若遇顽痰咯吐不出,可选皂角刺、皂荚、桔梗等,皂荚和桔梗是《金匮要略》中皂荚丸和桔梗汤之主药,但其有恶心等消化道副反应,可配合茯苓、瓦楞子等同用以消除其副反应。同时,治痰更需理气,正如朱丹溪所说“善治痰者,不治痰而治气,气顺则一身之津液随气而顺矣”,治气可选用乌药、厚朴、沉香等。

3.2 辨咯血 支扩患者大约有50%~70%存在咯血症状,部分患者以咯血为唯一表现。吴师认为,其病机不外三个方面:一是肝郁化火,木火刑金,灼伤肺络,症见咯血鲜红、急躁易怒、胁肋胀痛,此时宜用丹皮、夏枯草、青黛等清肝泻火;二是肝肾阴亏,水亏火旺,火盛刑金,肺络受损,症见咯血深红、口干引饮、腰膝酸楚、午后升火,此时可用生地、玄参、墨旱莲、藕节等滋阴凉血;三是外感风热,热壅于肺,肺络受伤,症见痰中夹血、恶风汗出、咽干而痛,此时可用侧柏叶炭、黄芩炭、金银花炭、白茅根等清热止血。

3.3 辨细菌 吴师常结合细菌培养及现代中药药理学研究结果来考虑治疗方法。如痰培养为肺炎双球菌,痰常呈铁锈色,可选用虎杖、金银花、紫花地丁等;如为克雷伯氏菌,痰呈砖红色,质黏稠胶冻样,可选白薇、白蔹、青黛等;如为病毒感染引发,可选用板蓝根、贯众、蜡梅花等。

3.4 辨正虚 支扩可能与机体免疫功能失调有关,特别是缓解期,需注意扶助正气,该病病程较长,正气日衰,吴师多采用平和之品,从气血阴阳着手。气虚施以黄芪、党参、太子参、黄精等;血虚援以当归、熟地、桑椹、黑豆等;阴虚给以麦冬、玉竹、石斛、女贞子等;阳虚补以淫羊藿、巴戟肉、锁阳、肉苁蓉等。但补药多呆滞,易阻碍气机,故常配合陈皮、八月札、香橼等理气药一起使用。

3.5 验案举隅

姜某某,女,67岁。2019年3月28日初诊。

患者因“咳嗽咯痰5年余伴气促加重1个月”就诊。患者5年前出现咳嗽咯痰,于外院诊断为支气管扩张,断续服用阿奇霉素、氨溴索等,症情无好转,并出现气短胸闷。近1月症情更趋严重,刻诊:咳嗽时作,咯痰不畅,痰黄质黏,动则气促,舌质淡红、苔薄黄腻,脉细滑。辨证为痰热阻肺,耗伤肺气。治以清热化痰,益气固表。处方:

蒲公英30 g,紫花地丁30 g,胡颓子叶15 g,野荞麦根30 g,黄荆子30 g,紫菀15 g,桑白皮30 g,黄连3 g,黄芩15 g,鬼针草30 g,法半夏15 g,陈皮9 g,党参15 g,黄芪24 g,甘草9 g。14剂。每日1剂,水煎早晚分服。

4月30日二诊:咳嗽稍减,气促好转,舌质淡红、苔黄腻稍化,脉细滑。上方加款冬花15 g、百部9 g、桔梗9 g、白前15 g、前胡15 g、太子参15 g,减蒲公英、紫花地丁、桑白皮、黄连、黄芩、甘草,14剂,煎服法同前。

5月14日三诊:咳嗽显减,咯痰减少,气促已平,胸闷已畅,舌质暗红、苔薄,脉细滑。上方加白术15 g、防风6 g、甘草9 g,减百部、桔梗、白前,14剂,煎服法同前。

按:本例患者为湿性支扩,咳嗽咯痰,痰黄质黏,苔薄黄腻,脉象见滑,均为痰热阻肺之征,气促胸闷,脉象见细,为肺气耗伤之征,故辨证为痰热阻肺、耗伤肺气。方中以蒲公英、紫花地丁、胡颓子叶、野荞麦根、黄荆子、紫菀、桑白皮、黄连、黄芩、半夏、鬼针草等清热化痰,以党参、黄芪、甘草等益气补肺。二诊咳嗽减轻,考虑清热药长期运用有苦寒败胃之虞,故去蒲公英、紫花地丁、桑白皮、黄连、黄芩等,加用桔梗、白前、前胡、百部等化痰止咳,实含止嗽散之意,吴师在各类咳嗽中都喜用止嗽散,认为该方疗效确切,另加用太子参增强益气扶正之功。三诊咳嗽咯痰明显减轻,故去百部、桔梗、白前等止咳化痰药物,加用白术、防风合黄芪乃玉屏风散之意,奏益气固表之效。患者症情日渐好转,在吴师门诊坚持长期服汤药治疗,随访半年,症情稳定。

4 结语

吴师治疗各种肺系疾病常扶正祛邪并举,清热化痰而不伤正。各种咳嗽日久必耗伤正气,故用黄芪、党参、黄精等益气扶正,或佐以养阴之南北沙参、麦冬、女贞子,或佐以补肾填精之熟地、山萸肉、菟丝子、淫羊藿、肉苁蓉等,对于久病入络之顽咳,喜用地龙、蝉蜕、蜈蚣、僵蚕等搜风通络之品,灵活运用,屡获佳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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