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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天电影

2021-01-02李秀萍

小读者之友 2021年12期
关键词:露天电影香瓜小孩

李秀萍

看露天电影,算得上是我童年时期的一种美育方式。

那是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夏季农闲,紧张劳累的生活稍稍放松,这时如果能看几场露天电影,人们会像过节一样兴奋,从早晨就开始期盼夜晚的來临。

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常带着我看露天电影。我当然不记得看了什么电影,但对看电影的种种氛围有所感知。先是人声嘈杂,然后安静下来,我躺在妈妈怀里睡觉,耳畔充满着各种声音,咬黄瓜声、嚼香瓜声、嗑瓜子声,还有电影里的声音。电影快结束时,妈妈试图叫醒我。在半睡半醒间我听到她边走边说,等回到家再睡啊。按乡间风俗,小孩走夜路不能睡得太实,魂儿如果没有跟着回家,会生病的。

六七岁时,我能拿着小板凳和大人平起平坐一起看电影了。有时候,我自己拎着小板凳或小席子早早地去占位子。露天电影的放映地点就在大队部办公室前面的广场上。广场中间支起了白色的大银幕,大银幕会随着微风浮动,待一束光投射到大银幕上,另外一个世界呈现出来,让人感觉神秘莫测。有时候去得比较晚,路上就能看见高高悬挂的大银幕。电影已经开始,电影的配乐、对白传向四面八方,空旷悠长。小小的村庄仿佛处在一个陌生新奇的时空里。

正片开演之前,会放农业科学技术之类的纪录片。这个时段,人们热衷于唠唠家常,分食自家产的瓜果。黄瓜量多,可以一根一根分与别人。香瓜量少,无法一个一个给出去,所以用手捶一下,“砰”的一声,香瓜有了裂痕,掰开,一块一块分与周围的人。伴随着一段铿锵振奋的音乐响起,大银幕上出现“中国人民解放军八一电影制片厂”的字样,一颗红星熠熠生辉,放射出一片灿烂夺目的光芒,人们的注意力迅速集中,正片开始了。

我看过电影的正面,也看过电影的反面,隔着幕布,人群黑压压一片,借着银幕的光亮,能看到他们全神贯注、眼睛亮亮地盯着大银幕,表情还挺有趣。在天地之间的一隅,那么多人集中在一起,因某个事物共同欢喜或悲伤,这正是电影的魅力。那个时候,一部又一部电影不断上演。我们这些看电影的人,由一种梦境抵达另一种梦境,乐此不疲。十几年后,偶然看到意大利电影《天堂电影院》,看得我心潮澎湃、热泪盈眶。原来世界上别处的人们也有类似的精神生长方式。

很多电影的细节现在想来有些模糊,但看电影时的某些情景,我至今记得。看《天云山传奇》时,中途断电了,我们在黑暗中等着、盼着。突然来电了,女主人公在风雪中拉着小车艰难地行走,她跌倒又爬起,爬起又跌倒,车上躺着生重病的男主人公。我看见很多人眼角有闪闪的泪光。对《咱们的牛百岁》《喜盈门》之类的电影,大人们看得高兴,我们小孩在银幕的反面玩得也高兴。我用一角钱买了七块水果糖,分给和我一起玩的小孩。我们把糖放在嘴里,不舍得立即吃掉,而是一点一点地含化。我们眼睛盯着大银幕,嘴里感觉着糖的甜,一直甜到心里。放映《人生》时,气氛有点压抑,偏偏一个邻居来得晚,电影从一半看起。她坐在我旁边,边看边问:“那个女的为什么哭啊?”我回答:“她被那个男人抛弃了!”妈妈立刻捂住我的嘴,不让我说话,可能觉得我是个小姑娘,说这样的话不太得体。《少林寺》《少林小子》《自古英雄出少年》被我们称为“武打片”,振奋了我们这些小孩的心。电影之外,我们都变身为少侠匡扶正义,以棍当剑,比画那么几下。至于《红牡丹》《高山下的花环》《城南旧事》《人到中年》等,我都有着比较深刻的记忆。总之,大人看什么电影,我就跟着看什么电影。有时候,一部电影连续放好几遍。我看得困了,头枕着妈妈的腿睡着了,迷迷糊糊中醒来,望见满天的星斗低低地垂着,又大又亮,奇异璀璨。耳边传来电影里的对白,还有泉水流动的声音,我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电影散场时,人们呼儿唤女,各自归家。我心里怅然若失,总希望一场盛宴不要那么快就结束。

现在看电影可以到电影院去看,也可以在电脑上看,但是这与小时候看露天电影的那种体验是截然不同的。许多事物终究会消失,但记忆有着它的执着,昔日的场景常不经意地在脑海中重现。我有时会梦见自己走在看电影的路上,还是小时候走的那条路,还是那片空旷的广场,电影似乎已经开始,我看见白色的大银幕在微风中浮动,无限近,又无限远。

(潘光贤摘自《光明日报》,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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