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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堂暖气着帘栊

2021-02-22张喆

辽河 2021年1期
关键词:炭火木柴柴火

张喆

今年春节,我回到乡下老家时,发现了一个普遍的现象,以往烧柴烤火的光景似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许多人家在客厅里烧起了无烟炭火,甚至有少数的农家人开了空调吹着暖气。

看看光洁的地板,再看看一个个穿金戴银的农家人,我不由得在心中感慨时代的飞速发展,感慨改革开放的巨大变化。

记得小时候,有记忆的八十年代初,只要霜打下来,立冬门一进,家家户户都在为过年做准备。“年味”感觉很浓,女人们紧赶慢赶为一家人纳着新布鞋,为孩子备件新衣;有时翻晒一些南瓜子葵花子、洗衣浆缝,在晒场上一边收拾旧衣服破棉被,一边唠嗑着家长里短,互问对方的年货准备如何。那时候,大家普遍都穷,说是准备年货,其实顶多家中多点瓜子红糖面酥之类,好一点的人家,手头上有点余粮票,弄来三五斤白面,配上生产队分得来一点点猪肉,和上家里开荒种地得来的青菜,有一二顿饺子吃,算是最好的改善了。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立冬后的备柴。抽出一些时间,大人们没点没钟地上山,砍着山上的藤条刺荆,砍着胳膊粗的松树,野槐树,树干用斧头削成半米长,用藤条或家中备好的衣条,捆成一扎扎的,码在路边停放的木制架子车上。主人牵着绳子,套着牛套的老牛在前面拉着,逢上坡路段,女人在后面推一把,架子车“吱吱呀呀”一路响着,大地弹奏着一曲生活的音乐,在空荡的群山间回响,虽然略显单薄苦涩,但是那时的人心简单,抹着脑门前的汗珠,男人与女人还是咧着嘴笑呵呵的。

回到家中,放学后的孩子们帮忙卸柴,把这些带着水分的劈柴屯积好,整齐地码放在院墙中的角落,上面盖上透明薄膜,三面敞着,冷风“呼呼”地一吹,木柴很快干透了水分。

至所以提前备这么多木柴,一来主要是为过年做足充分准备用的,同时也是为了家里御寒。北方的冬天非常寒冷,我的老家地处河南,虽然没有东北烧炕之说,但是每个农家都有火炉。火炉通常只有农村专用,它多是窑洞烧出来的泥制火炉,中空半圆形,一条手柄连接两端,再上色经过熏陶,多数会成为酱色或者近泥土的那种暖黄色,心灵手巧的匠工们有时会在进窑熏制前,在成圆形的泥体四周雕上山水花鸟,待到烧窑成型看这些花草十分好看;各种大小的火炉出窑,流通到市场上出售,有大有小的火炉品种,无暇的,有点残次品的,都按照不同价格出售,会被不同身份的人购走。

熬不住冷的时候,每次做饭灶间烧几根木柴,一顿饭熟了,火柴也差不多烧完了明火,此时的木柴已没有火焰,但尚成炭火的状态,此时,大小火炉便派上用场。大火炉钳上炭火,盖上草灰,一家老大围着一起烤烤手脚。小的通常被农家人盖上一件破衣服,提着它当成手炉走西窜东,也有好赌的男人们提着它,夹在裆下出牌,待到发烫时慌忙拿下手炉,此时两大腿的棉裤早就被烧焦了,每逢此时,赌友们不免哈哈取笑一通。

我们这些贫穷的学生提着小小的泥制火炉去学校,家里大人都是用破棉衣把它包的严严实实,有时逢上结冰路滑,偶尔会有人跌到在地,小小的火炉也摔得粉碎,自个儿爬起来看看无法复原的火炉,再看看冻疮的手,忍不住会一路哭到学校。有心思的家长,在火炉上又进一步做了改良,用小小的铁皮或油漆桶重新钉敲一番,再把手柄穿进竹筒里以免孩子烫了手,此时家制的手炉再次出现在学校内,里面盛装着炭火或小小的煤块,因为怕风吹走了上面一层柴灰,柴灰上面再盖一块薄薄的铁皮,小手炉里一片温暖,是一片爱的光明,幸福了整个童年。

而有的学校,每逢深冬一到,每个学生需上交20-30斤左右木柴,逢上结冰的天气,老师们都在教室角落生火,狼烟四起的模样,往往呛得学生们涕泗横流,老师们还在烟雾弥漫的教室把课讲得声情并茂,讲着讲着就到了农历腊月20左右,年关逼近,学校的师生们在一番祝福声中各自回家为过大年做最后几天的年货准备。

这样的年关岁月,现在回想起来,忍不住又要热泪盈眶一番。

只有在过年的时候,农民们才能空闲下来,围在一起烤烤火唠唠嗑,邻里之间相互走动,家中有一堆火烤才不至于显得那么无趣。寒冬腊月地过年,天总是那么冷。那时的雪下得时间很长且大,动不动没过膝盖,在白茫茫的世界里,孩子们堆雪人打雪仗,偶尔点燃几个吃年饭时才放的鞭炮,炸出了孩子们的惊喜与欢笑,把过年的气氛抬得更高。

因为下雪的原故,过年时走亲戚串门子,抱起几根木柴,在矮小的偏房就地烧了起来。后来,有的人家有了铁制烤火盆,火盆市面上有专卖的,中间的是深凹下肚子的铁盆,四周是用木头制的架子,可以放脚,铁盆中间可以堆放燃烧的半木半炭,半关上门,一屋子也很快暖和起来。有时,男人们围成一圈,一边闲扯家长里短,一边小赌小玩长牌几把。也只有过年的时候,男人们才这么有闲情,换着平时若这样,女人们通常要骂半天:“犁生銹了,铧也钝口了,这些你不准备好,开春了怎么办?屎到屁门上再拉是不?天天哪门子心思还打牌?”

有了烟火气息的家,意味着生活将会过得红红火火。这红红火火的一堆柴火里,寄托着来年的希望与美好。哪怕烟雾弥漫熏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也好过家徒四壁的寒冷。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围在柴火的周围,聊聊过去的日子说说未来的打算,开春在田地里播种哪些作物,说说村前村后的八卦趣闻……不时地传来笑声,贫寒的日子会渐渐有了起色与盼头。

再穷的人家,对于小孩子来说,只要过年,就意味着有新衣服穿——所谓的新衣服,有时是改姐姐或哥哥们的旧衣服;只要过年,就可以疯玩几天——这些,都是令我们童年感觉很快乐的事。只要过年,在孩子们眼里就会有一些平时吃不到的零食或肉类。

这个时候,柴火往往还会起了另外的作用:成为孩子们烤衣服鞋袜的场所。在外面雪地里疯玩了半天,衣袖鞋袜灌满了雪水,又没有多余的衣帽可以换。一到家中,临时脱下棉衣棉裤,在父母的责骂声中拧起衣服,挨近火堆,烤它个热烘烘,烤它个满屋的嬉笑怒骂。换着平时的日子如果把衣服弄湿了,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然而因为“过年”这么隆重的节日,讲究的父母怕孩子一年都会有错事发生,断然不会为了湿衣服而打孩子们的。

如果说烤衣服在小时候过年是一种常态,那么烤花生烤红薯甚至烤麻雀则是另一番情形。青黄不接的日子,一年四季总有一段时光要精打细算地吃稀饭喝面汤,为了填饱一家人的肚皮大人们想尽了一切办法,开荒种南瓜种红薯捡遗挖野菜吃甜根等,吃的都接不上哪来零食可言?

过年时分,有些亲戚会提来一袋瓜子花生,有些会拧来小半袋红薯,高档一点的还会有红糖咬不动的糖果面酥。对于动不动没有吃饱的孩子们来说,这些零食可是天下美味。特别是红薯最受欢迎,它生熟都能吃且能快速填饱胃口,父母亲生怕孩子们会一口气偷吃光,往往藏到孩子找不到的地方。逢上晚间,家中柴火添烧得正旺,父母会掏出来几只红薯一小堆花生,堆放在柴火周边,叮咛孩子们看好翻动,然后平均分配。闻着空气中飘荡的香甜味道,捧起手中的“宝贝”,小心翼翼地咬一口,那种酥软甜心滑入舌尖,是此生最幸福地味道。

而烤麻雀则是一种奢侈地加餐,茫茫雪地上,饿晕了的麻雀很容易捕食。扫净一块雪地,地上撒一把烂菜叶或一些米粒瓜子皮什么的,上面扣上一只箩筐,支起一截小木棍,棍子上系一条长长的绳子,待寻食的麻雀钻进箩筐,远远地拉动绳子,木棍倒了下去,麻雀扣在箩筐中。麻雀特傻,往往一捉就是好几只。

把麻雀捂死,埋进柴火的灰烬下,等到发出肉香的味道,从灰烬中扒出来,剥掉毛皮扯开膛肚,剔出内脏后的肉骨,沾上一点点盐就能吃了。麻雀太小,填不饱肚子,只能算是偶尔地塞下孩子们的牙缝解馋而已。然而围着炭火烤麻雀的情形,兄弟姐妹相互帮衬的童年趣事……在如今的春节炭火中回忆谈论起来,内心充盈着满满的甜蜜感动。

望着眼前正在欢笑的一炉炭火,我感叹时光的流逝岁月如梭。生活在不知不觉中越变越好,家家户户屯积木柴的光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煤碳或无烟炭。

随着时代的发展,科技的飞跃,全民经济生活水平的提高,各种各样的保暖衣保暖棉鞋都生产出来,各色花样的保温暖手袋慢慢代替了手炉,人们提着五花八门的保温袋尽情地享受温暖。

现如今,四通八达的管道燃氣,除了烧饭炒菜外,也穿通地板或墙壁,像一条条暖气的经络,想起有一首诗,恰如管道燃气的写照:形参鸟道层层接,里悟羊肠面面通;荐以文茵饶雅趣,一堂暖气着帘栊。这些暖气输送各家各户,温暖了你我,温暖了高楼大厦,温暖了整个冬季。

不断更新的电器,电风扇、电炉子、电脚炉、带电的麻将桌、冷暖两用空调上阵,地上床上铺了电热毯,只要一接通电源,你我的世界便是温暖如春。哪怕天气再寒冷,都会有一个温暖如春的家,无论哪种“炭火”,它都给予我们美好、红红火火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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