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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之首饰盒

2021-02-04奥斯汀·弗里曼刘颖孙跃英

现代世界警察 2021年1期
关键词:伯尼珍珠小姐

奥斯汀·弗里曼 刘颖 孙跃英

这个深具戏剧性的魔盒故事,最初发生在查尔希金斯街一带。说到事情的顺利化解,还是多亏了桑代克那敏锐无比的双眼。

说实话,当初的情形并无多少神奇之处,就连故事里最重要的首饰盒也没有太多令人惊奇的。只是因为有桑代克的介入,便平添了诸多戏剧性和神奇感。

我之所以乐于将它公之于众,主要是叹服于桑代克超乎常人的能力。拥有这种能力,他就能将貌似毫不相干的知识运用于实际案件的侦破中。

那是十一月的一个雾蒙蒙的夜晚。才刚八点多一点,我们由南向北,从灯火通明的大街拐进了一条昏暗小巷,令人眼花缭乱的商店橱窗被抛在身后。

氛围的瞬息之变,我们很快就感觉到了。桑代克饶有兴致地开始发表他的独立见解,言语中是他掩饰不住的固有睿智。“伦敦真是个魅力无穷的城市!”他感慨道,“它千变万化,你永远都不会感到乏味。一分钟前,我们还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跟人摩肩接踵;现在呢,你看看这小巷,黑得像隧道,整个就我们俩。在这种地方,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要觉得奇怪。”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这时,我们正路过一座小教堂。教堂的西门外,有一个门廊。只见我这位善于观察的朋友来到门廊前,弯下腰去。

我注意到,墙角的阴影里有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什么?”我跟在他身后,问道。

“一个手提包。”他说,“问题是,怎么会留在这里呢?”说完,他推了推教堂的门。显然,门是锁着的。他从门洞走出来,抬头看了看教堂的窗户。“里面黑着灯。”他说,“这门是锁着的,附近也没人。显然,包是被人遗弃在这里了。咱们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如何?”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桑代克就把包拎起来,走到敞亮些的地方查看起来。不过才看了一眼,我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毫无疑问,手提包本是上了锁的,现在,明显能看到,包上面的锁头被人撬开了。

“包里有东西。”桑代克说,“我觉得,咱们最好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你拿着包,我来找一下手电筒。”说着,他将包递给我,从口袋里把小手电筒掏了出来。

他出门时总会带上手电筒,我想,这是个很好的习惯。我把手提包的口子撑开了,好让他把里面照亮了。借着手电筒的光亮,我们看到包里有几件东西,被牛皮纸整整齐齐地包裹着。

桑代克取出一个包来,将绳子解开,再揭掉牛皮纸。我们发现,里面包着的是一个中国瓷罐。上面有个标签,印着维多利亚和艾尔伯特博物馆的印章。标签上面写着:

西佛尔汉姆路杨柳街168号

梅贝尔·伯尼小姐

“我们想知道的,这上面都有了。”桑代克一边重新把瓷罐包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回手提包去,一边说,“我们应该把它们物归原主。这个包,显然就是她的。”说着,他指了指手提包上两个金色的缩写字母——M.B.。

只花了几分钟,我们就到了西佛尔汉姆路。再行了一英里多,我们才得以到达杨柳街。一位好心的店主告诉我们说,168号在街的另一头。

我们转弯去到这条寂静的街道时,险些跟两个男人撞个满怀。他们脚下生风,走得飞快,还不断回头张望。我注意到,那是两个衣冠楚楚、一副绅士模样的日本人。对他们本人,我并未太多留意,当时的兴趣全都集中在他们所张望的那一头了。

街道另一头的一个路灯下,隐约可以看到一辆出租车。恰在这时,车上下来了四个人。两人快步上前,去敲打另一扇门;其余两人则缓缓横过马路,来到房屋门前。很快,门开了。门前的两人闪进屋里去,另外两人则慢慢回到汽车跟前。

待他们走近了,我才发现,这是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我还没来得及细看,他们就进了出租车,匆匆离去。

“看来这一带出事了。”我说着,瞥了一眼正在经过的那幢建筑。“不知这是否就是——天哪!还真的就是,正是168号!这里出事了!我们手中的这个手提包,肯定跟这场纷乱有关。”

敲过房门,却迟迟不见有人应门。我举手正欲再敲,门开了。门里站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仆。她看着我们,探询的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惊恐。

“梅贝尔·伯尼小姐住这里吗?”桑代克问道。

“是的,先生。”女仆回答道,“不过,除非眼下有要紧事,否则不能见她。她心情很不好,还很忙。”

“我们无意惊动她,”桑代克说,“只不过想把这个手提包送还她。它应该是伯尼小姐丢失的。”说完,桑代克把包递了过去。

女仆惊呼一声,马上就把包接了过去。包口敞开着,她低下头去,往里面看了看。“奇怪了!”她激动地说,“里面的东西,他们并未动过。先生,你们是在哪里找到这个包的?”

“在斯贝尔顿街的一座教堂的门廊里发现的。”说完,桑代克转身,想要离开。

女仆把他叫住了:“先生,能否劳驾留下姓名、地址?伯尼小姐肯定会要写信致谢的。”

“实在没这个必要。”桑代克说。

女仆并不在意他的说法:“请你一定留下姓名再走,先生!伯尼小姐要是无法向你们表示感谢,一定会于心不安的。再说了,她或许还有问题要跟你们请教呢。”

“这倒是真的。”桑代克说。其实,他刚才也只是出于礼貌,才没有跟这位女仆提问的。此时,他掏出名片盒,给女仆递过去一张名片,道过晚安后,就跟我一起离开了。

“那个手提包显然被盗过。”我说。

这时,我们正朝佛尔汉姆路走去。

“的确如此。”桑代克正要往下说,却被一旁马路上的一辆出租车打断了。只见一位男子的头从车窗伸了出来。从路灯下经过时,我看到他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红脸膛的白发绅士。

“看见他是谁了吗?”桑代克问道。

“看着很像老布罗德利。”我回答说。

“的确像他。他这是要到哪里去?”桑代克转过身去,紧盯着向前驶去的车子。

不一会儿,车就在我们刚刚离開的那幢房屋前的马路对面停了下来。紧接着,车门打开了,里面跳出来一位虽上了年纪但身手敏捷的男子。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屋前台阶。

“果然没错,正是布罗德利的风格。”我说。这时,寂静的街道上传来一阵中规中矩的敲门声。“这种声音我听过太多遍了,绝不会有错。不过,最好别让他知道我们看见他了。”

我们转身往回走。一路上,我都不时地在打量我的这位朋友。见他满脸沉思的神情,我心下窃喜。我明白,他这会儿都在想些什么,他满脑子运转的都是对他观察到的事物的分析。

眼下,我们有了一些不无关联的事实:第一,那个手提包虽然被盗走过,但又原封不动地遗弃在附近;第二,上面留存着博物馆的标签;第三,那个被警察送回家的受伤或生病之人,或许就是伯尼小姐本人;最后,就是这位匆匆忙忙赶来的年长的律师。这一切,都耐人寻味。

此时,我很高兴地察觉到,桑代克正在努力在这些事实之间建立联系,以得出某一结论。

显然,他也知道我在想什么。不等我啟口,他已先出声了:“布罗德利要是看到了我的名片,估计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看,那边来了一辆公共汽车!正是我们这个方向的,咱们坐它如何?”说完,他站到了马路边,举起了手杖。

上车之后,我们没能坐上相邻的座位,就算想继续讨论,也不再可能了。

让我不曾想到的是,桑代克的预言很快应验了。晚饭后不久,我们就听到了有力的敲门声。“天哪,布罗德利来了!”我一边说,一边赶快去应门。

“不用了,杰维斯。”布罗德利谢绝了我请他进门的邀请,“我就不进去了,不想这么晚还打扰你们。我只是来预约的,明天要带一个客户过来。”

“你要带的客户姓伯尼?”我问道。

他听了,猛地一愣神,惊讶不已地盯着我。“我的天哪,杰维斯!”他叹道,“你现在变得跟桑代克一样神了!你怎么知道伯尼是我的客户呢?”

“这……你就不用管了。干我们这一行的,不是得什么都知道吗?你要是来帮梅贝尔·伯尼预约的,就请看在上帝的份上,赶快进来吧,也好让桑代克晚上睡个好觉。这会儿,他正坐立不安呢。”

听我这么说,布罗德利先生才进了屋。实际上,这才是他的本意。他愉快地跟桑代克打了招呼,满意地扫视着房间里的一切。“哦,”他说,“看样子,你们正在休息吧。我这么晚来造访,真的不会让你们——”

没等他说完,我就把他推到壁炉旁的一把沙发椅上。这时,桑代克按了一下连接到实验室的电铃。

“好吧。”布罗德利先生舒舒服服地坐在了炉火旁,像只懒猫一样。“你们要是愿意听我介绍一下情况——不过,也许我不该这样,不该一上来就说正事。”

“你很清楚,布罗德利,”桑代克说,“对我们来说,正事比什么都重要。你把情况给我们介绍一下吧。”

布罗德利显得心满意足,舒了一口气,将脚搭在了壁炉的围栏上。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了。博尔顿探了一下头,见到来访者,就一声不响地退了出去,把门轻轻带上了。

“我倒是非常乐意,”布罗德利说,“能有机会介绍一下情况。有些事情,客户不在场,说起来更方便。我本人对伯尼小姐的事情非常关切,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刚刚发生的急事。实际上,就是今天晚上才发生的。我知道,你喜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梳理得清清楚楚,因此,今天的事暂且不谈,不妨从头开始,把跟此事有关的前因后果仔细说说。”

布罗德利说到这里,被暂时打断了。这时,博尔顿悄无声息地端了一个托盘进来了。托盘里放有一瓶酒、一个点心盒、三个酒杯。他先把托盘放在一个小桌上,再把小桌移至大家伸手可及的地方。然后,他以关照的眼神看了一眼我们的客人,就像一个善心的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天哪!天哪!”布罗德利看着那个酒瓶,脸上热情洋溢,“这样可不行,你们简直让我受宠若惊了。”

“亲爱的布罗德利,”桑代克说,“我们这是拜你所赐,是你给了我们喝上一口的契机的。要知道,我们自己是不会如此放纵的。”

“要是像你们一样藏了这么多好酒,我是肯定管不住自己的。”布罗德利一边笑着,一边痴迷地嗅了嗅杯中酒。抿上一口之后,他闭上眼睛,一本正经地品了品,很是陶醉地摇了摇头,把酒杯放在桌子上。

“咱们还是来谈谈案件吧!”他接着说,“伯尼小姐的父亲是律师,叫哈洛尔德·伯尼。你们或许还能记得他。他在贝德佛尔德街开了一间律师事务所。有一天,一个客户来找他,说有要紧事要去巴黎,请伯尼律师帮他照看一样东西。那可都是珍珠,颗颗奇大无比,极其珍贵。原本是一串项链,为便于携带而拆散了。珍珠项链的来历不得而知,只知是俄国革命发生不久后得的。由此一则,我们可以对它的由来猜出个大概。无论如何,珍珠放置在一个皮质口袋里,送到了伯尼的律师事务所。皮袋口子上系有绳子,外附主人的封条。

“对于此事,伯尼先生似乎没有特别在意。他没有细看,就按客户的说法认可了袋子里的内容物,还开具了一张收据。然后,当着对方的面,把皮袋放入了私人办公室的保险柜。也许,他是要把它存入银行或保险库的。不过,他后来显然并没那么做。他手下的那位办事员掌管着保险库的另一把钥匙,对此并不知情。没有他的这把钥匙,保险库是打不开的。那天,办事员大约七点下班回家时,伯尼仍在办公室埋头工作。毫无疑问,当时,那些珍珠还躺在他的保险柜里。

“到了晚上,大约八点四十五分左右,在贝德佛尔德街巡逻的两个警察厅侦查处的警察巴克尔和霍尔特发现,有三人从一幢房子里出来,两个往色波斯路走去,另一个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了。当他从身边经过时,两个警察同时认出了他。此人名叫伍彦正树,是名日本人,据说是黑帮组织成员,已被警方盯上了。因此,两个警察自然对他们起了疑心。这时,先行出门的两人已匆匆忙忙拐了一个弯不见了踪影。回头再看伍彦正树时,只见他明显加快了脚步,还在回头朝他们张望。巴克尔决定跟踪这个日本人,霍尔特则留在那里,对附近的几幢建筑展开勘查。

“巴克尔才刚转过身来,日本人撒腿就跑。那天夜里跟今晚一样,天色阴沉,雾气蒙蒙。为了不被甩掉,巴克尔不得不紧跑着追赶而去。伍彦正树跑得飞快,眨眼间,就从贝尔佛尔德街来到了汉德街。巴克尔紧随其后,可到了霍尔伯恩街的尽头一看,伍彦正树已无影无踪了。好在他当即从站在店铺门口的男子口中了解到,逃犯的确是从这里跑过去的,在布朗罗街拐弯了。于是,他赶紧追了过去。当他追出那个街口,又上到贝尔佛尔德街时,不得不鸣锣收兵。日本人不见了,周围也无人可以询问。他只好穿过马路,沿着贝尔佛尔德街往回走,去看看搭档霍尔特那里有什么情况。

“正在辨认涉事建筑物时,霍尔特从里面出来,招呼他进去。霍尔特说,他是因为建筑前面那个大灯柱才认出这所房子的。当时里面漆黑一团,他进去后试着推了推办公室的门。发现门未上锁后,他就进了屋,把煤气灯点上,又试着去打开里面那间私人办公室的门。门是锁着的,他敲了敲,无人回应。他在外面的职员办公室仔细巡视了一番,很快在一个阴暗角落的地板上找到了一把钥匙。就是这把钥匙,帮他打开了里间办公室的门。借着外屋照进来的光亮,他看到地板上躺着一具男尸。

“上去探询了一下,霍尔特发现,男子被人谋杀了——头部遭受了重击,最终由匕首结束了性命。巡警检查了死者的衣袋,发现他就是哈罗德·伯尼。检查后发现,死者身上的东西似乎都在,办公室也没有任何被盗的痕迹,一切似乎完好无缺,保险柜也没有打开过。不过,关于这一点,霍尔特当时也并不能十分确定。毕竟保险柜的钥匙,就在死者口袋里。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凶杀无疑,而伍彦正树,正是凶手或从犯。于是,霍尔特立即用办公室的电话向伦敦警察厅报告了现场案情。

“至于伍彦正树,他早就了无影踪了,也没回他在莱姆豪斯的家。在他可能回去之前,警察早就蹲守在那里了。警方信誓旦旦,一定要将凶手缉拿归案,还把嫌疑人的照片张贴在每个警察局的外面,所有巷口也贴出了通缉令。可是,伍彦正树却全无下落。他一定是当即上了哪艘货船,由泰晤士河出逃了。关于他,我们暂且说到这里。

“最初,人们都以为并无东西失窃,律师事务所的管理员也没有发现任何物件遗失不见了。几天之后,那位客户从巴黎回来了,跟律师事务所出示了收据,想要把他的珍珠要回去。人们这才发现,珍珠早已不翼而飞了。显然,它们就是作案目标了。想必嫌犯知道了有关珍珠的事情,按图索骥,找到这间办公室来了。他们应该是先用钥匙打开了保险柜,再把钥匙放回死者口袋里去的。

“当时,我是可怜的伯尼先生的遗嘱执行人。由这个身份和立场出发,我指出来,死者不应为这些被盗的珍珠承担责任,因其属于无偿保管。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想从中获取任何好处。况且,人们无法指责一个被害人失职。可是,伯尼小姐执意要对失窃的珍珠承担责任。实际上,她是唯一的遗产继承人。伯尼小姐说,珍珠若是放进了保险柜,就不应该失窃。对失窃的珍珠,即使她在法律上无需承担责任,但在道义上,她应该负责。就这样,她坚持按珍珠的价值来赔付它的主人。这个决定太不明智了。就算她当时赔付一半,对方也会是很满意的了。不过,我还是在心里对那种宁可忍受贫穷也不愿失信于人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表示深深的敬意。”说到这里,布罗德利先生显得有些激动。

我们为他斟上酒,让他镇定下来。

“要知道,”他接着说,“我刚才说的忍受贫穷,并非夸大其词。那些珍珠的估价是五万英镑。你简直难以想象,会有人愿意为那样一袋破玩意儿付出那么大一笔巨款。可怜的伯尼小姐在支付如此巨额赔偿后,未来的生活将会极其艰辛。她现在就不得不变卖手头的首饰,否则就会难以维持生计。我真是无法想象,当她卖掉最后一件首饰后,情形会如何?不过,我最好还是不要再谈她的这些私事,免得浪费你们太多时间。咱们还是回到正题去吧!

“先说说那些珍珠吧!它们从此毫无踪影,貌似从来没有被转手出去。你们知道,珍珠不像其他宝石。你尽可以将一块钻石切割开来,却无法将一颗珍珠如法炮制。那串珍珠项链之所以如此价值连城,就在于每颗珍珠的大小、形状和光泽度都很完美,彼此之间还那么匹配。若是那些珍珠被分散开来,价值将会大打折扣。

“现在,再来说说那位伍彦正树。我刚才说他消失不见了,但不久后,他又在洛杉矶出现了。这次,他被警察抓了个现行,以抢劫和谋杀的罪名拘捕,最后被判处死刑。但是,出于某种原因,或是没有任何原因,死刑被改判为终身监禁。如此一来,英国警方也不能再对他采取什么措施了,毕竟他们也没有掌握他犯罪的确凿证据。

“这个伍彦正树是个金属方面的工匠,善于制作深受日本人喜欢的工艺品。获得监狱许可后,他在里面建起了一个小车间,从前的手艺得以延续。他制作的工艺品中,有一个不大的首饰盒。从外观来看,盒子是一个坐着的人形。他说,想把首饰盒送给弟弟作为纪念。我不知道监狱是否会同意他把这个作为礼物送出去,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伍彦正树患了流感,没过几天,就因肺炎去世了。监狱管理者后来得知,他弟弟于一两周前在一次街头枪战中被打死了。就这样,首饰盒一直由监狱方保管着。

“差不多就在那个时候,伯尼小姐应邀陪同一位美国太太前往加利福尼亚,她愉快地接受了。在加利福尼亚停留期间,她去了监狱一趟,想了解一下,伍彦正树是否就珍珠的去向有过什么交代。到了那里,她才知道,伍彦正树不久前病死了。监狱长无法提供任何有关珍珠的信息,就把那个首饰盒送给伯尼小姐,就算是某種纪念吧。此事被媒体知道了。你是知道加州那些媒体的,他们自然不会放过它的。此外,有不少各色来历不明的日本人纷纷向监狱提出,要求把首饰盒交给他们,并声称自己是伍彦正树的继承人。同时,还有人光顾了伯尼小姐下榻的旅馆房间。所幸首饰盒当时存放在旅馆的保险柜里,才得以逃过一劫。后来,伯尼小姐和邀请她同游的美国太太还遭到过几次令人不悦的骚扰,每次方式都不同。两位女士感到不安,就秘密去了纽约。到了那里后,她们还是没能逃脱被洗劫的命运。虽说同上次一样,盗窃未能得手,但跟踪与骚扰在纽约开始上演了。最后,伯尼小姐觉得,是她的存在让朋友不得安生了,就决定返回英国去,并设法在外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乘船回来了。

“可是,就算她回了英国,仍然无法获得安宁。她总有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走在街头,总会碰到日本人。在家附近,这种情形更加明显。毫无疑问,所有问题都是那个首饰盒引发的。当她把事情原委告诉我后,我当即把首饰盒放入口袋,带回了办公室,并锁进了保险库。原本事情就该这么过去了,可实际并非如此。有一天,伯尼小姐跟我说,她想送几件小东西给兰金星顿博物馆的东方工艺博览会去展示,希望也让那个小首饰盒能参展。我极力反对,但她执意要这么做。结果,我陪她去了博物馆。她把陶瓷之类的工艺品装在了一个手提包里,那个首饰盒则是放在我口袋里带过去的。

“这事实在太不明智了。好几个月里,那个讨厌的首饰盒就那样放在一个玻璃罩里,每个人都可以过去瞄上一眼。伯尼小姐的名字不仅在标签上标注得清清楚楚,展品的来龙去脉也交代得毫无保留。不过,展出期间倒是不曾发生什么。想从博物馆行窃,恐怕不那么容易。就这样平安无事,直到展览结束,该把展品取回了。而那个日子就是今天。我和伯尼小姐仍像上次那样,一起去了博物馆。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先把那几件陶器展品交给她,装在一个手提袋里,再办理首饰盒的领取手续。返回时我们不同路,她没必要等我,就拎着手提包先行离开了。我留了下来,等着领了首饰盒,装在口袋里带回家去,再送到保险库藏起来。

“大约七点多,我到了家。八点多的时候,我楼下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我一边往下走,一边在心里骂,谁会在这种时候来电话。结果,电话是从圣·乔治医院由一位警察打来的。他说自己在大街上发现昏迷不醒的伯尼小姐,就把她送到了医院。在医院观察了一阵之后,她的身体差不多恢复了,警察正要把她送回家去。挂了电话,我马上动身,在她到家后几分钟赶到了那里。那时,你们刚刚离开。

“伯尼小姐当时焦虑不安,我便没有多问,免得让她徒增烦恼。不过,她还是将这次遭遇简单给我说了说。事情的经过大致是这样的:她由博物馆沿着普兰姆伯顿路往家走,快到寂静的佛尔汉姆路时,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将围巾或披肩之类的东西蒙在她头上,并紧紧勒住她的脖子。与此同时,手中的手提袋被人猛力抢走了。当时的情况,她就记得这些。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加上恐惧,就当街昏了过去。直到两个警察将她送往医院的路上,她才醒过来。

“很明显,袭击者是在寻找那个该死的首饰盒。她的手提包被打开来,翻了个遍,里面的东西无一丢失。由此可以看出,劫匪定是日本人无疑。如是英国人,肯定会把那些陶器打碎的。我从手提包里看到了你的名片,就跟伯尼小姐提议请你调查此事。你的情况我都跟她说了,她很赞同我的建议。因为这个,我才得以来到这里给你们添乱,才得以在此刻享用你们的美酒。”

“那你想让我做些什么呢?”桑代克问道。

“你觉得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布罗德利的话说得很轻松,“首先,应该让讨厌的跟踪事件不再发生。除此之外,你一定也注意到了,那个该死的首饰盒非同寻常。那破玩意儿本身并不值钱,博物馆的人士对它不屑一顾。然而,很明显,它有着超出本身价值的价值。而且,这价值非同小可,竟然会让那些歹徒从美国一路追踪到这里。你可以向伯尼小姐了解情况,并察看一下那个首饰盒。必要的话,你还可以用显微镜仔細检查一番。然后,你可以一如既往地施展‘魔法,为我们破解这个谜团。”

桑代克微笑着,帮我们这位朋友又斟满酒杯。“布罗德利,”他说,“你对我实在是过于信任了。不过,这事确实让我感到了兴趣。”

“哈哈哈,”年长的律师开心道,“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认识你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没见过什么事把你难倒过。这次的事,肯定也难不住你。我该几时带她过来呢?下午或晚上,对她来说最合适。”

“好吧,”桑代克说,“带她来喝下午茶吧。五点钟,怎么样?”

“太好了!为我们的成功干杯!”布罗德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时的酒瓶,也是空空如也了。他站起来,热情地和我们握手道别,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这事引发了我极大的兴趣,非常期盼他们的到来。跟桑代克一样,我也觉得这桩案件很有意思。正如我们那位精明的老朋友所言,首饰盒显然暗藏玄机。

第二天下午,当五点的钟声响起时,脚步声响起在我们外面的楼梯上。以极为好奇之心,我在等待这位新客户的光临。这不仅局限于伯尼小姐本人,还有那个神秘的首饰盒。

实在地说,夫人比首饰盒更值得一看。头次见到她,我就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好感。我想,桑代克也是如此。这并非因为她的姿色有多美,尽管她的确很是秀美。她的迷人之处在于如今难得一见的全身上下的贵妇人气质:文静,典雅,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忧郁神情。尽管不过35岁左右,但在漂亮的黑发之间,已有隐约可见的银丝了。总之,这是一位让人觉得亲切平和的女人。

布罗德利待她,有如皇室成员一般。一番介绍之后,我们请她落座于客厅最舒适的沙发上,关切地询问了她的身体状况。借此机会,她对我们为她找到手提包深表感谢。接着,博尔顿郑重其事地端进来一个托盘。茶点上过后,我们开始聊起那件事来。

然而,伯尼小姐并无太多可说的。袭击她的歹徒,她并未亲眼看到。有关案件的大致情况,布罗德利已经讲得很清楚了。简单就几个问题聊了聊后,我们开启了接下来的问询。

布罗德利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包,展示给我们。“就是它了。”他说,“这就是那个祸根。我想,你们一定也会认为,这没什么好看的。”说完,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眼神很是厌恶。

我和桑代克饶有兴致地看着它,并不像他那样带着强烈的感情色彩。的确,它没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个极为普通的日式首饰盒。整体看上去,是一个下蹲的人形,一脸的傻笑。头部和肩部处装有合页,方便开合。首饰盒看上去很大方,还算讨人喜欢,但绝对算不上艺术珍品。

桑代克把它放在手掌上,将它缓缓翻转着,看了一遍,又以他特有的方式进行了深入细致的观察,戴上钟表匠的专用眼镜,他将首饰盒上下左右,查看了个遍。然后,他又把盒子翻转过来,花了很长时间,一丝不苟地查看了盒子底部。这一举动让我颇为不解,因为盒子底部看上去很平整,似乎什么都没有。最后,他未置一语,就把首饰盒和眼镜递还给我。

“怎么样,”布罗德利说,“说说你的高见!”

“从艺术品的角度来说,它没什么太多价值。”桑代克回答道,“盒子主体和上面的盖子不过是普通的白金属铸造成的,估计是锑合金吧,上面涂了一层青铜而已。”

“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也是这么说的。”布罗德利说。

“不过,”桑代克接着道,“有一点倒是很奇怪,首饰盒唯一像样的金属材料用在了无关紧要之处——盒子底部,是一块单独的合金。这种合金,在日本,被称之为‘撒库都,由黄金和铜制作而成。”

“是啊。”布罗德利说,“博物馆的人士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很疑惑,为什么会把唯一的金属板用放在那个位置。”

“此外,”桑代克接着说,“还有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方:盒子的内底印满了各种精心制作的花纹,而那里通常是最不会用心装饰的地方。只要有东西放置,它是最先被覆盖的部分。那些花纹不是雕刻或镂刻的,而是蚀刻而成。日本的金属工匠很少使用蚀刻工艺,出现在这个位置就更为反常了。在我看来,这并不仅仅是为了装饰。目前为止,我观察到的就是这些。”

“由这些观察,你能达成什么结论?”布罗德利问。

“我还没想好。”桑代克说,“整个事情有明显不合逻辑的地方,其中必有玄机。目前,我不想妄加评论。我想拍一两张照片作为参考,需要点儿时间。你们一定不会愿意在这里等吧。”

“是啊,”布罗德利说,“伯尼小姐现在要去我办公室。我有几份文件要请她过目,还有些事情跟她商量。办完这些,我们再回来取这件讨厌的东西吧。”

“那倒不必。”桑代克说,“拍好照片后,我会立刻给你送过去的。”

布罗德利同意了他的提议,便和委托人起身告辞了。我也跟着站了起来。因为正好要去老广场的林肯旅店看望一个病人,我想跟他们一起走。

出来后,我们拐进了金本斯路。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一个绅士模样的瘦小男子从路口闪过,躲进了旁边的巷子。借着街灯的光亮,我看到那人很像日本人。我想,伯尼小姐也一定注意到了。但跟我一样,她也是未发一言。途经内坦普尔路时,我们前面又出现了两个男子。尽管那会儿的路灯光线昏暗,我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但那种矮小的身材还是让我起了疑心。当我们走近时,他们加快了脚步,一人还回头张望过。这样一来,我的怀疑得到了证实。那分明就是一张典型的日本人的脸。

伯尼小姐也看出来了,我在关注他们。当目标从克洛特尔斯突然转身,拐进旁波街时,她终于开口说话了:“你们看,这些日本人仍在缠着我不放呢。”

“我也看到了。”布罗德利说,“他们也许不过是法学院的大学生。咱们不妨跟上去,也走那条路。”随后,他便领着我们,拐进了旁波街。

跟着那两个日本人,我们穿过马路,进了芳汀广场,又从戴佛罗广场出来,到了坦普尔酒店。就在那里,我们分道扬镳了。他们向西拐了过去,我们穿过贝尔园,一直朝前走,由卡雷街拱门进了新广场。

到布罗德利家门口时,我们停下来,回头看了一下。见无人跟踪,律师先生和委托人才進了门。我答应他们,先去办事,然后回来,跟他们一起聆听桑代克的分析结果。

办理事情所花的时间,比预期的要多得多。尽管如此,当我赶回布罗德利的住所(公寓就在事务所楼上)时,桑代克还是没有出现。十五分钟后,楼梯上响起了他快捷的脚步声。布罗德利刚把门打开,桑代克就迈步走进屋里,从口袋里掏出了首饰盒。

“怎么样?”布罗德利一边说,一边从桑代克手中接过首饰盒,锁进了一个抽屉里,“你听到神灵的启示了吗,他们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那些神灵啊,”桑代克说,“一向都是金口难开的。破解这个谜团之前,我想先去查看一下伍彦正树的逃跑现场,了解一下他从布朗罗街返回来的原因。我想,当时一定有他的理由的。”

“那好吧,”布罗德利显然有些等不及了,“我们一起去看看那个鬼地方,离得不远。”

我们当即同意了。至少,我和布罗德利都在期待某种奇迹发生。由桑代克刚才的话音可以听出,他从首饰盒发现了某些线索。他的判断,通常是不会出错的。

穿过广场,来到林肯旅馆门口时,我偷偷瞥了他一眼,想从他那深藏不露的神色中窥出点什么来。我不明白的是,嫌疑人的逃跑线路和疑案破解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显然,布罗德利跟我一样,也是狐疑满腹。当我们从特恩斯泰尔来到布朗罗大街时,看得出来,布罗德利心中的兴奋是那样的难以掩饰。

在一个街口,桑代克停住了脚步,仔细打量起那条幽暗的街道。它是从贝德佛尔德街延伸出来的一条小巷。一会儿后,桑代克来到马路中间的水泵前。从那里,他向布朗佛罗街街口和汉德广场张望了一阵,又低下头去,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个水泵。“不可思议,这个水泵居然留存下来了!”桑代克的指关节在水泵上敲打了两下,然后说,“你们也许还能记得,女王广场有相同的水泵,还有一个在艾尔德盖特。不过,这是唯一能用的。”

“是啊,这些我都知道。”布罗德利说。

我看得出来,他早已急不可耐了,一定在心里痛骂着那个该死的水泵呢。

“我估计,”桑代克继续若有所思道,“他们一定是将上面的把柄拆掉了。这可真是可惜了!”

“也许吧。”布罗德利没好气道。由于焦急上火,他的脸色变得像紫茄子一样。“可这有什么——”

突然,布罗德利惊诧不已,停住了话头。他大睁着双眼,一声不响地看着桑代克把手伸进了装有把柄的缺口里。

若无其事一样,桑代克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然后道:“吸水管还在,活塞显然也是好好的。”

这时,我却听得布罗德利压低了嗓门在骂:“让吸水管和活塞通通见鬼去吧!”

桑代克却在说:“不过,我的手太大了,摸起来不方便。伯尼小姐,你能否把手伸进去试探一下,看我说的对不对?”

我们听了他的话,都惊呆了。但是,伯尼小姐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将手套摘了下来,有些害羞,又有些好奇,把手伸进了那窄窄的缝隙里。

布罗德利在一旁看着她,心有不满,嘴里也在不停地抱怨。这时,我隐约生出一种预感来,觉得会有什么非同寻常的事情即将来临。

果不其然。我看到,伯尼小姐脸上羞涩而有些困惑的微笑突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难以置信的惊愕神情。当她把手从缝隙里抽出来时,后面带出来一样东西。我凑上前去,借着水泵上面的路灯光,看到一个小皮袋。它的外面扎有线绳,一个被撕破了的封条还留在线绳上。

“这不可能。”伯尼小姐激动不已,几乎说不出话来了。颤抖的手指将线绳解开来,她从袋口往里面看了一眼,不禁惊呼起来:“真的是它!真的是它!正是那条项链!”

惊诧之下,布罗德利目瞪口呆。我也不例外,站在那里瞠目结舌,看着伯尼小姐手中的那个皮袋。就在这时,我突然觉得,桑代克碰了一下我的胳膊。我转过身来,他将一把自动手枪递到了我的手里。

“做好准备,杰维斯!”他悄声吩咐道。

见他正朝格雷旅馆方向张望,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只见三个男人正从乔基斯菲德路口偷偷绕了过来。布罗德利也看到了,遂一把将口袋从伯尼小姐手中夺了过来,放入上衣口袋,扣好扣子。然后,他紧握手杖,站在客户面前,严阵以待。

那三个男子一字排开,出现在了人行道上。走到我们对面时,突然齐刷刷地转过身来,直奔水泵而去。我注意到,他们的右手都反背在身后。

就在这时,桑代克的手抬了起来,亮出了手枪。我也举起了枪。桑代克大声喝道:“站住!胆敢再动一下,我就开枪了!”

那三人显然没料到这一出,立马站定在原地了。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听得警哨响了起来。紧接着,两个警察从汉德路跑了出来。与此同时,华威克路那头也响起了警哨。不一会儿,格雷旅馆的大门口也有两个警察现身了。

我们面前的三人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掉头而去,朝乔基斯菲德路逃跑了。警察们紧随其后,追了过去。

“实在是太巧了!”布罗德利说,“难道警察正好在这一带值勤?这不会是巧合吧。”

“临出来时,我给警察局长打了个电话。”桑代克说,“我跟他说,这个地方或许会有麻烦发生。”

布罗德利笑了:“桑代克,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啊!不知道警察可否逮着他们了?”

“这就跟我们不相干了。”桑代克说,“珍珠找到了,这事就算了结了。无论如何,再也不会有人跟踪你了。”

伯尼小姐听了,欣慰地长舒了一口气,无限感激地看着桑代克。“你简直想象不到,这对我来说是多么大的解脱。”她激动地说,“况且,我们还找回了那条项链。”

等了一会儿,逃犯和警察都不曾出现,我们就沿着布朗罗路往回走了。

途中,布罗德利突然提议说:“咱们不妨这样,”他说,“我先把这宝贝存放进我的保险库——明天银行开门之前,东西放那儿绝对安全——然后,咱们一起去吃晚餐。我请大家。”

“怎么能让你破费?”伯尼小姐反对道,“这应该是我的感谢宴,我们这位好心的神探是晚宴的主宾。”

“那好吧,亲爱的。”布罗德利只好同意,“我会把费用计在你的账上的。不过,我想的是,要请这位好心的神探把神灵的启示条分缕析地跟我们透露了。否则,我可真要发疯了。”

“你的要求会被满足的。”桑代克满口应承道。

于是,晚餐就这么定了下来。

一个半小时后,我们就在一家餐馆的包间坐定了。餐馆是布罗德利先生带的路,具体是哪家我不便细说。可以透露的是,它离华杜尔街不算远。

总之,晚餐极其丰盛。精美的菜肴,加上咖啡和美酒,就连布罗德利先生这样的美食家也赞不绝口。

酒足饭饱后,布罗德利点了一根雪茄,桑代克拿出一根样子怪怪的黑色方头雪茄,爱惜地看了一眼,终因其不登大雅之堂而收了起来。

“好啦,”布罗德利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桑代克改变初衷,拿出煙斗,装上烟丝,“我们都在洗耳恭听那些神灵启示呢!”

“你们很快就会如愿的。”桑代克说,“其实,也没有太多好说的。我首先想说明的是,破解这个迷案的根据在于两个众所周知的科学常识:一个有关冶金学,一个跟光学有关。”

“这样啊。”布罗德利说,“不过,桑代克,你这样说可是让我们为难了。伯尼小姐和我,对科学可是一窍不通呢。”

“我会尽量讲得简单些。不过,有些事实你们应该明白才好。首先,我得说明一下可锻金属的属性。这里主要说的是铜和铜合金,不包括钢和铁。假如有这样一块金属,就说青铜吧,高温煅烧后经铸造,并淬火于水中,便会变得相当柔韧。这跟铁比起来,情况刚好相反。如果你把一块柔韧的金属放在一个铜砧上,再用重锤敲打,将会变得又硬又脆。”

“这个我能懂。”布罗德利说。

“那我接着说。如果不去敲击那柔韧的金属块,却将它置放于一个平头的錾子下,再用力捶击那个錾子,就会敲出一道凹痕来。这时,金属板仍然柔韧,由捶击留下的凹痕却会变得更加坚硬了。也就是说,在柔韧的金属板上出现了一个坚硬的部分。我的话,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是的,懂了。”布罗德利回道。

于是,桑代克继续说:“我要说的第二个事实是,如果光线照射在磨光的金属板上,金属板会将光线反射出来。如果金属板表面的角度发生变化,反射出来的光影也会出现变化。”

“对的。”布罗德利说,“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过,桑代克,你不会再往深里探索了吧。”

“不会的。”桑代克微笑道,显得彬彬有礼,“现在,就让我们来看看事实和案件之间的联系。你们见过日本的魔镜吗?”

“没有。我都从未听说过这么个东西。”布罗德利说。

“它们是用青铜做成的,就像古希腊或古伊特拉斯人用的那种镜子。对它,也许可以用‘神奇来形容吧。这种镜子一般是以圆形或椭圆形的青铜板制作而成,表面会打磨得很光洁,后面刻上某种装饰物,通常是一条龙之类,再配上一个把柄。正如我说的,这种装饰物是刻上去的。也就是说,它是用锤子敲击某种平头錾子之后,在金属板上留下的凹线形成的。

“这种镜子十分奇特,虽然表面像普通镜子那么光滑,当阳光照在上面、再反射到白墙上时,墙上就不再只是简单的圆形或椭圆形的一片亮光,镜子背后的图案会很清晰地显现出来。”

“那太神奇了!”伯尼小姐惊叹道,“简直难以置信。”

“是啊!”桑代克说,“不过,道理却是很简单。关于它,塞尔努瓦斯·汤普森教授很多年前就有过解释了。就如我刚刚说到的,工匠会让金属经过高温淬火,让它变得非常柔韧,再在背后刻上图案。接下来,他会用细砂纸和清水将表面打磨好,将那些图案的痕迹完全磨去。最后,再以软皮革沾上红铁粉,将镜面抛光。

“不过,请你们注意了,镜子背面每刻上一道图案,图案所由承载的金属就会马上变得坚硬了。这样一来,柔韧的金属板上有图案的地方会变得坚硬,坚硬的部分会更加耐磨,抛光之后,背面的图案就会在镜子表面隐约显露出来。虽然微乎其微,肉眼根本无法看到,但由刚才说及的光学原理,它却足以对反射的光亮产生影响。因此,在反射出的光亮中,每一道刻下来的线条都会形成一条黑线。如此一来,整个图案也就能被人看到了。我想,这一点你们都听明白了吧。”

“是的,明白了。”伯尼小姐和布罗德利说。

“不过,”桑代克继续说道,“在讲述首饰盒的故事之前,我还想说一下另一种有趣的推论。镜子完工后,工匠要是将背后的图案刮掉,再在磨平的镜子背后刻上新的图案,那部分的金属并不会因此变得更加坚硬,新的图案就无法在镜面反射出的光影中显现出来。但是,原来的图案却仍然会有所显现。这是因为旧图虽然刮掉了,肉眼看不出来了,但还是留存在金属中,并继续对光线的反射产生反应。如此之下,就形成了一种神奇的效应——反射在墙壁上的图案,并非与镜子后面的图案一致。

“对我讲述这一切的意图,想必你们有所了解了。现在,我就来说说首饰盒的故事。首先,首饰盒的价值并不在它本身。无论从材质还是工艺来看,它都算不得什么。那么,它的价值到底在哪里?可以猜测的是,它很可能藏有某种秘密信息,企图传递信息的人就是伍彦正树。几乎可以肯定,那条珍珠项链就在他手里。因为正被警方追捕,他没机会跟同伙联系。很明显,他就是想把这个信息传递出去。项链一直下落不明,所以,信息很可能跟伍彦正树逃跑时珍珠项链的藏匿地有关。极有可能的是,珍珠还在原地。

“基于这一考虑,我仔细查看了首饰盒。我发现,它是由普通的白色金属铸造而成的,不过为了美观而涂上一层漆。但是,盒子底部的白色金属却被切割了,换上了精致的青铜材料,内侧刻满了图案。对此,我当即起了疑心。将盒子翻转过来,可以看到外侧底部光亮如镜,自己的脸在上面有清晰的显现,一点都没有走形。我立刻想到,镜子里面可能藏有玄机。我觉得,那个信息,不管它是什么,一定是先刻在后面,又被刮去了,再在上面蚀刻了其他图案,来对原来的痕迹加以掩饰。

“你们几个离开后,我马上把首饰盒送到实验室。我用聚光镜在盒子底下打出一束强光,再用一张白纸将反射出來的光影定格。果不其然,白纸上椭圆形的光亮中,有五个日本字清晰地显现出来了。这让我很为难。日文我不懂,这个时候去请日文翻译又不安全。幸好我对日文略知一二,手头又有一本日文字典,就决定试着把那几个字的意思找出来。实在不行,再去请可靠的翻译来解决。

“好在事情不像我想象的复杂。五个字之间并无太多关联,不是一个完整的句子,也就不存在语法方面的问题了。我从字典查找第一个字,英文翻译为‘珍珠。这让我信心大增。我接着查询第二个字,发现是‘水泵。第三个字却把我难住了,拼出来像是‘乔吉斯或‘乔吉施,字典里却不见有它。我只好接着查询下一个字,希望可以从下文找到些线索。果然,第四个字是‘广场。而最后一个字是‘伦敦。将它们串起来,就是‘珍珠、水泵、乔吉斯、广场、伦敦。

“但是,据我所知,乔吉斯广场并无水泵,贝德佛尔德街快到广场的拐角处倒是有一个,正好在布朗罗街对面。据布罗德利先生说,伍彦正树逃跑时曾沿着汉德街跑回了布朗罗街。看上去,正像是要朝着水泵的方向而去的。水泵废弃了,把柄的位置很高,小孩不容易够得着。把东西临时存放在里面,是再好不过的去处了。我猜,逃犯当时一定是把珍珠塞进水泵里了。它应该还在里面没错。我本想去探个究竟,又很希望由伯尼小姐亲自来揭秘,就作罢了。其次,我怕被人跟踪。再说了,宝物由我找到了再行转交,就会使探险变得平淡无奇。因此,我才想着把真相隐藏起来。没想到,却让我的好友差点为此大光其火。这些,就是神灵对我的全部启示了。”

现在,壁炉架简直成了我们陈列战利品的博物馆了,上面摆满了顾客送来的致谢礼物。其中,就有一个做工粗糙的日本古代男子的雕像,他跪在那里,憨态可掬。这就是那个神秘的首饰盒。

如今,首饰盒已不再具有任何威胁。毒刺已拔除,真相已大白,神奇色彩荡然无存,往日风光也一去不复返了。

(责任编辑:古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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