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纪昕

他是科學狂人，拥有一辆神奇的校车，载着无数的奇思妙想;他是巴大叔，像阿里巴巴那样足智多谋，热情善良;他更是一位男神，每次只要他一出现，孩子们就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家庭实验做起来！你就是这条街最靓的仔！” 2020年3月，在温州市籀园小学一位科学老师的号召下，凡是拥有家庭实验室的孩子都争相加入拍摄科学短视频的行列中。

这位一呼百应的科学老师便是陈耀。在许多人心目中，陈耀就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科学“狂人”。他是全国模范教师，从教26年，亲自辅导数千名学生，累计获得4000多项国家级、省市级科技创新大赛的各种奖项;他发动成立的“一千零一夜家庭实验室”目前有2万多个，影响力遍布全国;他主持设计的“山水田园课程”，改变了一所山村小学的生存状态;他创意搭建的“印象巴学园”等科学研讨和探索交流平台，吸引越来越多的学生和家长参与。

如此令人叹服的成绩是如何取得的？在这条路上，他又经历了哪些风风雨雨？

一辆神奇的校车

1994年，师范毕业的陈耀来到新桥一小任教时，发现科学课上的内容与自己当年如出一辙，学生们个个兴味索然。“这么有意思的课，我一定要让孩子们爱上它！”他放弃教数学的机会，做了科学老师。

他向孩子们承诺每节课都做实验。没有专门的实验室，他干脆搬到图书馆办公，既能做实验，又方便学生借阅自然图书。一次讲到光合作用，陈耀笑着问：“这个实验你们能做吗？”“这还不简单，闻一下树叶，有氧气产生就闻到了。”“叶子上套一个袋子，就可以看到氧气产生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但这些办法都失败了。最终，陈耀亮出了他的绝活儿。每个小组发一小杯小苏打水，先放沉水植物黑藻，待光合作用产生氧气后，再用试管收集。经过反复尝试，当带着火星的木条在试管中重新燃烧时，全班都沸腾了，同学们兴奋得双眼放光，“老师，太神奇了！”

没过多久，科学课就成了孩子们的最爱。陈耀还经常在周末带学生们去户外进行考察，让孩子们边玩边学。2000年，陈耀借了几万元，买了一台二手桑塔纳。当他开着这台车漆老化、后座弹簧塌陷的旧车出现在孩子们面前时，大家发出阵阵欢呼：“这下可以跟着陈老师去天涯海角啦！”

节假日，陈耀带着几个最有想法的孩子到更远的地方考察研究。不少父母也开车加入志愿者队伍，带更多孩子一起参与。规模最大的一次，100多个孩子跟着他去金蟾山考察植物。漫山遍野的植物让孩子们兴趣盎然，他们请教当地农民、去城里找专家，到城里图书馆查阅植物典籍……一年半之后，竟共同制作出当地第一本《新桥金蟾山植物志》，其中包括300多种植物，分类、命名、采集标本、建立档案，都是孩子们亲自完成。这对当时的乡村小学来说，无疑是一个奇迹！

《神奇校车》是多年后从国外引进的亲子读物，一个长大成人的学生深有感触地说：“陈老师，你的桑塔纳在当时就是一辆‘神奇校车呀。”的确，这辆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车承载了无数奇思妙想。有一回，陈耀发现车子的备胎脱落了，打开后备厢一看，竟长满嫩绿的豆芽，白生生的根茎扎进地毯，扎入铁皮，把后备厢顶得裂了缝。一问才知是几个孩子突发奇想，“后备厢里阴暗潮湿，绿豆在里面会不会发芽呢？”于是他们偷偷撒了一大把绿豆。“为什么豆芽的力量会大过铁皮呢？”始作俑者还特别认真地提出了新问题。

还有一个特别调皮的孩子，把这辆“神奇校车”的车厢变成了他的蟑螂实验室。每次开车门，总会窜出几只爬到陈耀的胳膊上，“臭小子的蟑螂又出来啦！”他大叫，但心里却美滋滋的，因为不怕脏不怕苦，才是搞科学研究的必备素质。后来，这个孩子的蟑螂研究项目论文获得了省级科技创新大奖。

“一千零一夜家庭实验室”

2003年，陈耀调入温州市籀园小学任教。他的疯狂实验室也从农村转战到了城市。

一次，他给五年级学生布置了回家种绿豆的任务，体验阳光、温度和水对种子发芽的影响。然而两周后验收作业时，只有一名学生交来成果，其余回答则千奇百怪：“绿豆被妈妈扔掉了！”“书上能找到答案的。”大家满不在乎的小眼神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陈耀不服输，向全年级亮出招贤榜：实验很好玩，想玩跟我来。可城里的孩子到底怎么玩？经过深思，他决定启动一个家庭实验室行动，让孩子们在家中寻找一块完全属于自己的角落，用来做自己感兴趣的科学小实验。小学从三年级开始学科学，到六年级毕业刚好一千多天，他给这个计划命名为“一千零一夜家庭实验室”。

招募发出，只有9名学生报名。陈耀并不气馁，“他们就是我的星星之火。”9个孩子选择的实验各异，但因好奇都倾注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每天一到学校，孩子们就缠着陈耀问各种问题，他总是耐心地鼓励大家要动手动脑，自己去发现答案。一段时间后，大家收获满满：番薯长得又粗又大，蚕结了成堆的茧，几本昆虫观察笔记写得密密麻麻……

室内实验、户外考察，不到半年时间，“星星之火”终于燎原。愿意参加实验的学生从9人发展到2000人，各个学校的孩子都慕名而来。在陈耀的倡导下，学校成立了“少年科学院”，并设立航模俱乐部、机器人实验室等科学社团。

小学四年级的王从礼是个羞涩内向的小男孩。有一次，他在一个水池里突然发现一种“小伞”状生物，通体透明，状如桃花，只有一两厘米大小。“这是什么？从来没见过。”王从礼好奇地捞了几只去请教陈老师。

陈耀打量了一番，也无法判断，“如果是水母，它应该出现在大海而不是水池里呀。”几天后，他带着学生专程驱车前往水池，却诧异地发现里面原有的“小伞”都不见了，与此同时，捞回去养在水缸里的“小伞”们也神秘失踪了！

“从礼，你带头成立一个‘科考小组去找答案吧！”在陈耀的帮助下，王从礼和小伙伴们大量搜索资料，终于断定这是被称为“水中大熊猫”的桃花水母。这种生物至少已有6亿年的生存历史，对生存环境要求极高，活本难以制成标本，目前已濒临绝迹。科考小组的孩子们向当地渔民打听，拜访生物专家，走访周边多个水库，最终形成了研究报告《追寻桃花水母的踪迹》，还获了奖。

这次尝试让王从礼对科学研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陈耀的鼓励下，他组建了一支“王从礼地质考察队”，用了整整两年时间，发现在温州的大罗山及南北雁荡山附近，竟存在一条水晶矿石分布带。如今，王从礼赴美留学，将地质勘测作为学习方向。在陈耀的学生中，像王从礼这样将科学研究作为终生目标的比比皆是。

2010年10月，应老同学的邀请，陈耀来到对方任教的温州的大罗山及南北雁荡山。一下车，他就被当地的山水美景打动了，这也启发了他的灵感：何不在这片天高地阔的自然风光中打造一些适合乡下孩子的鲜活灵动的课程呢？

从此，陈耀一有空儿就往乡下跑，土地、乡野、山林、小溪、传统文化、传统饮食、服装、交通工具、农业用具等，运用这些身边的资源，他又创造出一种新的教学形式—山水田园课程，这也是家庭实验室的子课程之一。亲自照顾狗宝宝，明白母爱的伟大;自己孵化鸡蛋，懂得尊重生命;看一朵油菜花，绘画、观察、做自然笔记;不同时节去观竹，讲“梅兰竹菊”的品质，计算春笋一天拔节多少厘米，再用竹叶吹出美妙的乐曲……没有壁垒，所有的学科都可以融为一体。

在课程活动中，孩子们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叙述流畅的课堂作文有了，砍竹小能手、菜饼小厨师应运而生，合作做出漂亮的竹筏出航漂流……经过几年的摸索，这些乡村孩子的能量一天天爆棚，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自信。

巴大叔和他的创客们

“那段没有压力没有拘谨没有任何束缚的肆意开放的年华，那个启蒙了我的勇气我的好奇心我的科学思想我的人格的老师。真的真的谢谢你，谢谢陈耀！”这段充滿深情的话出自当年温州市唯一的一篇中考满分作文，作者便是陈耀曾经的学生。

其实这也说出了许多孩子的心声。在大家心中，陈耀是当之无愧的“科学男神”。巴大叔、陈导导、陈淘宝、陈特、耀哥等，孩子们给他起了五花八门的昵称，他一律笑纳。其中巴大叔这个称谓最特别，大家觉得他很像《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中那个聪明善良、足智多谋的“阿里巴巴”，于是叫他“阿里巴巴大叔”，简称“巴大叔”，他也索性以此为网名行走江湖。

“家庭实验包治百病”，这句话是陈耀的口头禅。上课注意力不集中、游戏成瘾这些通病，不出几个月管保就“药到病除”。三年级的林童调皮好动，在班里屡屡被老师批评，可当家庭实验室建起来后，他一下子就着了魔。他把螺蛳养在水里，每天一有空儿就盯着看，直到有一天雌螺将小仔螺一个个排出体外，他一蹦三尺高，兴冲冲地跑去告诉陈耀：“老师，螺蛳是胎生！”

说来也怪，自那之后，林童的注意力变集中了，每天的作业也是“光速”完成，因为他着急去做观察实验。如今，六年级的林童，书柜里摆满了各类校级、市级和国家级奖状与证书。每次被问到他的理想是什么，林童总会骄傲地说：“我将来要当一名科学家！”眼神中满是自信。

科学探索离不开持之以恒的耐心，担心孩子们三分钟热度，陈耀自有激发热情的妙招。科技节中，他向全校学生发布研究成果，并接受专家和学生的成果答辩，让孩子在众人瞩目之中成就感满满;每月推选科学之星，在网站、报纸杂志以及展板上展示研究成果，过一把小名人的瘾;每年颁发“少年诺贝尔奖”，隆重的颁奖典礼、烫金的证书，颇有科学家的范儿，“要让孩子们从小就体会到兴趣受到尊重的价值。”陈耀笑着说。

2019年10月，陈耀发现抖音特别适合传播科学，于是，他白天寻找素材拍摄，晚上按时推送、回复评论。渐渐地，很多父母和孩子也加入其中。第一条短视频的主题是摩天轮，他和林童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器材，无意中发现街角有一辆废弃的自行车，两人欣喜若狂，把车轮卸下来拍完实验视频，又完好无损地安回去，至今想起来都忍俊不禁。

四年级的周一妍是个小小科学迷。她把爸爸的火锅店变成了自己的科学实验室。有一回，她与陈耀共同创意，邀请小伙伴带着小风扇、吹风机，探索如何将火锅捞出的食物更快降温。店里的客人看到这群古灵精怪的小孩子一本正经地折腾个没完，边笑边竖大拇指。这个视频发布后，有200多万人观看。

由于常年在野外科考，总是弯腰，陈耀得了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一旦劳累便只能倚靠支架和护腰行走，但只要和孩子们在一起，他就永远活力四射。谈到这些年的努力，他说：“无论课堂教学还是家庭实验室，我所做的事情都是希望能够为孩子们的成长搭建一个平台，让我的课堂以及所有的教育行动，成为孩子们梦想发射的塔台。”

（文中学生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