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玥

摘 要：《李娃传》是写妓女与世家子弟的爱情故事，却志不在爱情，而在对李娃这位女性良知觉醒的赞颂。小说流传至今仍为人称道，在唐传奇中占有一席之地。在小说里的人物性格变化明显，人物形象塑造立体饱满，为读者提供了良好的阅读体验，不仅反映了唐代社会的真实生活，也具有独特的思想价值，尤其对女性形象李娃的刻画，表现出极高的写作技巧和思想水平。完满的结局也为这篇小说增添了传奇色彩，体现出小说艺术的成熟魅力。

关键词：《李娃传》 人物形象 性格变化

鲁迅先生评价唐传奇“叙述宛转，文辞华艳”，可见，到唐代传奇小说发展日渐成熟、成就突出。其中名篇《李娃传》更是广为流传，鲁迅先生也在《中国小说史略》一书中对其做了评价“行简本善文笔，李娃事又近情而耸听，故缠绵可观”。这篇传奇情节安排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结构设计合理严谨，尤其在刻画人物形象和塑造人物性格方面显得更为出色。综合运用对比，语言、细节等多种描写手法，将文中出场的荥阳生父子、李娃母女四位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在性格前后矛盾和变化中展现立体而完整的人物形象。

一、从“坠落”到“重生”的荥阳生

荥阳生的一生可谓大起大落。作为门阀世家子弟从小便是含着金钥匙出生，本应不负众望功成名就，但当他“累眄于娃，娃回眸凝睇”两人一见钟情之后，便开启了他的“坠落”人生。从逐渐沉沦女色倾尽所持钱财、陷入李娃母女二人的计谋被逐出家门流落街头，到最后成为殡葬铺唱挽歌的歌手。他的前半段人生从光彩靓丽横冲直下变成连父亲都唾弃的卑贱之人。与之对比，当沦落街头乞讨为生的荥阳生在大雪中被李娃发现后，又获得了“重生”。李娃帮他改头换面，购买书籍，帮助他科举及第、步步高升，重新回到人生的巅峰。

如此大起大落的境遇不難发现荥阳生的性格变化特点。在最初与李娃相遇后魂不守舍却没有胆量上前求爱，而是暗自找到友人有这样一段对话：

友曰：“此狭邪女李氏宅也。”曰：“娃可求乎？”对曰：“李氏颇赡。前与通之者多贵戚豪族，所得甚广。非累百万，不能动其志也。”生曰：“苟患其不谐，虽百万，何惜。”

从与友人的这段对话中可以看出这位世家公子的任性单纯，从小被保护的娇弱如珍宝。而后承受了一系列痛苦与背叛的他本该是一蹶不振甚至撒手人寰，却又反转性地获得“重生”，表现出了顽强的生命力。这样矛盾的性格特点出现于他人生的不同阶段，人物形象更加饱满。

二、从“妓女”到“贤妻”的传奇女子李娃

唐传奇中描写女子形象众多，艳情女子也不占少数。李娃便是其中的代表，她必定是有着出众的美貌与魅力才能让荥阳生为之沉沦不愿离去。妓女的身份就注定了她是一位游走于男子身边、深谙人情世故的女子。虽然在与荥阳生相爱后，“姥意渐怠，娃情弥笃”却也不得不屈服于“妓女”身份而设计阴谋背叛相公。在这场骗局中，可能李娃有心悔悟，但却不能说李娃的行为完全是被逼的，在到姨母家后看到院内场景与李娃有这样一段描述：娃下车，妪逆访之曰：“何久疏绝？”相视而笑。娃引生拜之。既见，遂偕入西戟门偏院。中有山亭，竹树葱茜，池榭幽绝。生谓娃曰：“此姨之私第耶？”笑而不答，以他语对。

可见，李娃一步步按计划完成与母亲设下的圈套，直到最后荥阳生被赶出家门也没有看到李娃明确的忏悔之词。然而，也正是这个有些薄情的女子在荥阳生濒临死亡的时刻再次出现，一改往日“妓女”的风格，成为拯救荥阳生的“圣母”形象。像是良知发现自我救赎一般，或是说相互救赎一般，她开始照料荥阳生的全部生活，从生活起居到学业指导，成为为他出谋划策、尽心竭力的贤妻形象。而就在他功成名就之后，明白门第悬殊的李娃又选择离开荥阳生，让他娶妻生子。这一举动让他的“圣母”形象更加光辉与伟大。直到荥阳公力劝其子将如此贤德的女子娶进家门，两人才迎来了美满的结局。“妓女”与“汧国夫人”两个如此矛盾的身份也集中在了一位女子身上，可谓传奇。作者也在前后的形象对比中竭力将李娃打造成为一位在良知战胜一切后救赎爱人的光辉形象。

作者为李娃而不是荥阳生作传，便知，作者是在身份与性格的前后矛盾变化中创造出如此传奇的女子形象。纵情声色的是她，设局骗财的是她，狠心抛弃的是她，当然说出“令子一朝及此，我之罪也”的也是她。她的转变和完满的结局令人深思，如此理想化的女子形象揭示了在那样一个封建门阀制度的社会下女子又是怎么低下与无奈。

三、性格丰富的荥阳公与荥阳生二人父子关系

荥阳公是小说中性格最为丰富的一个人，荥阳公父子的关系也是由爱变恨再到爱的过程。作为父亲他一直望子成龙，为他的前途提供了良好的基础，他的儿子也很争气，才华横溢深受钦佩。这样一来，父子二人的感情更是和谐深厚的，荥阳公也是仁慈宽厚、爱子心切的形象。照此下去，父子二人同心不至于会有“曲江西，杏园东”的毒打致死的场面。相反，当父亲再次见到已故的儿子时并没有失而复得的痛哭流涕，而是恼羞成怒将儿子带到宴会旁说他败坏门风，卑贱下流。一波两折的情绪并没有结束，在儿子进士及第，功成名就之时，荥阳公又再次反转，化身为通情达理的仁慈父亲形象，甚至力劝儿子将李娃明媒正娶回家。

在这一系列反转中，唯一不变的就是荥阳公对于儿子科举及第的执着，甚至于到最后连门第之见都可打破。可想而知，在当时选举制度的残酷和紧张，士大夫阶层的人们在进入上流社会的过程中竞争有多激烈。再究其历史背景，荥阳郑氏是魏晋南北朝以来的名门望族，到隋唐时期随着科举制度的推行士族集团开始受到冲击，这种冲击在中唐以后显得格外明显，许多世家大族纷纷开始选择科举之路荥阳郑氏也不例外。只有将儿子送上科举之路，让儿子进士及第获得功名，才能避免家族的衰落，在这样的背景下，也就能理解荥阳公对待儿子态度变化之大的原因了。

四、李娃母亲性格的单一性

值得一提的是，李娃母亲性格的鲜明性。她作为次要人物出场的次数有限，但每一次的出场都加深了她狡黠冷酷的性格特征。与其他出场人物相比，她的性格变化较为平缓，但却尤为鲜明。一直处于反面形象的她从设计荥阳生骗取钱财到赶他出家门，最后也没有让乞讨的他进家门，从一而终都是利益之上冷酷无情。虽然在人物性格复杂多变的小说中，李娃母亲的形象显得格外单一，却也在对比中将她的性格衬托得更加鲜明，也更容易让读者理解这个人物。

五、结语

不管是荥阳公父子还是李娃母女，在小说中的形象表现已经很饱满，在对比与变化中呈现出立体鲜明的人物性格。这也是唐传奇小说写作的成功之处。传奇所写的爱情故事也有特定的现实内容和时代特色。在唐代，文化环境相对开放，青楼妓女、风流韵事的社会风气高涨，白居易的《琵琶行》中也是写与“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歌妓感同身受的情感。李白、杜甫、李商隐也从不避讳在诗中谈及狎妓之事。而在这样的社会状况下，《李娃传》中的女子却从妓女有机会变成汧国夫人，从一开始就主导一段恋情的起落，不再是男人的附属而成为男人的依靠和指路的明灯。在开放的风气下，唐传奇作家身为士大夫阶层开始关注女性独立意识，对她们独特的人格魅力加以赞赏。而女性也有了自己的独立意识，不再作为男人的附属品和玩弄的工具，也开始有了良知的抉择和人生的规划。

当然作为传奇小说，虽然取材接近士大夫阶层的真实生活，但它的内容必然会高于生活，体现出超出时代的虚幻性，就拿最后荥阳公力劝儿子明媒正娶一位妓女作为正室来说，这是在当时封建门阀制度下的社会绝不能发生的事情。这也体现了传奇小说在对现实生活批判的基础上，有意安排超出现实的理想状态。在女子形象被物化的年代，正是这些文学作品不断进行思考、表达、大胆反抗，让人们的思想更为活跃，不再禁锢于封建制度的牢笼之下。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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