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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苇的记忆

2021-03-23马素钦

思维与智慧 2021年9期
关键词:苇子苇叶芦苇荡

● 马素钦

我家珍藏着一张很大的芦苇席,苇篾微微发黄、大小均匀,席花紧密、排列有序。每每夏天,我就拿它铺在床上。燥热的夏夜,躺在上面,浑身清爽。这席是我父亲编织的,我们姊妹八个,一人一张。这张苇席,融入了我许多关于芦苇的记忆。

儿时的故乡有绵延两千多亩的芦苇荡,这里是孩子们的乐园。春天在芦苇荡里采摘野菜;夏天在芦苇荡里捡“水牛”,敲“气肚蛤蟆”,捉“苇喳喳”;秋天剪芦花;冬天吃苇芽。

那个年月,芦苇是一个家庭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它带给孩子们无尽快乐的同时,带给大人的却是无穷无尽的辛劳。

春夏“薅苇子”。暮春,芦苇已经长到两米多高。芦苇地里有很多绞股蓝,狗儿弯藤……这些藤蔓植物,顺着苇秆往上爬,把附近的芦苇紧紧缠绕在一起。如果不提前拔掉,它们会把芦苇缠折,所以隔三岔五要去苇地里拔草,我们这里称之为“薅苇子”。关于薅苇子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新媳妇,被公婆派到地里薅苇子,新媳妇到地里,看着一棵棵拇指粗的芦苇,发起了愁,她用力地薅,手掌磨破,一棵也薅不下来,被难为得大哭起来……

秋天砍芦苇。秋天里的第一次霜降,预示着该砍芦苇了。四里八乡砍芦苇的时间是统一的,提前一天各大队部会下发通知。第二天,起五更,摸黑下苇地,热闹极了!路上大车小车,男男女女,老老小小,一家子都去,有的还提前通知了亲戚。砍苇的好手速度快,割的苇茬低,捆的芦苇把子不容易散。成捆的芦苇被运回家,然后靠到房檐下自然风干。人多力量大啊!两千多亩的芦苇荡,一上午便荡然无存。

冬天刨苇茬。刨的时候要躲开藏在泥土里的苇芽。每一个芦苇芽,都是一个希望。苇茬上有时也会有苇芽,这种苇芽长大了也不成材,还影响其他芦苇的生长,就成了我们口中的美味。

故乡的大人没有空闲的时候,地里没有了农活,就开始在家里剥苇子、编苇席。我常常惊叹于父亲剥芦苇的速度,芦苇在父亲的手里翻转,苇叶唰唰落地。不论是拧还是揭,经他剥的芦苇总是干干净净的。每次我剥苇子,总是很费力地把紧贴在苇子上的苇叶揭起、拽下,手指都被刺破了,苇节部分还会留下一部分叶子。我以为父亲的手里有神器,曾数次翻开他的手掌,每次只能看到那厚厚的茧子。

父亲的手很巧,他能用红色高粱秆和金黄色的芦苇秆编织成花色的席,席上四角编出大红的喜字。农村的孩子结婚,喜床上,或旧或新,或买或借都要铺上一张这样的席。有钱的,会在喜床靠墙位置再钉一张大花席。我家老屋卧室里,有一张老式大床,靠床的墙上,钉着一张红白相间的圈床席,席上“天下太平”四个字清晰依旧。这张席是父亲亲手编织的,是他和母亲结婚时最奢侈的婚房装饰。

因为父亲手巧,左邻右舍常常拿着苇篾到我家来编席,一是热闹,二是可以学些手艺。

编席的人先是蹲着,脚麻了就跪着,膝盖疼了就坐在脚脖子上,实在太累了,就躺在自己尚未编好的席上伸伸腿。每次母亲做好了饭,总是喊了又喊,父亲的手指仍在苇篾间穿梭。我们常拿了馍坐在父亲身旁,父亲编几下,抬头咬一口。

编好的席子要带出去卖。父亲年轻时跟着爷爷挑着席去卖,为了在天明之前赶到卖席的地方,他们凌晨三四点就从家里出发了。细长的扁担,一头一捆席,扁担压弯了爷爷的腰。拄着拐杖的爷爷挑不动了,父亲就跟着乡亲,挑着家里的希望出门。

近几年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各种高档凉席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用苇席的越来越少,砍下来的芦苇开始当柴烧。后来,芦苇荡被拖拉机统一耕掉,种上了庄稼。浩渺的芦苇荡,机器的轰鸣声是它唯一的葬乐。

芦苇荡消失的那一年,父亲为我们每人编了一张苇席,连同芦苇的记忆一并送给了他的孩子们。

(郝巧凤摘自《平顶山日报》2020年12月15日/图 槿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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