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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明忠:大漠戈壁里的飞驰人生

2021-01-22

时代邮刊 2021年1期
关键词:文物局皮卡车罗布泊

平日里,他只是新疆巴音郭楞州文物局里一名开皮卡车的司机,蹬着自行车每天按时上下班。可一旦进入沙漠,他就成了让荒漠探险者最倚仗的人,也是让盗墓者闻风丧胆的人。

23年职业生涯,皮明忠驰骋在渺无人烟的大漠戈壁,多次单人单车穿越“生命禁区”罗布泊,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个普通人与罗布泊有那么多惊心动魄的故事。

楼兰惊魂

皮师傅,名叫皮明忠。

1997年9月,结束了在新疆的14年军旅生涯,这个爱吃辣的湖南农村娃,决定扎根在边疆,转业来到巴音郭楞州文物局。

巴音郭楞州面积比4个浙江省还大,而州文物局负责保护48.27万平方公里内的文物古迹,辖区内,净是那些神秘而又熟悉的名字——楼兰古城、小河墓地……

环境恶劣、极难进入的罗布泊,皮师傅跑了上百趟。至今,他仍是唯一一个单人单车穿越罗布泊的人。

第一次进入罗布泊,皮师傅是坐着别人的车,目的是将一块写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楼兰古城遗址”的碑立在楼兰。

“我们坐在货车的车斗里,被车尾掀起的灰尘完全罩住。”他回忆,那时候从罗布泊外围进入楼兰古城是完全没有路的,地面上锋利、凸起的盐碱壳刮坏了车辆的底盘。

陷车、迷路,几乎伴随着整个过程。一路上大家靠着GPS导航,来回400多公里路程整整用了10天时间。

直到如今,进入罗布泊楼兰古城,仍有18公里完全没有路可走。皮师傅驾着车,在戈壁上勉强“开”出了一条可以通行的道。“就是一边当司机,一边当修路工人。”他说,走不过去的时候,就拿着铁锹挖,车辆能勉强开过去的地方,就认真记下每一道转弯。戈壁中无路的艰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甚至有时候,皮卡车会挂在高高的山崖上,上不去也下不来。

在高温的炙烤下,每一个小挫折都会被无限放大,每一个小失误甚至会让人面临生命危险。

“我实实在在哭过一次,那次是真绝望了。”皮师傅说,2007年冬,为了给在楼兰古城修筑围栏的工人运送物资,他一人单车进入楼兰,出来时车子的四个车轮陷进了厚厚的虚土中。

他不得不在冰冷呼啸的狂风中挖土,将车轮“救出”。可是没开几步,车又再次陷了进去。几次反复,用铁锹挖已经不起作用,千斤顶也难以着力,力气也消耗殆尽。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一边哭一边想,如果不把车开出去,我怕是要死在这里了。”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在这片荒漠中,死亡竟然离自己那么近。

沙漠逃生

神秘的罗布泊,一直是盗墓贼念念不忘的宝地。为了保护文物古迹,一旦接到非法旅游者或盗墓贼闯入的举报,皮师傅就立即开着车从巴音郭楞州首府库尔勒出发,带着保护人员,进入举报地巡查,往往一个月就要来回好几次。往往这个时候,他既是一名司机,又是一名文物保护者。

1999年6月,有人举报7名外国游客擅自前往楼兰古城。得到消息的皮师傅和同事赶往堵截,在距离楼兰不足30公里的地方,拦住了两辆奔驰越野车。外国游客让皮师傅开价,只要让他们进入楼兰,要多少钱给多少钱。软磨硬泡,皮师傅却不为所动。见皮师傅非但不松口还要报警,这些人最终无计可施只好离去。

2000年1月的一天,州文物局接到举报,有游客非法进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地小河墓地。接到任务的皮师傅提上装备拉上同事随即出发。

路走到了尽头,需要翻越一大片沙漠才能到达目的地。偌大的沙包连从油田上租的沙漠特种车也翻不过去。实在没有办法,一行人只能步行。沙子里走路举步维艰,走一步退半步。最困难的是睡觉,晚上零下20摄氏度,矿泉水被冻成了冰疙瘩,没带帐篷根本没办法睡。众人只好到四周捡枯木生火,烧成热炭后用沙子铺平,躺在上面取暖。不过,这也最多维持两个小时,大家不一会儿就被冻醒只能继续生火,反复几次才熬到天亮。

往回走的时候,同行的州文物局业务科长不小心扭伤了脚。坚持了一段时间,实在走不动的他躺在沙子上起不来,看着肿得粗粗的腿,他绝望地让大家别管自己先走。

不走不行,躺下肯定会被冻死。皮师傅觉得应该快出去了,决定赌一把。于是扔掉了身上的所有装备,背起科长往外走。幸好,两个小时后,他们走出了沙漠。

“遗憾”人生在文物局工作

23年里,皮师傅跑遍了巴音郭楞州辖区内的650多个文物保护点,还练就了一双发现文物的慧眼。巴音郭楞州博物馆的陈列柜里,有不少文物就是他在巡逻时发现的,包括彩棺、干尸等国家一级保护文物。

“每次巡逻,我几乎都不会走空趟,再小再隐蔽的东西都逃不过我的法眼。”话语中虽不乏“自我表扬”的意味,但一双剑眉下,他的眼神中却透着灵气。

皮师傅总是说,在罗布泊,古人似乎离我们很近。皮师傅的妻子总喜欢说,皮师傅爱戈壁比爱自己的家还要多。

1991年,还在部队当兵的皮师傅错过了见母亲最后一面,当他得知消息坐上回家的火车时,罹患肝癌的母亲已闭上了双眼。

皮师傅没有想到,7年之后,遗憾又会再次重演。那年7月,他接到单位通知,进入罗布泊进行安全巡逻,因为里面没有通信讯号,也没有卫星电话,皮师傅与外界整整失联了半个月。当他巡逻结束回到库尔勒时,爱人告诉他,他的父亲因胃癌去世,后事也已经办完。

“我没有哭,也许就是命吧。”皮师傅说着,垂下了眼帘。这张被他自己说“长相凶狠鬼也怕”的脸,在这一刻暗淡了下去,眼角的皱纹一条一条向太阳穴延展。

皮师傅的妻子在巴音郭楞州焉耆回族自治县的一所学校教书,两人一直异地分居。妻子退休后回到库尔勒,原本想着可以团聚,可常常也是一个人守在家里。从小到大,经常出差让皮师傅照顾不上唯一的儿子,儿子总是抱怨父亲:“把单位当家,把皮卡车当儿子。”

如今,皮师傅依旧奔突在荒漠中,啃着馕、嚼着方便面,有时甚至还要睡在野外,听着狼啸。沙尘漫天时,也只能停下车来静静地等候风沙离开。为了躲避孤独,皮师傅总会在车里听蒙古族歌曲,他说那种悠扬的曲调,让他想到自己的家人。而只要离开沙漠,皮师傅就再也吃不下一口泡面、香肠或者巧克力,这些在沙漠中救过他命的食物,也深深地伤害了他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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