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振欣

(南京审计大学，江苏 南京 211815)

不断兴起的共享经济或称分享经济在为经济发展注入新动能的同时，也引发了种种突出的社会问题。得益于国家宽松、鼓励的监管政策，共享经济得到了很快的发展，伴随着共享经济版图的不断扩大，共享经济领域的廉洁治理风险日益演变成现实问题，成为企业发展的痼疾，主要表现为新寻租形式的出现导致廉洁风险的防控领域不断扩大，防控难度不断提升。共享经济领域的廉洁治理风险在共享经济发展之初，被资本狂潮推动下的快速扩张所掩盖，在扩张狂潮过去后，其影响日益凸显。共享经济领域的廉洁风险防控既关系到企业与行业的发展，又关系到国家层面廉洁的营商环境的建设。共享经济的关键支撑是形形色色的创新性共享平台，相应的市场组织载体则是形态各异的平台型企业，共享经济平台对于防治共享经济领域的廉洁风险防控起着关键性作用。

一、共享经济领域的廉洁风险及其成因

1.共享经济领域的廉洁风险来源

共享经济领域的廉洁风险主要来自于两方面，一是共享经济领域内部，二是外部主体利用共享经济平台实施腐败行为也会成为共享经济领域廉洁风险的来源。

第一，共享经济领域内部的廉洁风险。共享经济领域内部存在与传统行业相似的廉洁风险样态，包括以职务侵占和商业贿赂为主要形式的权力寻租，但由于其独有的经营模式和治理结构，使得共享经济领域衍生出一些新型的寻租形式，如商家刷单，篡改搜索排名，与外部人员勾结收费修改评价，泄露个人信息，等等。这些腐败形式与传统行业的廉洁风险相比，呈现出寻租手段的隐蔽化、寻租空间的多元化以及寻租成本的虚拟化等符共享经济自身盈利模式的特点。在共享经济的实际运行中，共享经济平台扮演者资源匹配的核心角色，包括两种类型：第一，直接经营者，平台作为直接经营者，平台自己提供匹配需求的资源或者直接控制分散资源；第二，交易的组织者，平台上的资源由注册用户提供，由平台实现供给与需求的匹配。共享经济平台作为直接经营者时，平台内的资源需要自行提供并加以管理维护，而这其中的每一个环节都容易产生廉洁风险，滋生腐败。以共享单车为例，不仅存在单车采购方面吃回扣的问题，还存在负责日常维护的区域经理虚报维护人员名额的“吃空饷”现象。共享经济平台作为交易的组织者时面对的是一个双边市场，盈利的多少受资源提供者的数量以及资源需求者数量的双重限制。而当一个平台发展相对成熟时，资源提供者的数量往往会超过资源需求者，此时掌握资源匹配平台在其中就有了权力寻租的空间。平台上调一下商品或者服务的排名，或者将资源置于网站首页就可以为资源提供者带来收益，同时平台从中获取利益，或者直接利用平台排名机制规则，通过刷单，获得较高排名。这种位置资源的贪腐，是共享经济领域内部腐败的重灾区，在流量为王的互联网经济中，位置决定流量，流量决定收益。除了位置资源，信誉评价机制也是廉洁风险的高发区域，尽管《中华人民共和国电子商务法》第39条明确规定，电子商务平台经营者不得删除消费者对其平台内销售的商品或提供的服务的评价，依旧会有员工铤而走险，为了利益而罔顾违法风险。此外，共享经济为实现供需匹配，获得了大量的个人信息，泄露此类信息非法获利的案件亦是屡见不鲜。

第二，外部主体利用共享经济平台实施的腐败行为。共享经济领域的廉洁风险，除了来自共享经济领域内部之外，还有利用共享经济平台实施腐败的现象。共享经济平台的主要特征之一是实现分散资源的供需匹配，这就成为了利用共享经济实施腐败的温床，比如在共享经济平台上进行销赃。在共享单车公司ofo面临着退押金难的问题时，不断出现公司员工盗窃公司财物的行为，而被丢失的公司财物最终发现被员工放置于闲置物分享网站闲鱼App出售。在共享经济平台，类似的员工在闲鱼App上盗卖公司产品的行为颇为常见。可见，共享经济领域的廉洁风险亟待控制。

2.共享经济领域廉洁风险成因

共享经济领域之所以成为廉洁风险高发领域，究其原因，有来自于其自身特性的因素，也有外部监管的诸多因素，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共享经济领域强大的资金流与复杂的业务流程导致廉洁风险极高。共享经济是一种新的经济形态，这种经济形态发展指出就经历了资本狂潮的推动，展开了“烧钱大战”，快速地扩张规模，抢占市场。在这一过程中，资金链数额巨大且周转繁琐，涉及融资、采购、运营等多种业务，极其容易被钻空子，产生舞弊行为，侵占公司利益。于此同时，企业为了不爆出丑闻继续获得融资抢占市场，往往会对这样的行为低调处理，又使得此类问题进一步恶化，廉洁风险进一步提高。且基于共享经济经营模式和盈利方式的独特性，资源匹配及其配套业务的复杂性，导致其侵吞公共资源、公司资源手段也更加多元和隐蔽，难以发现。强大的资金流，加上复杂的业务及隐蔽的方式，导致共享经济本身容易成为一个廉洁风险极高且难以防控的领域。

第二，共享经济领域初创企业内部风险防控机制制度不完善。共享经济领域的企业往往都是初创型企业，本身企业内部监管制度的建设就需要长期建设才能完成，初创型的共享经济领域的企业没有完善的公司治理结构，面对高发且隐蔽廉洁问题风险点，内部的监管制度设计都长期处于滞后状态，尚未形成与之相匹配的先进、完善的长效风险防控机制，被发现的违规侵吞公司财产、收受不正当利益的员工往往会以辞退形式加以惩戒，这种事后惩处的方式短期内能形成震慑效果，却无法发挥长期的廉洁风险防控作用。且行业间并没有形成良好的员工信用体系，互联网行业本身流动性大，被辞退的员工可以比较容易地进入此行业的其他企业再度就业，违法成本相对较低。

第三，国家和社会对于共享经济领域廉洁治理外部监管的缺失。国家处于对新兴产业的鼓励，采取宽松的监管政策，虽然促进了行业发展，但也留下了监管漏洞，且共享经济领域本身与传统产业相结合，又产生了新的交易形态，而这方面的监管尚存在制度空白，受利益的驱动，很容易绕过现有法律规定，寻找寻租空间。在社会监督方面，行业之间并没有形成成熟的行业监督机制，无法实现行业整体的良性发展。消费者对于共享经济领域的认知大多集中于最终的产品端，共享经济领域廉洁问题风险点的违规运作和背后的利益输送大多存在于匹配阶段，消费者无从知晓，即使可以通过评价机制对于产品或服务进行反馈，也无法实现外部监督。

二、共享经济平台廉洁风险防控的天然优势

共享经济领域虽然容易产生廉洁治理问题，但作为共享经济平台，却具有廉洁风险防控方面的天然优势，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共享经济平台在共享经济领域廉洁风险防控的主体优势。共享经济平台是共享经济的核心，共享经济平台连接着资源提供方与资源需求方，资源的匹配通过平台加以实现，每一笔交易都要通过平台，平台对于共享经济领域发生的交易具有直接的控制力，因而共享经济平台对于反腐败具有天然的主体优势。同时，共享经济平台的经营者最具有风险防控的动力，无论是共享经济内部有的风险点还是来自外部利用给共享经济平台带来的廉洁风险，都会对平台声誉造成影响，而共享经济平台赖以生存的基础便是消费者的信赖，对于声誉的损害会影响平台发展，因而平台最具有廉洁风险风控的动力。

第二，共享经济平台在共享经济领域廉洁风险防控的数据优势。共享经济的每一笔交易都依托于共享经济平台发生，平台掌握着每一笔交易发生的主体的相关信息，每一笔交易资金的流向，每一笔交易的事后反馈的信息，每一个用户的浏览足迹，等等，这就让共享经济平台在风险防控方面具有天然的数据优势。依据海量的数据，可以相对容易地揭开行为的深层次的秩序，从而可以追溯或预测行为。平台内的持续性的、海量的数据更容易发现数据异常的波动，也更容易发现数据的异常性修改、删除等。共享经济平台利用自己的数据优势，在廉洁风险防控中大有可为。

第三，共享经济平台在共享经济领域廉洁风险防控具有技术优势。共享经济平台汇聚了大量互联网技术人才，对于数据的抓取和分析能力更强，通过信息轨迹的分析、平台使用画像分析、关联数据分析等依托于互联网技术的方法，可以实现共享经济领域廉洁风险相关行为的调查与证据收集，相对于其他主体而言，共享经济平台在反腐败方面更具有技术优势。

三、共享经济平台在廉洁防线防控中的责任

共享经济平台具有廉洁风险防控的天然优势，也应当承担起廉洁治理工作中的相关责任。

第一，共享经济平台作为商事主体，需承担内部廉洁风险的防控义务。共享经济领域内发生的廉洁问题，直接影响平台利益，影响股东权益。如果不防控廉洁风险，违规者就会不断突破道德底线，大肆利用平台资源，侵占平台利益，严重损害平台生存能力、发展能力与创新能力，破坏其良性的发展品质。为了避免廉洁风险不断提高甚至演变成现实，腐蚀整个平台企业的利益和价值体系，进而蚕食平台竞争力，共享经济平台的经营者有义务维护公司及股东利益，应当对共享经济平台内发生的权利寻租、职务侵占等廉洁风险点主动监管。共享经济平台经营者作为开启了其平台内的网络交易，即有义务保证平台内交易合乎法律的要求，有义务阻止平台内发生的非法行为，平台应当积极维护平台秩序，减少员工做出非法行为的风险。不仅如此，共享经济平台趋向引导共享经济与正向价值观相融合，为公平的交易环境作出积极的努力。

第二，共享经济平台作为经济社会重要组成部分，具有廉洁治理平台的责任。一方面，共享经济平台企业内部的廉洁风险具有外部性，平台内部廉洁风险，除了会导致平台利益受损，还会破坏市场公平竞争环境，导致普通消费者权益处于风险之中。平台内的发生的基于流量经济的位置资源的权利寻租，破坏了平台内公平交易环境，平台工作人员在采购中吃回扣、吃空饷的行为，会增加平台成本，平台员工篡改消费评价使得不良商品或者服务获得较高评价，等等，这些行为最终的成本与风险最终将由消费者承担，破坏了交易秩序和损害消费者权益。另一方面，对于利用平台实施腐败的行为导致的廉洁风险，平台负有举报义务。同时，平台应在其技术条件范围内，承担一定的主动监控义务，防止利用平台进行腐败的行为在平台内滋生。

第三，共享经济平台在基于交易获得的数据权利，应当在廉洁风险防控中发挥其优势。平台通过算法在其搭建的交易空间内确定了交易规则，实际已经形成了一个平台商业生态圈，平台在此网络商业圈中有极强的控制力，因而对平台中发生的交易行为的廉洁风险点监控具有可行性。平台从用户流量与评价中获取数据权利，并以此为基础对平台内商品的位置进行排序，就应当保证其公正性，且平台对于异常数据的监控较为容易实施。此外，共享经济平台的使用不具有边界性，用户端口的开放性使得其用户基础及其广泛，几乎覆盖日常生活的领域，这对于国家层面大数据廉洁治理也起到了数据支持作用，共享经济平台应当积极配合国家层面的廉洁治理工作。

四、共享经济平台反腐败的实现路径

1.建立平台企业合规体系

共享经济平台企业作为一个商事主体，其应当对平台内发生的与平台相关的廉洁问题进行治理。针对平台内部的廉洁风险，平台应当建立合规体系，实现平台企业内部的规则之治。平台的合规体系应当包括完整的商业行为准则，成熟的组织体系，实时的风险防范及监控体系，以及事后的应对体系。完整的商业行为准则其中应当包含共享经济平台环节的法律、法规以及内部要求，划分清楚每一个部门的职责，使得每一个环节都做到有据可依。成熟的组织体系应当设立专门的、具有相对独立性的合规部门，能够对员工的行为作出独立的审查，并且应当直接对管理层负责。实时的风险防范和监控体系要求定期地对平台运营过程中的腐败风险进行评估，及时汇报，加强对员工的培训，强化对于合规理念，建立企业内部的投诉机制，保障投诉渠道的畅通，并且对如实投诉者进行保护。事后应对体系的建设，是在廉洁问题发生后，对问题员工进行惩戒，更为重要的是，对于廉洁问题发生的制度漏洞及时进行完善。一个完整的合规体系，可以实现廉洁治理事前预防、事中阻断、事后惩戒，在各个环节加以控制，使得平台内的廉洁风险无处遁形，形成平台内部的规则之治。

2.建立社会责任承担机制

共享经济平台作为经济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应主动承担起反腐败的相应的社会责任。平台应当建立面向消费者的投诉反馈机制，由于平台内部廉洁风险问题给市场竞争秩序和消费者权益会带来负外部性影响，对于消费者发现的评论删除等现象，应当及时予以回应，并对相关人员进行查处，保证平台信誉评价系统的真实性。平台应当树立正向的价值规范引导，当企业内部廉洁风险防控成本低于其收益之时，基于商业伦理规则与社会责任相关内容，亦应当对涉及公共利益的廉洁风险予以积极防控。最后，应当建立高频外部风险的主动监控机制，对于利用共享经济平台实现贪腐的高发领域，应当加强对该领域的主动监控义务，使得共享经济平台不成为腐败滋生的温床。

3.依托数据主动监控

共享经济平台应当建立以大数据为基础主动廉洁风险防控机制。通过算法，借助区块链技术，建立不可被人为篡改的流量统计机制和异常数据反馈机制，保证评级机制和评价机制的真实性，对于异常的流量波动和人为的篡改现象，借助合规体系，及时追查。同时，通过算法建立平台信用体系，对平台内使用者或者平台员工建立信用评价，形成行业间信用数据共享，增加违法成本。最后，平台应建立与国家间合理的数据共享机制，积极配合国家机关大数据廉洁治理工作。

五、结语

共享经济领域廉洁风险防控不仅仅需要依靠共享经济平台及行业的自律监督，还离不开国家和公众的外部监督。在国家制度的层面，应当淡化所有制形式，防控平台廉洁风险只能诉诸《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规制的局面，建立和完善企业风险防控体系。而社会舆论监督亦是平台控制廉洁风险的一把利器，鼓励社会公众自觉投入到互联网廉洁治理中来，形成共享经济领域廉洁风险防控的多元共治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