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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沧月《镜》系列的宿命书写

2021-02-26谢瑜乐

青年文学家 2021年2期
关键词:宿命悲剧

摘  要:沧月是“女子武侠”的代表性人物,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代表作有《听雪楼》系列、《鼎剑阁》系列、《镜》系列等。本论文欲以《镜》系列为范本,分析其作品所蕴含的浓郁的宿命意识,其中既包括有宿命的无可避免与轮回,也有个体对命运的反抗所展现出的作品的悲剧力量。

关键词:宿命;轮回;悲剧

作者简介:谢瑜乐(1996-),女,汉族,山西省大同市人,云南民族大学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2-0-03

前言:

“‘女子武侠是现当代通俗文学史上乃至整个文学史中的一个重要的文学现象。‘女子武侠主要是指女性创作武侠作品的这一文学现象。”[1]以沧月、沈璎璎、步非烟为代表的“女子武侠”创作具有明显不同于男性所创作的武侠作品的特征。“女子武侠”打破了固有的武侠小说创作范式,开辟了另类的江湖世界,在这一江湖中,女子与男子一样作为主体存在,更有甚者,男性武侠人物不再具备独立的地位,而仅仅作为女子的陪衬而存在,江湖不再是“大碗吃肉,大碗喝酒”的男性江湖,而是柔情似水、温婉细腻的女子江湖。在这一武侠世界中,除了占据江湖的主体出现位置的转换外,“女子武侠”在其他方面也表现出了异与男性武侠作家的地方,比如说对“侠”、“义”的理解,对武功招式的刻画等。就单个的“女子武侠”作家来说,其作品也是风格迥异,各有千秋。

《镜》系列是沧月自2003年开始创作的作品,在之后的四年里,她陆续完成了《镜· 破军》、《镜·龙战》、《镜·辟天》、《镜·辟天》、《镜·神寂》以及外传《镜·织梦者》的写作。在这部气势恢宏的武侠作品中,沧月构建了一个“神灵所生,其物异形,或天或寿,唯圣人能通其道。”[2]的云荒世界,在这个世界中,宿命是横亘在所有人头顶的巨大阴影,人物在主动选择或被动抉择中滑入命运的深渊。根据《辞海》的解释,“宿命”大致可以理解为前世的生命。佛教认为世人过去之世皆有生命,辗转轮回,故称宿命;指佛家宿命直说;犹言生来注定的命运。

一、避无可避的宿命——预叙

叙事与时间之间的关系是叙事学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根据话语顺序与故事顺序之间的关系,叙述可以有“倒叙”与“预叙”。“在叙述过程中,一个约定俗成的惯例是:如果事件还没有发生,叙述者就预先叙述事件及其发生过程,则构成‘预叙。”[3]在沧月的《镜》系列中有许多征兆、预言、扶乩或者是谶语式的存在,透过这些冰冷的字眼,人物绚烂或是平淡的一生有了几乎确定的注脚,历史大事件的走向也被提前告知,所有已经发生的,正在发生的,将要发生的都是宿命的安排。因此可以说,沧月借助于“预叙”完成了对人物宿命的书写。那笙逃亡至云荒,跨越天阙过程中,首先遇到了黑鸟,黑鸟是凶兆的代表,大鸟飞过后,雪山发生了雪崩,几十丈高的雪浪如泰山压顶般朝人扑下,瞬间埋葬了所有,云焕作为沧流帝国破军少将,是“破军”星在人间的代言人,他的人生印证了破军星象的预言。“破军,北斗第七星,有汹涌澎湃、善战披靡之意。传说每隔三百年,这颗星会有一次猛烈的爆发,亮度甚至会超过皓月。此曜入命者,杀戮无数,一生漂泊动荡,孤立无援。”[4]云家是巫彭一手提拔上的冰族新晋的贵族,云家姐弟二人皆為巫彭的左右臂膀,处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地位,享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但是破军的宿命冥冥中自有安排,一场动乱过后,云家支离破碎,大姐云烛为保护云焕不惜以血献祭,迈向死亡,云焕心中唯一的光-——慕湮剑圣也归于尘土。处在众叛亲离,生无可恋的境地,在经历了漫长的与魔的争夺后,云焕最终放弃了生而为人的希望与渴望,以身饲魔,举起杀戮的屠刀,把叶城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同时另一方面他的狠厉与残暴的统治打破了叶城门阀贵族把持朝政的局面,叶城在血与火中重新焕发了生机。在“他必须痛苦,他也必须毁灭……在毁灭中他将放出一生最盛大的光华。此乃破军之宿命。”[5]夏语冰是《东方破》番外篇中的人物,他的名字,出自《庄子·秋水》“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6]意思时不能和生长在夏天的虫子谈论冰,比喻时间限制人的见识,也比喻人的见识短浅,以这样一个典故为他命名,作者应该非取自于典故本身的意义,更像是对夏语冰人生历程谶语般的总结。本着政治清明、河清海晏的政治理想,章台御史夏语冰放弃自己的爱情,投身朝堂波诡云谲的政治风云中,与众多宵小争权夺利,誓将曹太师诛杀,肃清政治毒瘤,他也非传统意义上的迂腐之士,为了大局考虑,亦可短时期内阿谀奉承、收取贿赂,甚至偶尔“错判”,可以说他是专为政治而生的人物,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生命的结局却如同夏虫一般,风华正茂,即陷入死亡陷阱。

二、宿命的轮回——环形结构

在沧月的《镜》系列中,个体的悲剧性结局不仅是无法避免的宿命,同时个体生命也陷在轮回的阴影里。沧月一方面对人物饱有无限的同情,热爱他们;另一方面又撕破了温情脉脉的面纱,坚定的告诉我们,命运是无可更改的,轮回是必然的。苏童在《永远的寻找——苏童访谈录》中关于自己作品形式的问题曾经有过如下的表述:“有时候好的主题与好的形式真是天衣无缝的。这么一种人物的循环、结构的循环导致了主题的、思想方面的宿命意味的呈现。有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只是先有了形象上的回旋,写出来后我心满意足,发现了这种循环的思想意义。”[7]与苏童架构自己作品的形式相类似,由于沧月对宿命轮回的反复书写,作品整体上构成了一个闭锁的环形结构,使作品的宿命意味更加浓郁。在《镜》系列中,这种环形结构表现在两个方面。首先是个体命运的轮回,当空桑果最后一任皇太子真岚在星尊帝的玉棺里看到铜镜上的字眼时,即知道站在这里的自己,与七千年前的星尊帝是一样的命运,纵然山河尽归于眼下,唯我独尊,却是山河永寂,孤家寡人。“我的血裔,当你的脸出现在这面镜子里的时候,生与死重叠,终点与起点重叠。一切终入轮回,如镜像倒影。”[8]穿越了七千年,命运再次回到了原点;其次是爱情悲剧的轮回,传统的男性武侠作品中,多是“一男多女”模式,最典型的有金庸的小说《倚天屠龙记》中的男性主角张无忌身边环绕的各种不同类型的女性,可以说充分满足了男性读者对于女性的期待视野。但是在沧月这里,由于女性意识的凸显,男女平权思想的介入,男女双方在爱情中居于平等的地位,甚至隐隐有女性作为欲望的主体,男性为欲望的对象的地位的反转。比如说那笙可以公然对苏摩的外貌评头论足,也可以大胆主动地在追求自己想要的爱情,从慕容修到之后的炎汐,选择权始终牢牢掌握在那笙的手中。因此在《镜》系列中,人物的爱情虽然多以悲剧结局,等待是唯一的宿命,但是相对于大部分作品中单方面的女性对男性的等待,《镜》系列中,等待的主动方被从男性置换为女性。初代海皇纯煌对白薇皇后漫长的等待在千年后轮回为现任海皇苏摩对空桑皇太子妃长久的思慕。双方曾经有过美好的过去,却最终走向悲剧的结局,陷入到漫长的思念与等待中。“只有隐忍,只有压抑,无望而沉默的等候——宛如时空逆转了七千年”。[9]小到个体,大到种族、国家的命运也同样处在轮回的漩涡中,冰族将再次上演被驱逐的命运,沧流帝国的建立与毁灭一如当初空桑国的建立与毁灭。文本的叙述整个就处在不断的轮回反复中,形成一个闭锁的环形结构“一切,也都开始于结束之后。”[10]

轮回即是重复,重复并非目的,目的在于循环的形式背后的思想意义,即沧月对于隐藏在轮回背后永恒不变的人性的探索与怀疑,尤其是贯穿作品始终的一个重要命题,人性的善恶。“善”与“恶”是贯穿沧月《镜》系列的一对重要概念,书中任何对立双方的争斗都可以被囊括到善恶的冲突交锋中,但是在沧月的《镜》系列中,“恶”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理解,它代表的主要是一种破坏的力量,衍生于对力量的渴求,与“护”的力量相对,是魔的象征,但是如同创世神的两面一样,“恶”也是维持世界运转的力量,是天平上为保持平衡必须存在的一方,因为代表着破坏,所以从另一个角度也象征了破坏之后的“新生”——不破不立。比如继承了上古破坏神力量的星尊帝,因为看不惯亲手缔造帝国的腐朽不堪,而将其覆灭,建造了一个新的帝国。如此,透过对轮回背后“恶”的书写,沧月从另外的角度对善恶进行了改写,从而诞生了作品中反复回荡的声音“魔度众生”。

三、宿命书写的复杂性——悲剧、崇高

在《镜》系列中,生来无法更改的命运和命运的轮回可以说是贯穿了作品中诸多人物的人生历程,将所有的男男女女均包裹在其中,人物都陷于宿命的罗网中。但这几乎只能看做是作品的显在层面,在《镜》系列中,沧月对宿命的书写是包裹着众多内涵的复合体,而非单纯的对未知不可名状力量的表述。这种复杂性一方面源自个体自身内在精神的缠绕纠结,另一方面也在于人物身处宿命的深渊,却力求改变命运时所迸发出的生命力量。

“每一个人都有权力意志,不过它又和自卑情结想伴,由此引起的冲突,使个人在逃避现实(他担心自己也许不能对付的现实)的过程中诡计多端。”[11]苏摩的自卑情结与对力量的渴望,让他创造出了傀儡阿诺,阿诺是他心中“恶”的力量的具体化,是他内在精神的一部分,通过阿诺,他可以肆意的发挥“恶”的力量来伤害他人应对现实,反过来与阿诺的宿命的缘分让他时刻处于既狂妄又自卑的情结中,深受折磨。云焕身为沧流帝国的破军少将,虽为人狠厉严苛,但也算做到了“在其位,谋其职”,他本不愿意化身为魔,但宿命的力量牢不可破,“破军”的宿命一步步将云焕逼至绝境,“圣子耶稣用自己的血解救世人,我却要世人自己流血解救自己。圣人从痛苦中尝受欢乐,我要尝受的是刽子手的痛苦。”[12]苏摩与云焕本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但是在宿命的阴影下,他们一步步被现实逼到了绝境,完全丧失了生的希望,逼不得已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造成个体人格的分裂。因而如果说“人生下来,从一开始就是受罚和无辜的,他必须——在那两个主题上——痛苦地吹奏自己的曲调。”[13]那么于苏摩与云焕而言,他们即在受罚与无辜中完成了内在精神的崩裂与重塑。

“一部伟大的悲剧不仅需要表现巨大的痛苦,还必须表现对灾难的反抗。没有对灾难的反抗,也就没有悲剧。引起我们快感的不是宿命的灾难,而是反抗,命运可以摧毁伟大崇高的人,但却无法摧毁人在反抗中所表现出来的伟大崇高。”[14]因此仅仅是宿命的话并不能称得上是悲剧,只有当个体表现出明知不可为而为的反抗命运的勇气,具备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无畏与忘我,才算的是一个悲剧,恰恰在沧月的《镜》系列中表现出了这一点,个体并非逆来顺受的接受既定的宿命,而是竭尽全力与命运做抗争,绝地求生。苏摩以自己的骨血作为祭品扭转了爱情悲剧宿命的轮盘,将他与白樱的命运紧紧扭结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让什么宿命见鬼去吧!无论他爱谁,他恨谁,都是这一世这一刻活着的‘他的意志并无关任何前代枯骨——星尊帝、白薇皇后、海皇、龙神……那些传说中的东西,都无法左右他的内心。”[15]滄流国的国运已经走到了尽头,夏语冰却始终想要扶大厦之将倾,并不惜背叛自己的爱情,虽然他的力量在黑暗混乱的王朝中无异于螳臂当车,但在这糜烂腐烂的王朝中,他曾是唯一的曙光,因此当夏语冰被刺杀与他自以为即将胜利的前夜时,个体无力抵御时代的悲剧便生发出动人心弦的力量。“历史事件不再由个人,而是由群众承受着,个人被撞,被挤、被刮到一边去了。个人忍受着历史。”[16]自空桑国建国开始,星尊帝与白薇皇后的悲剧一直反复上演,造就了无数相互猜疑的怨偶,轮回的命运如同一片巨大的阴影始终横亘在空桑国皇太子真岚的头顶,面对此种命运的捉弄,真岚抛弃了自己“私人的痛苦”,不再纠缠于与白樱的纠葛中,独自一人坐上了帝王的宝座,忍受上位者无尽的孤寂。因此对真岚而言,这种对宿命的反抗因为脱离个体的目的转而是因为国家和民族的复兴更显得崇高悲壮。

死亡是个体命运的终结,在其他一些同样具有宿命书写的作品中,由于过多人物的死亡,作品中弥散的是一种怨天尤人的颓废主义气息,但是在沧月的《镜》系列中,人物的死亡很少有这种颓废感,更多的是悲剧的崇高感,这是因为人物并非被动的选择死亡结局,而是不得已而为之,是为所追求献身的死亡,夏语冰的死亡,苏摩的死亡,湘等复国军的死亡,以及颇具戏剧性的空桑五族贵族首领的割头。因此这种死亡,非但没有颓废气息,反而带有为国为民献身的英雄主义气质。在武侠作品中,有一个重要的关键字“侠”。何为“侠”,金庸有过精准的解释,“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诸如郭靖等人。但是与沧月而言,她笔下的人物也是侠,也有为国为民的情结,只不过与金庸的作品相比,由于私人情感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她的人物又多了那么一点的人间烟火气。

结语:

宿命书写时贯穿沧月《镜》系列的一条主线,它不对个体悲剧命运的叙述,同时包含了作者对人性、历史、国家、民族等永恒话题的思考,“虽然未必成熟深刻,但至少是真切诚挚的。”[17]另外作品反复提到剑圣一门最高的剑技《击铗九问》使作品内涵再度深化“问天何寿?问地何极?人生几何?生何欢?死何苦?情为何物?轮回安在?宿命安有?苍生何辜?”[18]可以说,《击铗九问》成为整个《镜》系列的谶语。

参考文献:

[1]王玮玮.巾帼江湖——“女子武侠”探析[D]硕士论文.苏州:苏州大学,2016:1.

[2]沧月.镜·双城[M].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09:2.

[3]申丹 ,王丽亚.西方叙事学:经典与后经典[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116.

[4]沧月.镜·破军[M].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09:1.

[5]沧月.镜·辟天[M].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09:77.

[6]孙通海译注.庄子[M].北京:中华书局,2007:3243.

[7]林舟.永远的寻找——苏童访谈录[J]花城,1996(1):105-111.

[8]沧月.镜·龙战[M].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09:269.

[9]沧月.镜·龙战[M].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09:99.

[10]沧月.镜·龙战[M].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09:100.

[11]西蒙娜·波伏娃.第二性[M],陶铁柱译,中国书籍出版社:47.

[12]刘小枫.沉重的肉身[M].北京:华夏出版社,2015:41.

[13](美)弗兰克.现代小说中的空间形式,[M],秦林芳编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42.

[14]朱光潜.悲剧心理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76.

[15]沧月.镜·双城[M].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09:313.

[16]刘小枫.沉重的肉身[M].北京:华夏出版社,2015:171.

[17]沧月.镜·双城[M].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09:2.

[18]沧月.镜·神寂[M].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0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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