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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防御、团练州考述

2021-02-26屈卡乐

历史地理研究 2021年4期
关键词:天福刺史

屈卡乐

(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大学政治学院,上海 201602)

一、 引 言

安史之乱后,原置于边境上的方镇,“相望于内地”(1)《新唐书》卷五○《兵志》,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1329页。,以幕府僚佐掌控属州军事、行政、财政事务,使得“所管刺史失其权与职分”(2)〔宋〕 王钦若等编著,周勋初等校订: 《册府元龟》卷六○《帝王部·立制度一》,凤凰出版社2006年版,第641页。,造成“制敕不下支郡,牧守不专陈奏”(3)《资治通鉴》卷二七三“同光二年十月辛未”条,中华书局1956年版,第8925页。的局面。唐后期,朝廷将部分州府设置为防御、团练州,成为中央加强控制方镇支郡、提升州权、削弱方镇力量的重要举措。五代时期,防御、团练州数量进一步增多,分布区域也有较大拓展,沿革更为复杂。既有研究主要集中于制度史领域,取得了一些很有价值的成果(4)目前,关于唐后期至北宋团练、防御州的专题研究主要有余蔚: 《宋代的节度、防御、团练、刺史州》,《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2年第1辑;余蔚: 《唐至宋节度、观察、防御、团练、刺史体系的演变》,《中华文史论丛》第71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第145—182页;张玲: 《唐宋之际防御使职能探微》,上海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6年,第1—46页;刘波: 《唐末五代华北地区州级军政之变化研究》,华东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第203—218页;任欢欢: 《北宋防御使与团练使研究》,西北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5年;陈琴: 《唐后期至北宋团练使初探》,浙江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7年。,但仍存在一定不足。其一,研究重点多在唐后期或北宋初期,对于五代防御、团练州的研究多不充分。其二,研究对象多是防御、团练使,主要涉及团练、防御使的设置状况、职权范围、僚佐构成等,而非行政区划层面的防御、团练州。其三,研究多为制度史梳理,对于防御、团练州名目、分布以及与中央、方镇之间的关系等研究较少。本文在前人基础上,梳理和考辨相关史料,对五代防御、团练州的设置、沿革、分布等进行考察,并对防御、团练州所引起的方镇内部结构变化进行探讨。

二、 防御、团练州的设置和沿革

关于五代防御、团练州名目,学界已有一定研究成果。任欢欢对州格升降进行梳理,范围不仅涵盖五代统辖的境域,还涉及南方政权统辖区域。(5)任欢欢: 《北宋防御使与团练使研究》,西北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5年,第27—31页。刘波通过对传世文献、墓志进行整理,汇总形成《唐末五代华北地区州级军政长官表》,梳理出“华北地区”诸州长官兼职(防御、团练使等)及任职时间等,为深入研究五代防御、团练州提供了良好条件。但由于其时多为诸州长官兼职,本官则是刺史等,史籍中对诸州长官多仅称“某州刺史”,而隐去其所兼防御、团练使。因此,仅通过史籍官称来梳理五代防御、团练州,存在一定疏漏。(6)刘波的研究限于河南、关西、河东、河北四道,五代部分地区未涵盖其中。此外,部分考证存在可商榷之处,详见下文。本文拟通过以下四种路径进行补充,以期获得更完整的防御、团练州名目: 一是新旧《五代史》《五代会要》《太平寰宇记》《元丰九域志》等中关于府州州格升降的记载;二是五代诸州长官陟贬逐渐形成较为明确的等级序列(7)《资治通鉴》卷二八二“天福四年闰七月壬申”条,第9204页。,通过其迁转可以梳理出州格的高低次序,进而推测出诸州州格;三是防御团练副使、判官、推官等使职僚佐可作为设置团练、防御州的辅证;四是相关政治军事背景分析。本文就五代防御、团练州设置及沿革考述如下。

(一) 河南

颍州。唐末梁初,为防御州。(8)《旧唐书》卷二○下《哀帝纪》,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799页;《旧五代史》卷一三三《高季兴传》,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1751页;《资治通鉴》卷二六四“天复三年九月戊午”条,第8618页;〔宋〕 李昉等编: 《文苑英华》卷四○九《授颍州刺史充本州防御使王敬荛加检校太子太保制》,中华书局1966年版,第2074页。后梁贞明三年(917),张实任颍州团练使(9)《旧五代史》卷九《梁书·末帝纪中》,第130页。,已降为团练州。后唐至后晋,李承约、窦贞固等先后任颍州团练使,任职时间涵盖后梁后期至后晋后期(10)刘波: 《唐末五代华北地区州级军政之变化研究》,第57—59页。本文关于诸州长官官职及其迁转多参考刘波的相关考证,唯有存在不同意见之处,另作考辨。,仍为团练州。后汉乾祐三年(950)前后升为防御州。(11)《宋史》卷二六一《郭琼传》,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9033页。至迟于后周广顺二年(952)复降为团练州(12)《太平寰宇记》卷一一《河南道·颍州》,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207页;《资治通鉴》卷二九三“显德四年六月丁丑”条,第9570页。,至后周末年未改。

齐州。唐末为防御州。(13)详参《新唐书》卷六五《方镇二》,第1827—1828页;《旧五代史》卷一《梁书·太祖纪一》,第16页。五代时当为防御州。(14)出于行文简练的考虑,此后各州府“当为防御州”“当为团练州”“当为刺史州”等表述,例行删略。

郑州。唐末为刺史州。(15)《五代墓志汇考》,黄山书社2012年版,第36、199页。后梁升为防御州。(16)关于郑州升为防御州的具体时间,史无明载。《旧五代史》卷八《梁书·末帝纪上》载,“贞明二年王彦章任郑州防御使”,这是史籍中关于郑州防御使的最早记录。郑州处于开封、洛阳之间,战略地位较为重要,太祖时阎宝、谢彦章、王彦章、段凝等重臣先后任郑州刺史,迁出多任方镇节度使、留后等,因此,颇疑太祖时郑州已为防御州。详参《旧五代史》卷八《梁书·末帝纪上》、卷一○《梁书·末帝纪下》、卷一六《谢彦章传》、卷一九《邓季筠传》、卷二一《王彦章传》、卷五九《阎宝传》、卷七三《段凝传》,第126、150、221—222、263、290、790、962页。后唐至后周,当为防御州。

汝州。唐末为刺史州。后梁开平四年(910)升防御州。(17)《太平寰宇记》卷八《河南道·汝州》,第143页。后唐至后周,当为防御州。

蔡州。唐末梁初可能为防御州。(18)按: 《旧五代史》卷一九《黄文靖传》,唐末梁初,颍州为防御州,黄文靖由颍州迁任蔡州,再转左神武统军,且无明显的贬黜记载(第264页),可见梁初蔡州州格当不低于颍州。后唐因之。(19)《新五代史》卷四七《苌从简传》,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521页。后晋降为刺史州。(20)《太平寰宇记》卷一一《河南道·蔡州》,第198页。另据《五代墓志汇考·周令武墓志》,天福三年,周令武“自统军出除蔡州刺史”(第343页),而此前他历任宿、绛、博、澶等州刺史,宿州为团练州,而后晋澶州为防御州,颇疑周令武任职时,蔡州可能尚为防御州。后汉升为防御州。(21)《太平寰宇记》卷一一《河南道·蔡州》,第198页。按: 《旧五代史》卷九九《汉书·高祖纪上》载,天福十二年,“以北京武节左厢都指挥使盖万为蔡州刺史”(第1326页),盖万官称尚为“蔡州刺史”,且与盖万同侪拔擢的李洪信、尚洪迁、周晖、朱奉千所任职的陈、单、濮、随州均为刺史州,可知后汉初蔡州仍为刺史州,升防御州当在盖万就职之后。至后周末年未改。

亳州。唐末为刺史州。(22)据《五代墓志汇考·牛存节墓志》,唐乾宁五年,牛存节由遏后都指挥使徙任亳州刺史(第66页),是时亳州当为刺史州。后梁开平二年(908)升为团练州。(23)《太平寰宇记》卷一二《河南道·亳州》载,后梁开平二年亳州升为防御州,后晋天福七年复升为防御州(第229页)。然其他史籍中未见后梁、后唐“亳州防御使”以及天福七年前亳州降为团练州的记载。《资治通鉴》卷二六七《开平二年》载,后梁开平二年寇彦卿也曾任亳州团练使(第8706页)。又,《旧五代史》卷二三《刘传》载,贞明三年,刘因“河朔失守”,“授亳州团练使”(第312页)。至后唐天成二年九月,淳于晏仍兼亳州团练使,因此,《太平寰宇记》所载存疑,后梁、后唐亳州可能为团练州。后唐天成间,乐文纪曾任亳州判官。(24)《册府元龟》卷七三○《幕府部·连累》,第8407页。后晋天福七年(942)升为防御州。(25)关于亳州升等的具体时间,史无明载。后晋初亳州为团练州,王令温等任刺史时始兼防御使,王令温因戡乱而升任亳州防御使,不排除亳州升格是为奖擢王令温而为。若此,亳州升为防御州当发生于天福七年一月以后。详参《册府元龟》卷一六九《帝王部·纳贡献》,第1881页;《旧五代史》卷七七《晋书·高祖纪三》、卷七九《晋书·高祖纪五》、卷一二四《王令温传》,第1019、1039、1632页。至后周末年未改。

陈州。后梁至后唐为刺史州。至后晋天福六年(941)升为防御州。开运二年(945)置镇安军,治陈州。后汉天福十二年(947)军废,降为刺史州。后周广顺元年(951),药元福曾任陈州防御使(26)《宋史》卷二五四《药元福传》,第8896页。,当在此前升为防御州。二年复置镇安军,仍治陈州。(27)《太平寰宇记》卷一○《河南道·陈州》,第183页。

宿州。唐末为团练州。(28)《旧五代史》卷五九《袁象先传》载,唐末袁象先曾任“宿州团练使”(第796页)。卷一三三《高季兴传》载,高季兴由宋州团练使徙宿州刺史,又任颍州防御使(第1751页),可见高季兴所任也应为宿州团练使。又卷二三《康怀英传》载,康怀英任权知宿州刺史后,因功升陕州节度使(第316页),可知宿州当非刺史州。五代刺史多兼团练使。(29)据《旧五代史》卷九《梁书·末帝纪中》、卷一四《赵霖传》,赵霖、赵麓、韩恭等先后担任宿州刺史,史籍明确记载赵霖、赵麓曾任“宿州团练使”(第135、195页)。另据《五代墓志汇考·梁故陇西县君李氏墓志铭》,韩恭在唐末历任郑、金、辉、邢、洺等州刺史,后梁开平三年迁宿州刺史(第35—37页),郑、金州为防御州,邢、洺州则为团练州,辉州为朱温故里,“以龙耀之地而旌贵焉”,地位高于刺史州,可见韩恭任宿州刺史前,已历任防御、团练使,因而韩恭刺宿时可能兼团练使。

曹州。唐末为刺史州。后梁至后唐未见曹州防御、团练使记载。后晋天福五年(940)以后,石晖、石赟、何重建等先后担任曹州防御使(30)《旧五代史》卷七九《晋书·高祖纪五》、卷八七《韩王晖传》,第1039、1044、1138页;《新五代史》卷一七《石敬赟传》、同卷《韩王敬晖传》,第183、184页;《资治通鉴》卷二八三“天福七年正月”条,第9234页。,当在此之前升为防御州。开运二年置威信军,治曹州。(31)《旧五代史》卷八四《晋书·少帝纪四》,第1110页;《新五代史》卷六○《职方考三》,第737页。后汉天福十二年降为刺史州。其后,武彦弘、何福进、郑璋等先后担任曹州防御使(32)《旧五代史》卷九九《汉书·高祖纪上》、卷一○三《汉书·隐帝纪下》、卷一二四《何福进传》,第1328、1373、1627页;《宋史》卷二五四《药元福传》,第8897页。,可见,当于降级后不久即升为防御州。后周广顺二年置彰信军,仍治曹州(33)《太平寰宇记》卷一三《河南道·曹州》,第257页。,至后周末年未改。

虢州。唐末为刺史州。后梁至后晋未见虢州防御、团练使记载。后汉乾祐元年(948),田令方迁任虢州团练使(34)《资治通鉴》卷二八八“乾祐元年三月”条,第9388页。,当在此之前升为团练州。后周或降为刺史州。(35)《册府元龟》卷一一八《帝王部·亲征三》载,后周显德六年,世宗“以前虢州刺史刘汉遇充棹船右厢都部署”(第1295页),是时虢州可能已降为刺史州。又《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建隆三年十二月”条载,北宋建隆三年,虢州刺史姚内赟徙庆州刺史(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77页),姚内赟此次调职当非贬谪,庆州为刺史州,可知宋初虢州当为刺史州,而州格降级可能发生于后周末年。

棣州。唐末为刺史州。后梁至后汉未见棣州防御、团练使的记载。后周广顺、显德间,王仁镐、张廷翰先后任棣州团练使(36)《宋史》卷二六一《王仁镐传》、卷二七一《张廷翰传》,第9037、9285页。,棣州升格为团练州或发生在广顺年间。

青州。唐末为平卢军会府州。后梁、唐均因之。后晋开运元年(944)闰十二月,“降青州为防御使额”(37)《旧五代史》卷八三《晋书·少帝纪三》,第1098页。。后汉天福十二年六月,复置平卢军,仍以青州为会府州。(38)《旧五代史》卷一○○《汉书·高祖纪下》,第1333页。至后周末年未改。

莱州。唐末为刺史州。后梁、唐未见莱州防御、团练使记载。(39)据《五代墓志汇考·宋彦筠墓志》,后唐清泰间,和州刺史宋彦筠徙莱州刺史(第612页),按,当时和州为杨吴所据,宋彦筠所任实为遥领,未几即转莱州,是时莱州当仍为刺史州。至后晋天福五年十月“升莱州为防御使额”,杨承贵任防御使,至开运元年七月又降为刺史州。(40)《旧五代史》卷七九《晋书·高祖纪五》、卷八三《晋书·少帝纪三》,第1043、1094页。后周显德元年(954),康延治徙莱州防御使(41)《册府元龟》卷一二八《帝王部·明赏二》,第1406页。按: 《资治通鉴》卷二九一“应顺三年四月”条作“康延沼”(第9509页)。,在此之前复升为防御州。又,薛琼于显德年间迁任莱州团练使(42)《册府元龟》卷八二○《总录部·立祠》,第9547—9548页。按: 《宋史》卷二七一《张廷翰传》,显德中,张廷翰历任三州团练使后,“屡率兵败淮人,移莱州”(第9285页),可能兼团练使。,五年(958)周晖任“莱州团练副使”(43)《册府元龟》卷一六七《帝王部·招怀五》,第1863页。,莱州当于显德年间降为团练州。

沂州。唐末为刺史州。后梁、汉未见沂州防御、团练使记载。后周显德间,张廷翰、陈迁任沂州团练使。(44)《册府元龟》卷一六七《帝王部·招怀五》载,后周显德四年十一月,陈迁曾任“忻州团练使”(第1863页)。当时忻州属北汉,此处记载当有误,刘波认为陈迁当为“沂州团练使”,当是。

密州。唐末为刺史州。后梁、唐未见密州防御、团练使记载。(45)刘波以张实于后梁贞明年间任密州团练使,又以薛怀让于后晋天福中任密州团练使,皆不确。详参《旧五代史》卷九《梁书·末帝纪中》,第130页;《宋史》卷二五四《薛怀让传》,第8887—8888页。后晋末至后周,皇甫晖、孔知濬、田琼先后任密州防御使(46)《旧五代史》卷一一四《周书·世宗纪一》、卷一二五《孔知浚传》,第1515、1643页;《宋史》卷四五六《孝义·齐得一》,第13388页。另,《旧五代史》原作“田中”,《旧五代史新辑会证》卷一一四《周书·世宗纪一》据《册府元龟》校改为“田琼”(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521—3522页),今从。,显德四年(957),侯希进曾任密州防御副使。(47)按: 《新五代史·周本纪》以侯希进任密州防御使,今仍从《旧五代史》《文献通考》。详参《旧五代史》卷一一七《世宗纪四》,第1559页;《新五代史》卷一二《周本纪》,第121页;〔元〕 马端临: 《文献通考》卷一六六《刑考五》,中华书局,2011年,第4975页。

登州。唐末为刺史州。后梁、汉未见登州防御、团练使记载。后周显德元年(954)三月,张顺升登州防御使。(48)《旧五代史》卷一一四《周书·世宗纪一》,第1515页。

兖州。唐末为泰宁军会府州。后梁至后汉因之。后周广顺二年军废,降为防御州。(49)《旧五代史》卷一一二《周书·太祖纪三》,第1482页;《太平寰宇记》卷二一《河南道·兖州》,第432页。

(二) 关中

陇州。唐末为保义军节度使会府州。后梁,为李茂贞所据。后唐同光二年(924),纳入唐境,应顺元年(934),相里金任陇州防御使。(50)《旧五代史》卷九○《相里金传》,第1193页。后晋至后周刺史多兼防御使。

金州。后梁为王建所据。(51)《新唐书》卷六七《方镇四》,第1890、1893、1894页;《旧五代史》卷一五《冯行袭传》,第210页;《资治通鉴》卷二六五“天祐二年十月”条,第8649页。后唐同光三年(925)归入唐境。(52)周振鹤主编,李晓杰著: 《中国行政区划通史·五代十国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71—72页。天成、清泰间,张实、张廷蕴、符彦饶等先后任金州防御使。(53)《旧五代史》卷三六《唐书·明宗纪二》、卷三九《唐书·明宗纪五》、卷四四《唐书·明宗纪十》、卷四六《唐书·末帝纪上》、卷四七《唐书·末帝纪中》、卷九○《马全节传》、卷九一《符彦饶传》、卷九四《张廷蕴传》,第497、536、605、638、650、1180、1208、1247页。后晋初田武任金州防御使。(54)《旧五代史》卷九○《田武传》,第1192页。天福四年(939)置怀德军,治金州(55)《旧五代史》卷七八《晋书·高祖纪四》,第1029页。,开运元年七月复降为防御州(56)《旧五代史》卷八三《晋书·少帝纪三》,第1094页;《太平寰宇记》卷一四一《山南西道·金州》,第2728—2729页。。后汉因之。(57)《旧五代史》卷一○○《汉书·高祖纪下》,第1332页。至后周末年未改。

耀(崇)州。唐末为李茂贞所据,天祐三年(906),置义胜军,治耀州。(58)《新唐书》卷六四《方镇一》,第1793页。后梁贞明元年(915)温韬降后梁,“乃改耀州为崇州,义胜军为静胜军”。后唐同光元年(923)改为耀州,改军额为顺义军,三年降为团练州。(59)《宋史》卷三○六《张去华传》载,后唐长兴间,张谊“调补耀州团练推官”(第10107页)。后周显德年间,降为刺史州。(60)《太平寰宇记》卷三一《关西道·耀州》,第658页;《册府元龟》卷一二八《帝王部·明赏二》,第1406页。

庆州。唐末为李茂贞所据,置定安军,治庆州。后梁贞明三年秋,归入梁境(61)周振鹤主编,李晓杰著: 《中国行政区划通史·五代十国卷》,第399—401页。,十一月降为防御州,军额为武静军(62)《旧五代史》卷九《梁书·末帝纪中》,第132页。。后唐同光年间,又降为刺史州,天成二年(927)十一月,升为防御州,三年(928)十二月,又降为刺史州。至后周末年未改。

华州。唐末为防御州。后梁开平三年(909)六至十一月间,升为感化军会府州。(63)周振鹤主编,李晓杰著: 《中国行政区划通史·五代十国卷》,第31、397页。后周显德元年(954)八月军废,降为刺史州。(64)后周显德六年,契丹瀛州刺史高彦晖降周,后徙华、耀州。瀛、耀州时为刺史州,可见华州当仍为刺史州。详参《宋史》卷二五五《高彦晖传》,第8929页;《册府元龟》卷一六七《帝王部·招怀第五》,第1865页。

盐州。唐末为防御州。(65)详参《资治通鉴》卷二三六“贞元十九年十一月戊寅”条、卷二六○“乾宁二年七月己未条”,第7604、8472页;〔清〕 董诰等编: 《全唐文》卷八三二《授盐州刺史李太直充本州防御使制》,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8771页。后唐长兴四年(933),李彦琮徙任盐州防御使。(66)《旧五代史》卷四四《唐书·明宗纪十》,第603页。后晋至后周,文献中无盐州防御使的记载,或降为刺史州。

(三) 河北

相州。唐末为刺史州。后梁开平、乾化间,寇彦卿曾任相州防御使。(67)按: 乾化二年七月,贺瓌由泽州刺史、昭义军节度留后迁任相州刺史,其后徙任左龙虎统军,可见,乾化二年相州可能已升为防御州。详参《旧五代史》卷二○《寇彦卿传》、卷二三《贺瓌传》,第278、314页。贞明元年三月析天雄军而置昭德军,治相州,八月为晋军所攻取,军废。(68)《旧五代史》卷八《梁书·末帝纪上》、卷二三《刘传》,卷二八《唐书·庄宗纪二》,第120—121、310、384页;《新五代史》卷三《末帝纪》,第25页;《五代会要》卷二四《诸道节度使军额》,第293页;《资治通鉴》卷二六九“贞明元年三月”条,第8787页;《册府元龟》卷八《帝王部·创业四》,第80页。此后相州或降为刺史州。后晋天福三年(938)十一月,置彰德军,治相州。(69)《旧五代史》卷七七《晋书·高祖纪三》,第1022页;《资治通鉴》卷二八一“天福三年十一月辛亥”条,第9194页。至后周末年未改。

贝州。唐末可能为刺史州(70)《旧五代史》卷九○《李承约传》载,幽州卢龙军将李承约“以所部二千归于并州,即补匡霸都指挥使、检校右仆射兼领贝州刺史”(第1188页)。“都”为唐末五代的一级军事编制,“都”指挥使位阶一般低于刺史州长官,“都”指挥使较少能逾越刺史、团练使而直升为防御使,因此,唐末贝州可能已非防御州。,后梁因之(71)《旧五代史》卷五五《史建瑭传》、卷五九《李绍文传》载,后梁,史建瑭、李绍文先后由澶州、博州刺史迁贝州刺史,后又分别徙任相州、隰州刺史(第742、799页),澶、博、相、隰州均为刺史州,可见后梁贝州可能为刺史州。另据《五代墓志汇考·毛璋墓志》,同光年间,毛璋曾任“贝州刺史、金紫光禄大夫、使持节”(第213页),后唐初贝州很可能仍为刺史州。。后唐清泰二年(935),王传拯升任贝州防御使。(72)周阿根: 《五代墓志汇考》,第390—391页。后晋天福三年置永清军,治贝州。后周显德元年降为防御州。(73)《太平寰宇记》卷五八《河北道·贝州》,第1197页;《元丰九域志》卷二《贝州》,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72页。

澶州。后梁、后唐,为刺史州。后晋天福三年,升为防御州。天福九年,置镇宁军,治澶州(74)《旧五代史》卷七七《晋书·高祖纪三》、卷八三《晋书·少帝纪三》,第1022、1095页;《太平寰宇记》卷五七《河北道·澶州》,第1174页;《新五代史》卷六○《职方考三》,第738页。,至后周末年未改。

邢州。唐末为团练州。(75)《旧五代史》卷二二《牛存节传》,第300页;周阿根: 《五代墓志汇考》,第66页。后梁开平二年置保义军,治邢州。(76)《太平寰宇记》卷五九《河北道·邢州》,第1213页。至后周末年未改。

洺州。唐末为刺史州。后梁凤历元年(913),戴思远任洺州团练使。(77)《旧五代史》卷六四《戴思远传》,第855页。贞明二年(916)为晋王所占(78)《旧五代史》卷八《梁书·末帝纪上》,第125页。,苌从简任洺州团练使。后唐以降,刺史多兼团练使,迁出官员多任节度、防御、团练使等。(79)《旧五代史》卷一○六《武汉球传》,后汉初,管迥曾任洺州判官(第1394页),是时洺州确为团练州。

磁(惠)州。唐末为刺史州,天祐三年,易名为惠州。后梁因之。贞明二年为晋王所据,改为磁州。(80)《太平寰宇记》卷五六《河北道五·磁州》,第1160页。后唐至后汉,史籍中未见磁州团练使的记载。后周广顺元年,“升磁州为团练,即以(陈)思让充使”(81)《宋史》卷二六一《陈思让传》,第9039页。。至后周末年未改。

冀州。唐末为刺史州。后梁至后唐未见冀州防御、团练使记载。后晋开运元年四月,“升冀州为防御使额”(82)《旧五代史》卷八二《晋书·少帝纪二》,第1089页;《新五代史》卷九《晋本纪九》,第93页;〔清〕 吴任臣撰,徐敏霞、周莹点校: 《十国春秋》卷一○七《白从晖传》,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1522页。。后汉天福十二年六月,张廷翰任“冀州刺史”,“在郡八年”,至后周显德三年前后(956),迁任棣州团练使,后又历任海、沂、莱等州团练使,张廷翰上述调职当非贬谪,因此,后汉天福十二年至后周显德三年当非防御州,很可能已降为刺史州。(83)《宋史》卷二七一《张廷翰传》,第9285页。至后周末年未改。

(四) 河东

汾州。唐末为刺史州。后梁因之。后唐天成间升为防御州。(84)按: 《新五代史·苌从简传》所载“汾州防御使”当可信从。又据《旧五代史》卷九一《周光辅传》,天成初,周光辅迁任汾州刺史之前已任汝州防御使(第1207页),可见周光辅可能即已担任汾州防御使,换言之,汾州早在天成初可能已为防御州。后晋亦无设置汾州防御使的记载。后汉当为刺史州(85)《旧五代史》卷九九《汉书·高祖纪上》: 天福十二年四月,辽、岚、汾等州刺史拔擢为洺、宿、颍等州“团练使”“防御使”(第1327—1328页),辽、岚、汾等州与洺、宿、颍、曹等团练、防御州存在明确区格,可证晋末汉初,辽、岚、汾等州当为刺史州。,乾祐二年(949)三月,刘钧升任汾州防御使(86)《旧五代史》卷一○二《汉书·隐帝纪中》,第1357页。,汾州在此之前复升为防御州。后周,为北汉所据。

绛州。唐末为刺史州。后梁、唐均因之。后晋天福五年正月“升绛州为防御州”(87)《旧五代史》卷七九《晋书·高祖纪五》,第1037页。。至后周末年未改。

泽州。唐末为刺史州。后梁至后汉未见泽州防御、团练使的记载。至迟于后周显德元年三月,升为防御州。(88)《旧五代史》卷一一四《周书·世宗纪一》,第1515、1520页;《册府元龟》卷一二八《帝王部·明赏二》,第1406页。

府州。天祐八年(911)李存勖置府州。(89)《太平寰宇记》卷三八《关西道十四·府州》,第812页。后晋开运初升为团练州。(90)《旧五代史》卷九九《汉书·高祖纪上》,第1328页。后汉天福十二年四月置永安军,治府州。(91)《资治通鉴》卷二八六“天福十二年四月”条,第9352页。乾祐三年(950)四月降为团练州。(92)《资治通鉴》卷二八九“乾祐三年五月己亥”,第9423页。后周广顺二年,折德扆任府州防御使。(93)《旧五代史》卷一一二《周书·太祖纪三》,第1480页。至显德元年五月,复置永安军,仍治府州。(94)《旧五代史》卷一○三《汉书·隐帝纪下》、卷一二五《折从阮传》,第1367、1647—1648页;《新五代史》卷五○《折从阮传》,第570页;《宋史》卷二五三《折德扆传》,第8861页;《资治通鉴》卷二八九“乾祐三年四月癸未”条、卷二九二“显德元年五月辛丑”条,第9422、9515页;《五代会要》卷二四《诸道节度使军额》,第293页。

麟州。后唐天成元年(926),苌从简任麟州防御使(95)《旧五代史》卷九四《苌从简传》,第1242页;《新五代史》卷四七《苌从简传》,第521页。,当在此前升为防御州。

(五) 山南

复州。唐末为刺史州。后梁因之。(96)后梁开平三年,山南东道都指挥使刘玘因平乱有功,升复州刺史。按: 方镇都指挥使升刺史,所任以刺史州为多。《新五代史》卷四五《刘玘传》,第499页;《资治通鉴》卷二六七“开平三年七月戊寅”条,第8714页。后唐天成年间,翟璋任复州防御使(97)《旧五代史》卷九五《翟璋传》,第1268页。,这是复州防御使的最早记载。后晋天福五年七月,“直属京,升为防御”(98)《五代会要》卷二○《州县分道改置·山南道》,第257页;《太平寰宇记》卷一四四《山南东道·复州》,第2802页。,此前可能为刺史州(99)按: 后唐清泰年间,郭延鲁任复州刺史,至后晋天福中,又任单州刺史,所任均为刺史州,颇疑清泰年间复州已降为刺史州。详参《旧五代史》卷九四《郭延鲁传》,第1248页;《新五代史》卷四六《郭延鲁传》,第516页。。后晋至后周,白延遇、安元信、吴峦等先后任复州防御使(100)《旧五代史》卷八二《晋书·少帝纪二》、卷九○《安元信传》、卷九五《吴峦传》、卷一○三《汉书·隐帝纪下》、卷一一○《周书·太祖纪一》、卷一二四《白延遇传》,第1083、1190、1267、1373、1461、1635页;《新五代史》卷二九《吴峦传》,第325页;《资治通鉴》卷二八三“开运元年正月乙亥”条、卷二九○“广顺元年正月戊辰”条,第9260—9261、9451页。,至后周末年未改。

唐(泌)州。(101)《太平寰宇记》卷一四二《山南东道·唐州》,第2760页。唐末为刺史州。后梁改名为泌州。后唐同光元年改为唐州。(102)《旧五代史》卷三○《唐书·庄宗纪四》,第421页;《太平寰宇记》卷一四二《山南东道·唐州》,第2760页。后晋复改为泌州。至天福七年九月,“升泌州为团练使额”(103)《旧五代史》卷八一《晋书·少帝纪一》,第1071页。,刺史刘词升任团练使。(104)按: 关于刘词所任官职,史籍存在较大差异,《旧五代史》卷一二四《刘词传》作“沁州刺史”“沁州团练使”(第1628页),《新五代史》卷五○《刘词传》则作“泌州刺史”“泌州团练使”(第567页),《册府元龟》卷一一八《帝王部·亲征三》作“泌州刺史”(第1287页),卷一二○《帝王部·选将二》、卷四三一《将帅部·勤戎事》作“沁州刺史”(第1314、4887页)。按: 《资治通鉴》卷二八二“天福六年十一月”条载“(安)从进举兵攻邓州,唐州刺史武延翰以闻”(第9229页,后晋改唐州为泌州,此处“唐州”当作“泌州”),可见安从进叛乱时,泌州刺史当为武延翰,并非刘词。另据《旧五代史》卷一二四《刘词传》,天福六年十一月,安从进发动叛乱,当时安重荣之叛尚未平定,刘词正担任“奉国都校”,尚在成德军前线(第1628页),当时泌州刺史是武延翰。至天福七年一月,安重荣败亡,在此前后,刘词参加平定安从进战事,或于此时接任泌州刺史,安从进败亡后,刘词升团练使。后周降为刺史州。(105)《宋史》卷二六一《王仁镐传》载,后周广顺年间,“(王)仁镐为王峻所忌,出为唐州刺史,迁棣州团练使”(第9037页),此处记载将刺史、团练使作明确区隔,后周初唐州可能为刺史州。又《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太祖建隆元年夏四月丁丑”条,北宋建隆元年,王彦升贬任唐州团练使,《续资治通鉴长编》认为:“唐(州)本刺史州,于是始改焉。”(第11页)可见周末宋初唐州仍为刺史州。

郢州。唐末为刺史州。(106)据〔宋〕陶岳: 《五代史补》卷二“高季兴据荆州”条,唐末高季兴由“太祖禆将”徙“郢州防御使”(傅璇琮等编: 《五代史书汇编(五)》,杭州出版社2004年版,第2489页),以唐末郢州升为防御州,不过,唐末五代“郢州防御使”的记载今见此一处。而据《旧五代史》卷一三三《高季兴传》、《新五代史》卷六九《南平世家·高季兴》等,高季兴未曾任“郢州防御使”,所任当为“颍州防御使”(第1751、856页)。且当时郢州为赵匡凝所据,不在朱温控制范围内。可见,《五代史补》所载“郢”当为“颍”之讹。后梁因之。后晋天福五年八月升为防御州。(107)《旧五代史》卷七九《晋书·高祖纪五》,第1042页。后汉至后周未见郢州防御、团练使的记载,或降为刺史州。

安州。唐末为刺史州。后梁因之。至迟于贞明六年(920)正月,置宣威军。(108)《旧五代史》卷一○《梁书·末帝纪》,第141页。后晋天福五年降为防御州。后汉天福十二年(948),复升为安远军。(109)《旧五代史》卷一○○《汉书·高祖纪下》,第1333页。后周显德元年降为防御州。(110)《太平寰宇记》卷一三二《淮南道·安州》,第2593页。

凤州。唐末为感义军(昭武军)会府州(111)《新唐书》卷一○《昭宗纪》、卷六七《方镇四》,第288、1890—1895页。,天祐三年军废,或降为防御州。后梁为前蜀所据,贞明元年十二月蜀置武兴军,以凤州为治。后唐同光三年纳入唐境(112)《资治通鉴》卷二七三“同光三年十月戊寅”条,第8938页。,长兴三年(932)七月,军废,降为防御州。(113)《旧五代史》卷四三《唐书·明宗纪九》,第593页。后晋末,入后蜀。后周显德二年(955)正月,置威武军,治凤州。(114)《资治通鉴》卷二九二“显德二年正月戊子”条,第9523页。是年十一月,后周攻克凤州,军废。李晓杰以是时降为防御州(115)周振鹤主编,李晓杰著: 《中国行政区划通史·五代十国卷》,第599页。,当是。

襄州。唐末为山南东道会府州。后梁、唐均因之。后晋天福七年九月,“降襄州为防御使额”。后汉天福十二年(947)六月复置山南东道,治襄州。(116)《旧五代史》卷八一《晋书·少帝纪一》、卷一○○《汉书·高祖纪下》,第1071、1333页。至后周末年未改。

(六) 淮南

泗州。后周显德五年正月入周境。显德末,张崇诂任泗州刺史。(117)《宋史》卷四八四《周三臣传》附《张崇诂传》,第13979页。至北宋初未见泗州防御使的记载,或于后周末降为刺史州。

舒州。后周显德五年三月入周境。北宋建隆元年(960)司超任舒州团练使。(118)《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建隆元年三月癸亥”条,第10页。

泰州。后周显德四年十二月入周境。六年(959),荆罕儒任泰州团练使。(119)《资治通鉴》卷二九四“显德六年十二月”条,第9606页。北宋乾德元年(963),潘美曾任泰州团练使。(120)《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乾德元年八月”条,第103页。

濠州。后周显德四年十二月入周境。北宋开宝四年(971),梁延嗣任濠州防御使(121)《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二“开宝四年六月戊子”条,第267页。,然尚不能确定后周濠州是否已升为防御州。

楚州。后周显德五年,南唐张彦卿任楚州防御州。(122)《资治通鉴》卷二九四“显德五年正月”条,第9578页;《十国春秋》卷二七《张彦卿传》,第387页。是年五月入周境。

海州。后周显德五年正月入周境。显德末,张廷翰任海州团练使。(123)《宋史》卷二七一《张廷翰传》,第9285页。

综上,五代防御、团练州分布概况如图1所示。

图1 五代防御、团练州分布图(124)图1c—图1f分别反映后唐、晋、汉、周防御、团练州设置和沿革的总体状况,并非仅是各朝末年防御、团练州分布状况。资料来源: 底图参考周振鹤主编,李晓杰著《中国行政区划通史·五代十国卷》相应图幅(第20—21、62—63、114—115、148—149、174—175页)。

三、 防御、团练州的政治地理分析

唐后期,出于拱卫京师和维护漕运的考虑,唐廷在二都周边及沿淮诸州设置多个防御、团练州。宪宗以后,防御、团练州的政治属性逐渐显现,中央在河北、河东等设置数个防御、团练州,希望借此“渐离”方镇对支郡的军力统辖权。(125)《旧唐书》卷一四二《王承宗传》,第3879页。关于唐后期朝廷设置防御、团练州意图,详参屈卡乐: 《唐后期团练、防御州考述: 基于唐会昌五年诸道名目的考察》,《历史地理研究》2020年第3期。五代时期,随着政治局势的变迁,地方军政制度的沿革以及朝廷意图的变化,防御、团练州的分布特征也发生了显著变化。下文通过相关考述,梳理五代防御、团练州的名目、分布和沿革的基本状况,进而对各代防御、团练州调整状况进行考察,分析其政治、军事背景,并就朝廷设置防御、团练州的政治意图和对方镇内部结构的影响进行探讨。

(一) 后梁

梁初因袭唐末故置,计有6个防御州(齐、蔡、颍、郑、华、盐州),3个团练州(亳、宿、邢州),6州集中于河南,2州分布于关中,1州位于河北。太祖调整防御、团练州的举措主要包括: 亳州(908)(126)括号内年份为防御、团练州设置及沿革的时间,后文均同。由团练州升为防御州;汝州(910)、相州(开平初)由刺史州升为防御州;邢州(908)、华州(909)、邓州(909)、晋州(910)升为节镇;庆州(917)入梁境,置防御州。郢王时,洺州升为团练州。末帝时,颍州(917)由防御州降为团练州,安州(920)升置节镇。至后梁末,除邢、洺、相州为唐所占,共有7个防御州(齐、蔡、郑、盐、汝、亳、庆州)、2个团练州(颍、宿州),约占总州数(62个)的14.5%。总体而言,后梁防御、团练州分布重心东迁至以汴、洛为中心的河南腹地。

值得注意的是,后梁新置的防御、团练州集中分布于河南,而新置的节镇则分布于关中、河北、山南(图1a、图1b),这种地域分化反映出后梁在河南施行区别于关中、河北、山南的统辖方式。

唐后期,中央与州府之间维持着畅通的政治联系。(127)陈志坚: 《唐代州郡制度研究》,第131—146页;张达志: 《唐代后期藩镇与州之关系研究》,第52—71页。光启元年(885),僖宗重返长安时,“江淮转运路绝,两河、江淮赋不上供,但岁时献奉而已”,唐廷丧失了对多数方镇的实质控制,“国命所能制者,河西、山南、剑南、岭南西道数十州”,唐廷与上述区域州府之间的政治联系也当大受削弱。(128)《旧唐书》卷一九下《僖宗纪》,第720页。在方镇兼并战争中,朱温兼任“四镇”节度使,直接统辖“四镇”会府州、属州,并委派僚佐负责“四镇”的日常政务。军事方面,朱温以“元帅府”作为“四镇的跨使府机构,统辖四镇军事力量”(129)闫建飞: 《方镇为国: 后梁建国史研究》,《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6期。,方镇部分武装被征调参与淮南、河北的作战,留驻本镇的军力受到削弱,会府州与支郡之间的军力差距大幅缩小。日常政务方面,朱温以裴迪为节度判官,“委四镇租赋、兵籍、帑廪、官吏、狱讼、赏罚、经费、运漕,事无巨细,皆得专之”(130)《旧五代史》卷四《梁书·太祖纪四》,第61页。,其后,朱温以朱友文任度支盐铁制置使,统理“四镇征赋”。后梁开国后,设置建昌宫,“掌凡国之金谷”(131)《资治通鉴》卷二六六“开平元年四月”条,第8675页。关于建昌宫的职能,详参闫建飞: 《方镇为国: 后梁建国史研究》,《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6期。,在河南等地区施行“刺史得以专达”(132)③ 《旧五代史》卷五《梁书·太祖纪五》,第86页。的政策。

与中原地区相较,关中、河北、河东、山南等地区方镇对属州的控制力较强,如后梁初年,魏博镇属州州务“并委督邮。遂使曹官擅其威权,州牧同于闲冗”(133)③ 《旧五代史》卷五《梁书·太祖纪五》,第86页。。上述区域始终处于与晋、岐、吴等军政集团的对峙之中,政治军事斗争形势较为紧张,成德、魏博、护国、昭义等方镇成为后梁围攻、堵防河东的重要力量,而长期未置方镇的邢、洺等州也屡屡成为防线破口,因此,后梁在上述区域的建置调整中,有意整合地方军政力量,将华、邢、安等州直升为节镇,而非分化方镇力量,设置防御、团练州。

本文还需进一步辨析五代支郡“专达”的确切内涵。所谓支郡“专达”,一般认为指支郡刺史越过方镇,直接向朝廷进奏。近来,闫建飞认为,除了“直达”之外,“支郡专达”还有“专决”之意,并通过对五代支郡刺史上奏情况进行梳理,他认为拥“专达”权的支郡范围、上奏频率、奏疏内容等均超出唐后期,指出五代“支郡刺史个人在诸多领域获得了稳定奏事权”(134)详参闫建飞: 《唐后期五代的支郡专达》,《国学研究》第45卷,中华书局2021年版,第29—48页。。本文基本认同闫氏关于“支郡专达”两重内涵的阐释和方镇、支郡间在行政上存在分工合作的认识,但他关于五代支郡具有“稳定奏事权”的论断,尚须进一步商榷。

首先,后唐以降,历代朝廷屡番下诏限制支郡奏事权,强调支郡日常公事“须申本道腾状奏闻”(135)《旧五代史》卷三二《唐书·庄宗纪六》、卷三七《唐书·明宗纪三》,第441—442、508页;《册府元龟》卷六一《帝王部·立制度二》、卷六六《帝王部·发号令五》,第649、704页;《五代会要》卷四《笺表例》,第52—53页。,可见,即使支郡逾规上奏的状况可能屡有发生,但支郡“直达”朝廷的“稳定奏事权”仍不具备制度上的合法性。

其次,闫文以五代历时及所辖州郡均当唐后期的三分之一,而“公务上奏例子却是唐后期的两倍多”,据此认为“五代支郡刺史上奏频率比唐后期大为增加”。本文认为这一推论不能成立。除闫文自身已经意料到“可能有记载方面的部分因素”之外,文中所列刺史上奏的事例均为不完全统计,闫文推论恐有失审慎。又据前文,后梁在河南、河北等地力推“刺史得以专达”的“通例”,可以想见后梁立国16年间支郡上奏应较多,然闫文《五代支郡刺史上奏表》(下文简称“《五代表》”)中后梁事例仅有两例,殊难理解,可见史籍所载恐有一定疏漏,很可能与史实存在较大悖离。

此外,由闫文中所梳理的支郡刺史上奏事例,并不能得出五代支郡普遍具有“稳定奏事权”的结论。从上奏内容而言,五代支郡上奏可分为军务、重大政务(叛乱、外事讯息、废帝等政治人物活动等)、灾情(河患、蝗灾、饥荒等)、日常政务等类别,其中,军务、重大政务、灾情多具有重大、紧急、突发的特征,“不及闻于廉使”,因此,支郡在这些方面享有专奏权是不难理解的。又从闫文《唐后期支郡公务上奏表》可知,唐后期支郡向朝廷直接上奏灾情的现象就已屡见不鲜,可见,支郡将灾情“直达”朝廷并非五代新出现的状况,政治标识意义较弱。有鉴及此,下文主要分析支郡军务和重大政务的上奏情况。《五代表》上奏军务、重大政务有27例,其中有11例为防御、团练州,11例为边州或临近边境的州,5州为内州(136)《五代表》第2(郑)、8(复)、26(冀)、27(齐)、30(府)、39(颍)、40(密)、43(颍)例为防御州,第17(洺)、20(宿)、41(沂)例为团练州,第1(贝)、16(沂)、18(慈)、25(易)、31(易)、32(易)、33(沂)、35(郢)、42(隰)、44(易)、47(隰)为边州或临近边境的州,第13(卫)、14(卫)、23(单)、24(淄)、46(淄)例为内州。,考虑到后周以前防御、团练州长期维持在不足总州数二成的规模,可见,相较于刺史州,防御、团练州在军、政专奏权上具有一定优势。又,后汉乾祐三年敕:“防御、团练使,自非军期,无得专奏事,皆先申观察使斟酌以闻”(137)《资治通鉴》卷二八九“乾祐三年五月辛丑”条,第9423页。,朝廷之所以有必要特地针对防御、团练州颁发诏敕,实由此前防御、团练州奏事权与刺史州确实存在差异,防御、团练州在“军期”、非“军期”均有越过方镇、“专奏事”的状况。“军期”上奏多为突发性、偶然性的现象,而非“军期”上奏则带有常态性,甚至有制度性色彩的运作。防御、团练州与朝廷之间的政治联系有利于增强其抵制方镇干预州务的力量,如后周显德四年(953),陇州防御使石公霸奏劾凤翔干涉陇州属县事务。(138)《册府元龟》卷六六《帝王部·发号令五》,第704页。后唐天成年间,甚至出现了贝州防御使凭借专奏权参与决断其他州府事务。(139)《旧五代史》卷三八《唐书·明宗纪四》,第530页。综之,五代大部分时期内,大部分支郡并不具有“稳定奏事权”,但防御、团练州与朝廷间的军政联系比刺史州更为全面、稳定。

(二) 后唐

后唐庄宗调整防御、团练州的举措集中于关中,且多为州格降级: 陇(924)、金州(925)纳入唐境,置防御州;庆州(同光中)由防御州降为刺史州;耀州顺义军(925)降为团练州,相州可能于灭梁前后由防御州降为刺史州。明宗时,新置防御、团练州遍布关中、河东、山南等,尤其集中于边州: 庆州升为防御州(927),不久复降为刺史州(928);亳州(927)由防御州降为团练州;麟(天成初)、汾(天成间)、复州(天成间)升为防御州;凤州武兴军(932)降为防御州。末帝时,贝州(935)升为防御州。至后唐末,共置12个防御州(齐、蔡、郑、盐、汝、贝、麟、汾、复、凤、陇、金州)、5个团练州(颍、亳、洺、耀、宿州),约占总州数(127个)的13.4%。后唐对于防御、团练州的调整主要集中于关中、河东、山南等地区,且西、南部边州置防御州的数量显著增加(图1c),反映出朝廷试图加强与上述地区支郡之间联系的政治意图,而在边防压力较大的河东、河北等地区防御、团练州较少。

后唐初期,从制度上重新确立道、州、县三级制,重申方镇对支郡的统辖权,并屡次下诏限制支郡“专达”。不过,从刺史进奏的具体内容来看,直属京、防御、团练、刺史州(府)的“专达”权仍存较大差异。总体来看,刺史奏疏的内容主要有以下四类:

(1) 贺谢表章等。该权项为直属京、防御、团练所共享,史籍中也屡见刺史州进奉祥瑞奏章、节庆表贺等,政治地位和权力标识意义较弱。

(2) 日常公事。后唐规定,除直属京州以外,防御、团练、刺史州多无向中央专奏日常公事的法定权力,“须申本道腾状奏闻”(140)《旧五代史》卷三二《唐书·庄宗纪六》,第442页。。

(3) 战时军务。该权项则主要由防御、团练州所享有,部分边州也可向朝廷直接上奏外部军政情势。

(4) 奏荐州县官员。五代方镇及防御、团练使等具有权限不等的奏荐权,而朝廷也多次颁布诏敕对州府奏荐州县官进行规范。(141)陈长征: 《唐宋之际地方政治体制转型研究》,山东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4年,第105页。同光二年三月规定方镇、防御使拥有奏荐“管内官”的权力,“刺史无奏荐之例”(142)《旧五代史》卷三一《唐书·庄宗纪五》,第431页;《册府元龟》卷六三二《铨选部·条制四》,第7303页。。天成三年五月,朝廷再次“酌定员数”,确定节度、团练、防御使可奏荐州县官。(143)《旧五代史》卷三九《唐书·明宗纪五》,第538页;《册府元龟》卷六三二《铨选部·条制四》,第7307页。至长兴二年(931)七月、清泰二年七月,朝廷进一步调整“诸道奏荐州县官”的规定:“直属京防御、团练使先许荐一人,今许荐二人。”(144)《旧五代史》卷四二《唐书·明宗纪八》、卷四七《唐书·末帝纪中》,第581、649—650页。《旧五代史新辑会证》将“直属京防御团练使”点断为“直属京防御、团练使”(145)《旧五代史新辑会证》卷四七《唐书·末帝纪中》,第1593页。,是将防御、团练使分为“直属京”的“防御、团练使”和“非直属京”的“防御、团练使”。本文认为,《旧五代史新辑会证》此处点断恐有不妥。《册府元龟》对清泰二年诏书作如下记载:“直属京州郡防御、团练一人。”(146)《册府元龟》卷六三三《铨选部·条制五》,第7320页。刘波据《册府元龟》所载认为,清泰二年“许荐”一人的州府包括“直属京州郡”“防御使”和“团练使”三类。(147)本文另补充两条理据: (1) 据《旧五代史》《册府元龟》等,后唐享有奏荐权的州府范围持续发生变化: 由同光年间的“防御使”扩大到天成年间的“团练防御使”,再到长兴、清泰年间的“直属京防御团练使”。又,清泰二年诏文中有“准天成三年五月、长兴二年七月敕”的表述,可知清泰二年诏书应是在继承天成、长兴旧制基础上进行的调整,可见清泰二年“直属京防御团练使”除包括所有防御、团练州外,还有“直属京”州府; (2) 据李晓杰考证,天成、清泰间,直属京州(府)至少包括2个京府(河南府、京兆府),4个防御州(汝州、郑州、金州、凤州),1个团练州(耀州)等。若依《旧五代史新辑会证》所释,享有奏荐权的州府为直属于京的防御州和团练州,则2个京府未能囊括其间,与史实相悖。详参刘波: 《唐末五代华北地区州级军政之变化研究》,第217页;周振鹤主编,李晓杰著: 《中国行政区划通史·五代十国卷》,第347、372—373、376—377、385、391、576、598页。可见后唐“直属京”和“非直属京”的防御、团练州均有直达中央的奏荐权。

综上,防御、团练州可向中央进奏贺谢表章、战时军务和奏荐州县官员,而关于日常州务的上报,则一般需要经由节度使“腾状奏闻”,可见防御、团练州专奏权不及“直属京州郡”,但明显强于刺史州。换言之,以州府与中央联系紧密度而言,直属京州最强,防御、团练州次之,刺史州最弱。

后唐通过增加防御、团练州的设置,使得部分支郡拥有较强的常备军力和奏辟僚佐以及绕开方镇而直接向朝廷上奏的权力,进而限缩了方镇对部分支郡的控制力。这一政治意图在河南、关中、山南诸镇及河北南部方镇等表现得尤为明显。就方镇对支郡的实质控制力而言,上述方镇内部呈现为“会府州+防御、团练州+刺史州”的结构,方镇维持强有力的实效管辖权的州府收缩为会府州和一个刺史州,方镇结构逐渐趋向于辖二州的方镇,而武宁军、归德军等部分河南方镇甚至形成“会府州+防御、团练州”的结构,实质控制力的州府仅局限于会府州内,逐渐趋向于单州方镇。

此外,由于后唐契丹南侵压力渐增,河北、河东方镇成为北境边防的主要力量,因此,后唐在这些方镇基本未设防御、团练州。而中原东部的平卢军、泰宁军等方镇对支郡控制力也较强,终后唐一朝始终未设置防御、团练州。综之,由防御、团练州的分布特征可知,后唐方镇对支郡的控制力也呈现出东北强、西南弱的态势。

(三) 后晋

后晋高祖时期,相州(938)、贝州(938)、金州(939)升为节镇,澶(938)、莱(940)、曹(940)、绛(940)、复(940)、陈(941)、亳州(942)先后升为防御州。少帝时期,澶(944)、曹(945)、陈州(945)升为节镇,冀(945)、密州(开运中)升为防御州,府(开运初)、泌州(942)升为团练州。此外,部分州州格被降级: 莱州(944)、蔡州由防御州降为刺史州,安州宣威军(940)、金州怀德军(944)、青州平卢军(944)降为防御州。至后晋末,共置14个防御州(齐、亳、汝、郑、密、凤、陇、金、绛、冀、复、安、青、襄州)、6个团练州(颍、宿、洺、耀、泌、府州),约占后晋末年总州数(107个)的18.7%。

与后梁、唐相比,后晋政权危机较为危重:“高祖取天下不顺,常以此惭,藩镇多务,过为姑息,而藩镇之臣,或不自安,或心慕高祖所为,谓举可成事,故在位七年,而反者六起”(148)《新五代史》卷五一《安从进传》,第586页。关于后晋合法性和危机,可参罗亮: 《以谁为父: 后晋与契丹关系新解》,《史学月刊》2017年第3期;闫建飞: 《五代后期的政权嬗代: 从“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谈起》,《唐史论丛》第29辑,三秦出版社2019年版,第116—129页。,镇州成德军安重荣、山南东道安从进、青州平卢军杨光远等拥兵自重,因此防御、团练州的调整多带有裂解、削弱强藩的政治意图。范延光之乱后,高祖将天雄军一分为三,邺都仅领广晋府一府之地。(149)《旧五代史》卷七七《晋书·高祖纪三》,第1022页;《资治通鉴》卷二八一“天福三年十一月辛亥”条,第9194页;《五代会要》卷二四《诸道节度使军额》,第293页。至少帝时期,又于澶州置镇安军节度使(150)《旧五代史》卷八三《晋书·少帝纪三》,第1095页。,进一步析裂原天雄军的力量。杨光远之乱后,平卢军废置,会府州青州以及莱、密等支郡则改为防御州,直属于京。(151)《五代会要》卷二四《诸道节度使军额》,第293页。安从进之乱后,后晋降襄州为防御州(152)《旧五代史》卷八三《晋书·少帝纪三》,第1098页;《五代会要》卷二四《诸道节度使军额》,第293页。,又将泌州升为团练州,以加强近畿防卫力量。安州安远军李金全叛入南唐后,后晋“以安州自为藩镇,继有兵戍”,遂将安州降为防御州。(153)《太平寰宇记》卷一三二《淮南道十·安州》,第2593页。此外,部分防御、团练州的调整与边疆戍防有关。高祖在金州置镇(154)《旧五代史》卷七九《晋书·高祖纪五》,第1042页。,主要目的即在于加强西南边疆的戍防。少帝为因应契丹南侵,将澶、曹、陈州升为节镇(155)《旧五代史》卷八三《晋书·少帝纪三》、卷八四《少帝纪四》,第1095、1110—1111页。,以加强近畿地区的防务。

后晋削弱强藩的力度和广度均超过后梁、后唐,从防御、团练州设置状况来看,防御、团练州成为后晋削弱方镇对支郡控制力的重要举措。具体而言,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其一,随着朝廷割裂、废止方镇等举措的深入推进,河南方镇所辖支郡的数量进一步减少,至后晋末,河南诸镇仅有归德军、天平军、泰宁军辖3州(含会府州),其余方镇均仅辖2州,甚至出现了单州方镇(陈州镇安军)。在此过程中,河南防御、团练州的数量有了较大幅度的增长,辖2州的河南方镇大多为“会府州+防御、团练州”的结构,辖3州的方镇则多为“会府州+防御、团练州+刺史州”的结构。随着河南地区防御、团练州数量的增多,方镇对这些支郡的控制力有所削弱。其二,由于后晋政权危机较重,河北中南部、河东南部、河南东部等的战略地位进一步凸显,在此形势下,设置防御、团练州是朝廷强化上述区域控制力的重要举措。后晋先后于河北中南部的冀州、澶州、相州,河东南部的绛州,河南东部的密州、莱州(后降为刺史州)、青州置防御、团练州(图1d),其中,密、莱、青等州除升为防御州以外,还直属于京,使得朝廷与上述州府之间的政治联系得以强化,增强汴、洛及其周边区域的拱卫力量,维护政权稳定。

(四) 后汉

后汉高祖时期,府州(947)由团练州升为节镇,冀州由防御州降为刺史州,曹州威信军(947)降为刺史州,旋又升为防御州。隐帝时期,虢州(948)由刺史州升为团练州,汾州(949)、蔡州由刺史州升为防御州,颍州(950)由团练州升为防御州,府州永安军(950)降为团练州,安州(948)由防御州升为节镇。至后晋末,共置13个防御州(齐、蔡、颍、汝、郑、密、亳、凤、陇、金、汾、绛、复州)、7个团练州(宿、虢、棣、洺、耀、泌、府州),约占后汉末年总州数(109个)的18.3%。

由上文可知,后汉调整的防御、团练州主要位于河东中南部和河南中西部(图1e),这一状况与当时政治形势密切相关。后汉高祖自河东起兵,“由晋、绛抵陕”,继而东进洛、汴。是时,镇州成德军等河北方镇多为契丹残余势力占据,“虏主虽死,党众犹盛,各据坚城”(156)《资治通鉴》卷二八七“天福十二年五月辛巳”条,第9359页。,而青州平卢军、兖州泰宁军等“东诸侯”、关中、山南以及河北部分方镇仍由后晋遗臣所控制。后汉初,中央实质控制区域主要是北起北京,南至许州忠武军、宋州归德军等镇之间的区域,与后汉调整防御、团练州的区域正相契合。后汉通过将汾、蔡、颍、虢等州升为防御、团练州,既有助于增强中央对河东、河南方镇支郡的控制力,也有利于巩固洛、汴和河东地区的防卫。而对于河北、关中、山南等地区基本上因袭后晋故置,防御、团练州调整较少。

(五) 后周

后周对于防御、团练州的调整主要集中于河南中东部以及自南唐所攻取的江淮等地区。太祖时期,陈州(951)、磁州(951)、棣州(广顺中)由刺史州升为团练州,府州(952)由团练州升为防御州,曹(952)、陈州(952)由防御州升为节镇,兖州泰宁军(952)降为防御州,颍(952)州由防御州降为团练州,唐州由团练州降为刺史州。世宗时期,莱(954)、登州(954)、泽州(954)由刺史州升为防御州,沂州(显德中)由刺史州升为团练州,府州(954)由防御州升为节镇,贝州永清军(954)、安州安远军(954)、凤州威武军(955)降为防御州,莱州(显德中)又由防御州降为团练州,虢州(显德中)、耀州(显德中)由团练州降为刺史州。至后周末,共置19个防御州(齐、蔡、郑、汝、莱、密、登、亳、凤、陇、金、贝、绛、泽、复、安、兖、海、楚州)、10个团练州(颍、宿、棣、沂、舒、泰、濠、楚、洺、磁州),约占后周末年总州数(126个)的23.0%。

至显德五年,后周境域内形成明显的圈层结构: 中部、东部、南部为内圈层(北起河北中南部,南至江北诸州,西起西京、河东南部,东至兖、海、登、莱等州),河北、河东边镇,以及关中、山南诸镇为外圈层,内圈层以直属京州(府)、置有防御团练州的方镇为主,而外圈层则以未置防御团练州的方镇为主(图1f)。内圈层共置有63州(府),其中,直属京州府11个,会府州19个,防御州15个(其中有6州直属京),团练州10个,刺史州14个,防御、团练州约占方镇辖州数量的40.0%。方镇平均辖州数为2.7个,辖3州以上的方镇有7个(安国军、保信军、天平军、天雄军、平卢军、护国军、淮南),均为“会府州+防御、团练州+刺史州”的结构。而辖2州的方镇有11个,有5镇(武宁军、归德军、忠武军、镇安军、忠义军)为“会府州+防御、团练州”,6镇(彰信军、义成军、镇宁军、保义军、忠正军、河阳)为“会府州+刺史州”。此外,还有单州方镇1个(彰德军)。上述分化反映出内外圈层的中央、方镇与支郡政治关系存在差异。一方面,朝廷控制力强是防御、团练州在内圈层广泛设置的前提条件,而设置防御、团练州反过来也会进一步增强朝廷对支郡的控制力,二者之间实际上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另一方面,内圈层的部分州府在设为防御、团练州之前,并非朝廷有效控制的区域,如河北地区的相、冀等州,平卢军的莱、密等州,山南东道的复州,以及安州等地。可见防御、团练州的设置也能反映出朝廷削弱强藩、增强对支郡控制的意图。图2展示了五代方镇的结构示意。

图2 五代方镇结构示意

防御、团练州设置,有助于削弱方镇对支郡的控制,迫使方镇控制力逐渐回缩至会府州、刺史州。如此一来,辖3州以上方镇的结构可能会向“辖2州的方镇+防御、团练州”转变。换言之,辖3州以上的内圈层方镇的实质控制力在向辖2州的方镇趋近。如若上述推论可以成立的话,后周方镇逐渐出现分化,逐渐演变成辖2州的方镇、“辖2州的方镇+防御、团练州”以及辖3州以上方镇,而前二者在地理分布上逐渐扩展,并在后周境域的中部、东部和南部连接成片,成为中央控制力大为强化的区域。

(六) “十国”

“十国”境域内也设有防御、团练州。本文根据《旧五代史》《十国春秋》等史籍,对“十国”防御、团练州作初步整理,详见下文。

杨吴、南唐先后设置的防御州有泗、海、楚等州(157)《十国春秋》卷一《吴太祖世家》、卷一六《南唐元宗本纪》、卷二七《张彦卿传》,第12、228、387页。,团练州有池、寿、舒、润、楚、江、海、濠、常、抚、饶等州。(158)关于“十国”防御、团练州的记载较多,本文于此每州仅列一处记载: 《十国春秋》卷二《吴列祖世家》、卷三《吴睿帝本纪》、卷六《刘金传》、卷六《刘存传》、卷七《王茂章传》、卷一○《陈彦谦传》、卷一六《南唐元宗本纪》、卷二二《朱匡业传》、卷二三《常梦锡传》、卷二九《廖凝传》,第39、58、72、99—100、108、140、222、321、326、420页。黎球主政虔州时,后梁曾授其为虔州防御使。(159)《十国春秋》卷二《吴高祖世家》,第43页。

前、后蜀先后设置的防御州有阆、金、陇等州(160)《十国春秋》卷三五《前蜀高祖本纪上》、卷四九《后蜀后主本纪》,第491—492、707—708、732页。按: 广政十年四月,“晋凤州防御使石奉以凤州来降”,凤州入蜀后,置凤州节度使。,阆州后降为团练州(161)《十国春秋》卷三七《前蜀后主本纪》,第535页。,团练州有利、果等州(162)《十国春秋》卷三九《王宗鲁传》、卷四六《潘在迎传》,第585、661页。。

南汉则置有1个防御州: 高州(163)《十国春秋》卷五八《南汉烈宗世家》,第837页。,1个团练州: 封州(164)《十国春秋》卷五八《南汉高祖本纪》,第845页。。

北汉置有2个防御州: 代、汾州。(165)《十国春秋》卷一○四《北汉世祖本纪》,第1476、1483页。

楚置2个团练州: 永、岳州。(166)《十国春秋》卷六二《黄损传》,第893—894页。

吴越有1个防御州: 杭州。(167)《十国春秋》卷七七《武肃王世家上》,第1053页。

“十国”的防御、团练州,与五代防御、团练州存在较大差异。如前所述,五代防御、团练州政治属性逐渐凸显,而“十国”防御、团练州则更侧重于军事属性,主要集中于各政权的边境要地,是边境攻防的重要承担者。杨吴、南唐多数团练、防御州密集分布于北方边疆(包括寿、楚、海、濠等团练州和泗、楚州防御州),其中,寿州战略地位尤为重要:“州控扼淮、颍,襟带江沱,为西北之要枢,东南之屏蔽。”(168)〔清〕 顾祖禹撰,贺次君、施和金点校: 《读史方舆纪要》卷二一《南直三·寿州》,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1015页。而常、润、抚、饶等州则是应对吴越、闽的重要力量。前、后蜀境内的金、陇等州扼守着关中、川蜀之间往来的通道,是前、后蜀面向五代各朝的前线,而阆、利等州则是成都的北方门户,利州境内的剑门被视作“天险”,“古称一夫荷戈,万夫莫前”(169)《宋史》卷二五五《向拱传》,第8920页。。南汉封州是广州西方门户,同时,也是南汉经略贺、昭等州的重要基地,南汉、楚在此区域曾有过激烈争夺。北汉代州北邻契丹,境内的雁门关更是太原、塞北间往来的要冲。汾州则是太原西南门户,是北汉遏阻后周、北宋北进太原的重要战场。综上,“十国”的防御、团练州更为接近唐后期,多设置于战略要地,承担军事攻防的职责,而中央借以削弱方镇对支郡控制力的一面表现得并不显著。

四、 结 语

通过对五代时期防御、团练州设置及沿革的梳理,获得如下结论。

首先,唐后期,防御、团练州集中于上都、东都周边区域及漕运沿线要冲。五代防御、团练州分布格局发生了显著变迁,数量呈现逐渐上升的趋势。后梁对防御、团练州的调整主要在河南中南部以及河北南部,后梁末年有6个防御州、4个团练州,分布重心由关中、中原西部东迁至以汴州、洛阳为中心的中原腹地。后唐的调整主要集中于关中、山南等地区的边州,后唐末年有12个防御州、5个团练州,呈现西南多、东北少的分布态势。后晋的调整多有裂解强藩和加强畿防、边防的意图,后晋末年有14个防御州、6个团练州,防御、团练州的分布拓展到河南东部、山南大部、河东南部及河北南部。由于后汉国祚较短,对防御、团练州调整不多,主要集中于朝廷实质控制的河东和河南中西部,后汉末年有13个防御州、7个团练州,分布上与后晋末年相近。后周的调整主要在河南中东部以及自南唐所攻取的江淮等地区,后周末年有19个防御州、10个团练州,集中分布于河南、淮南等地区。

其次,五代防御、团练、刺史州多为方镇属州,同属于“郡”一层级,一般而言,州府官员往往“历数郡”后,才可能晋升为方镇长官。因此,“历数郡”成为多数地方官员任职履历中的重要环节。余蔚指出,五代时期的“节度——刺史体系已较唐代简化”,防御、团练、刺史州逐渐形成明确的州格等级(170)余蔚: 《唐至宋节度、观察、防御、团练、刺史体系的演变》,第153—157页。,再加之防御、团练州数量逐渐增多,使得防御、团练州逐渐成为州级官员晋升为方镇节度使、留后的重要阶段。后晋时期,官员晋升形成明晰的次序:“自刺史、团练、防御使序迁,方授旄节。”(171)《旧五代史》卷八八《王庭胤传》,第1150页。但是,多数官员并非严格按照刺史、团练、防御、节度使四级逐级晋升,而是由刺史升团练使或者防御使,再升节度使、留后等。换言之,州府长官陟贬的层级为三级,而非四级。

再次,与唐后期相较,五代防御、团练州属性有了较大变化。唐后期,防御、团练州多为有重要战略意义的要冲,设置防御、团练州的主要意图在于加强二都的戍防,以及保障漕运畅通,可见唐后期防御、团练州的属性侧重于军事职能。而五代更为重视防御、团练州的政治属性。由于防御、团练州拥有较高的政治地位和自主性,军力较强,且在奏报、荐举僚佐等方面拥有超出刺史州的权限,设置防御、团练州成为中央“渐离”方镇支郡的重要举措,因而,五代多数防御、团练州集中分布于内地,而非相对外围的战略要地。在后唐至后周的持续努力下,河南、河北南部以及江北诸镇辖3州以上方镇结构逐渐由“会府州+数个刺史州”,转变为“会府州+防御、团练州+刺史州”。防御、团练州在内圈层的普遍设置,有助于提升方镇支郡的政治地位,加强支郡与中央之间的政治联系,进而削弱方镇对支郡的控制,如此一来,辖3州以上方镇的实质控制力在向辖2州的方镇趋近。同理,辖2州方镇的结构多转变为“会府州+防御、团练州”,逐渐趋近于“单州方镇”。综之,后周境域内形成明显的圈层结构: 内圈层以直属京州(府)、置有防御团练州的方镇为主,而外圈层则以未置防御团练州的方镇为主,其中内圈层多为辖2州的方镇、“辖2州的方镇+防御、团练州”,中央与相当数量支郡之间的政治联系得以强化。

此外,从唐后期至北宋初期中央、方镇与州之间关系的总体脉络看,限制、削弱方镇对属州控制力是中央削弱方镇力量的重要方面,具体举措包括设置防御、团练和直属州,维持中央与州之间直达渠道,以及“归还州刺史军权”等。五代持续增置防御、团练州,本质上就是希望在不触动三级军政体制、尽量缓解方镇反对的前提下,提升方镇部分属州的政治地位和军政自主性,削弱方镇对属州的控制力。加之直属州数量的增加以及析裂强藩等举措,五代方镇的属州数量大为降低,导致方镇实力受到很大削弱,与唐后期“大者连州十余,小者犹兼三四。故兵骄则逐帅,帅强则叛上”(172)《新唐书》卷五○《兵志》,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1329页。的局面迥然有别。至北宋太平兴国二年(977),宋太宗罢废方镇统辖支郡之权,此后“天下节镇无复领支郡者矣”(173)《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八“太平兴国二年八月”条,第411页。。而太宗之所以能够以行政手段基本解决方镇问题,一定程度上得益于唐后期、五代设置防御、团练州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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