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瑞·伯森

在我家畜棚底层的中央，是一条长长的过道，这是给母牛挤奶的地方；过道右侧是一条长长的食槽，和畜棚一样长。母牛们进来后，就把头伸进一个叫作“拴牛枷”的木制狭槽，父亲或我们中的一个人沿着食槽一路走下去，给母牛们锁上颈枷，这样挤奶的时候，它们的头就不会乱动了。不过，冬季除外。整个冬天，母牛们都会一直待在棚子里，外面寒风吹彻，刺骨的严寒随时会夺走它们的生命。

在食槽尽头的墙上，开了一扇小門，通向外面一个隐蔽的大坑，那儿储藏着青贮饲料。这些饲料是在秋天预备的，以剁碎的玉米和玉米秆为主，是整个冬天喂养牲畜的饲料。

青贮饲料的味道应该不错，牲畜们很爱吃。每当那扇小门一打开，父亲举着饲料叉走进来，它们就会兴奋地撞击拴牛枷，“哞哞”地叫个不停。大卫伯伯说，牲畜们之所以这么兴奋，是因为青贮饲料发酵后，它们吃完就醉意蒙眬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牲畜们每次都吃得一干二净。吃完后，还回味无穷，不停地舔舐拴牛枷前面的小饲料盆，把饲料木盆舔得光可鉴人，如玻璃般光滑，就像夏天它们在南边草场上舔过的盐块一样滑溜。

在畜棚的另一边，是一排关着牛犊的牛栏，正对着母牛的食槽。每头母牛都将生产一头小牛犊，否则就不能产奶，也不能喂奶。一头母牛分泌的乳汁，甚至比十头小牛犊能吃的还要多。于是，我们把小牛犊关在牛栏里，用牛奶桶给它们喂奶，然后把多余的牛奶保存下来，留着自己喝或者卖掉。

我们的农场有三个牛犊的牛栏，当春天初生的牛犊被关进牛栏时，畜棚里便充满了温软湿润的气息。大卫伯伯说，新生命降临的早春，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他有时站在牛栏边，下嘴唇沾满了嚼碎的烟草。他一边“吧嗒吧嗒”地嚼烟草块，一边静静地看着小牛犊在牛栏里亲热地玩耍嬉戏。

初生的小牛犊还不知怎么从牛奶桶里喝牛奶，它们总在牛栏里跑来跑去，无论看到什么，都要凑上去舔一舔。它们想喝奶，就舔着彼此的耳朵、尾巴和鼻子，或者舔着畜棚边缘的木头。有一次，我看见一头小牛犊抓住一只小猫的尾巴，如饥似渴地舔起来，小猫全身被舔得黏糊糊的，就像一颗大花生。

哥哥韦恩和我负责给小牛犊喂奶，因为我俩的手比较小，更适合做这事。当母牛的奶快要挤好时，我俩每人拿一个小牛奶桶，钻进小牛犊的牛栏里。它们马上就会围过来，舔你的衣服或胳膊肘，这时候，你要把手指送进它们嘴里。当每头小犊子都来舔你的手指时，再把手轻轻地往下移，慢慢地伸进温暖的牛奶里。这样，它们很快就会跟过来舔牛奶，使劲地喝，好像早就知道是这么喝奶似的。除非它们是傻犊子。

有几头小牛犊就比其他同伴傻，不会喝牛奶。韦恩就有一头小牛犊，是前年春天出生的，一直不会喝奶，甚至当它长到快要断奶的时候，还是不会喝。每次韦恩走进牛栏喂它时，都非常有趣。只见小牛犊跑向韦恩，一口咬住他的手，猛地拽进牛奶桶，然后才开始喝奶。它的“热情”让韦恩有点儿害怕进牛栏。每天早晨，当我们要去喂小牛犊时，他就开始和我讲条件，好让我去照料他的小牛犊。

“我给你看马维尔船长的连环画，那是我周六去镇上时买的。”

“我已经看过了，在你打扫谷仓的时候看的。”

“我把它送给你。”

“我不想进牛栏去喂那头小牛。”

“我给你马维尔船长的连环画，下周六我们去镇上卖牛奶时，我再给你买一个有蜜蜡齿孔的口琴……”

“不行。”

我快速回答道。其实，这个决定并不轻松，那些橙色的蜜蜡齿孔还是蛮诱人的。你可以对着齿孔吹奏，直到听厌了它们的尖叫声。这些声音总能让小狗福森斯向一旁竖起脑袋，那副神情就像给美国无线公司做广告的那只小狗，它总出现在广播里、画报上以及西尔斯目录上。吹奏完毕，你还可以吃蜜蜡，蜜蜡里有糖分，可以嚼上几个小时。等嚼得没味了，还可以把它扔给福森斯；等福森斯吃腻了，它还会再扔给围在身边等着赏赐美味的小鸡们。

说实话，我想如果我坚持下去，也许会得到一杯可口可乐和一袋泡在可乐里吃的花生米。比起橙色的蜜蜡齿孔口琴，我更喜欢可乐和花生米。

然而韦恩太吝啬了，我从没得到过可乐或花生米。他还是自己照料那头小牛犊，即使当他爬进牛栏给它喂奶时，我们全都停下手里的活儿来看他的好戏，他也不会开出更好的条件。

在牛栏另一侧的尽头，有一个分离室。在这里，我们将牛乳里的奶油分离出来，这样每周六去镇上时，就可以将奶油单独售卖。母亲可以拿到卖奶油和鸡蛋的钱，我想，这就是我们的全部收入了。

分离器顶部有个碗，我们往碗里倒牛乳，分离器的侧面有个曲柄，我们转动曲柄，让牛乳快速旋转，从而分离出奶油。韦恩和我轮流转动曲柄，他负责一天，我负责一天。

“没完没了了。”韦恩说，“这样循环下去，永远都不会结束，就像天上的星辰和气候变化一样。”

“除非所有的牛都生病死掉。”我说，我总是不赞同韦恩的观点，他也总是和我意见相左。

“这样也没用，埃尔顿，”他摇摇头说，“别的地方还有牛、玉米，还有苜蓿和牛乳。”

“嗯，如果所有养牛的地方的牛都死掉，那这个循环就结束了。玉米也会慢慢地烂掉，一切都将结束。”

韦恩甚至没有回答我，我知道我的话没有说服力，但这是我在匆忙之中唯一能想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