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 敏

作为当代人，我深感幸运，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赋予了创作者取之不竭的源泉和能量，让戏曲得以蓬勃发展，保持旺盛的生命力；作为再芬黄梅的青年演员，我更觉无比荣幸，这里给了我们年轻人数不尽的机遇，让我们有机会、有能力、有信心一直活跃在当今繁荣的戏曲舞台。

去年，再芬黄梅计划复排经典大戏《牛郎织女》，经过领导和主创人员的深思熟虑，决定让我饰演王母娘娘。在剧院，我们的演出机会很多，我饰演过白素贞、冯素珍等大大小小的角色已有数十个，从行当上来说，这些角色基本都是花旦、青衣类，从尚未出阁的少女到初为人妇的少妇，她们虽性格迥异，但在年龄差距上没有较大差距。对于“王母娘娘”这样的“老旦”角色，是我从未触及的。从少女到老旦的转变，我既感到新鲜兴奋，又深觉这是一次巨大的挑战。2019年10月8 日，再芬黄梅《牛郎织女》建组后，我便投入到了紧张而难忘的排练中。

我一直坚信：只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虽然王母并不是该剧的主角，但我也必须要一以贯之地认真对待，对角色进行深刻剖析，创新思路，用老戏“新”排的方式去传承经典、致敬大师。本文试从王母从“仙”到“人”两个维度入手，对这一经典形象进行深入分析和研究。

首先，王母是仙界的代表，具有极高的权威。由于中国神话基本是氏族社会母权制时代的产物，当时的人们对于母性有着极高的崇拜，所以在中国神话当中，“女性”神仙占有特别突出的地位，如：女娲、精卫等，都表现了中国女子在改造自然中的坚强品质。“王母”的形象是在古代的神话故事和戏曲中出现较多，经过历朝历代劳动人民的改编，作为天庭的统治者和女仙之首，王母在人们心中，不免成为封建专制形象的代表者，其威严、无情的一面在其人物形象的发展历程中渐渐显现。因此，黄梅戏《牛郎织女》有着不同以往、独具一格的女神仙形象。

虽说王母在《牛郎织女》中戏份不多，但绝对占有很大分量，她是整部剧的矛盾缔造者，是牛郎和织女爱情最大的对立人物，拆散了这对有情人。那么，到底是怎样的内在动力和性格因素决定了王母有如此举动呢？“天规不容情”只是一个外在的客观因素，作为众女神之首，同时也是天规的制定者之一，王母完全有能力改变规矩，或者通融这对可怜的恋人，然而她并没有这样做。因此，我认为，导致二人爱情悲剧的最主要因素是王母的性格。下面，我们来具体分析。

在我们复排的舞台版《牛郎织女》中，开场便要描摹出主人公牛郎和织女爱情的最大阻力——王母的人物形象。戏曲擅长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幕后唱”方式去塑造人物。在全剧的开始，我饰演的王母先用一句内唱“赫赫神威谁不尊”进行铺垫，再出场亮相。我在唱这句时，尽量做到铿锵有力、高亮清冽，尤其是中间的“神威”二字，加重了语气，更加突出，显示出人物在人界和天界的绝对权威。没有多余的话白，没有累赘的渲染，这句唱词让观众从戏的开头就能感受到王母身上那种不怒自威的至高形象。随后，王母在急促的音乐过门中出场，虽然音乐急促，但作为王母，她的步伐一定要处理得沉稳，且每一步都暗含怒气，这样就能够给下一句“叛逆之人岂能容”的勃然大怒予以足够的铺垫。唱到此句，我更注意曲调的顿挫分明，最后一个“容”字收音较快，在语气语调上就给牛郎这样的天规对抗者造成无法商量和回旋的余地。

在人们的心里，牵牛星和织女的相爱是美好而纯粹的，却被王母视为“淫邪”。王母不仅是仙，还是仙界的最高统治者之一，天规在她心中是不容侵犯、不可亵渎的，这是始终贯穿在王母身上的信念，对此，她从未动摇过。

同时，王母也具备凡人性格，难免有恻隐之心。我们这次复排的舞台版《牛郎织女》是经过加工和改编的，不同于严凤英大师的电影版。既然要改编，就要有改编的价值和意义，两个版本的不同之处在本文不作赘述。追溯到前辈大师王少梅在黄梅戏电影中塑造的“王母”形象，早已深入人心，成为了难以超越的经典。与这样的“巨人”挑战，我心里的压力可想而知。但我明白，演员的使命在于对角色的重新解读和再次创造，因此我决定，抛开原本已经立在人们心中的经典形象，去重新塑造一个不一样的“新”角色。于是，我带着当代人的眼光去审视她，凭借自己独立的判断和思考，为观众带去一个让现代人理解、具有时代感的崭新形象。

庄重威严只是表象，在这个冷酷面孔的背后，王母也一定有着令人动容的一面。经过一遍又一遍地解读台词和唱词，我发现她无情却也有情，对于织女，她是加以关心和呵护的。织女见牵牛星被贬到人间受苦，立即赶来，甘愿与他一同受罚，王母见到织女，便一改之前的气愤，怀着一丝心疼告诉织女：“是他约你下凡，与你无关”。此时，王母试图为织女开脱，在不苟言笑的表面，心里却暗含暖流。在我看来，她应当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声有色的人物。

人物可以简单，但不能单一。在表演学中，每个出场人物都应带有弧光，王母也是如此。她的“惩戒”虽然让人无法反抗，却也绝不是一开始就不留余地。本剧中，王母先是让这对恋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人间，这种留有情面的惩罚使得织女有机可乘，于是私自下凡到人间与牛郎重新相聚。一招不成，王母只得做出更加“残酷”的举动——拔下神簪，在二人脚下划出一条银河，让他们从此不能长相厮守。这是她的无奈之举，也是经过层层递进而形成的。于是，她转身离去，留给观众一个“绝情”“冷酷”的背影。

从“仙”性的绝对威严到“人”性的有血有肉，王母给了我深层次的思考，也给观众带来了不一样的情感体验。今后，我将一如既往，用心揣摩所塑造的每一个角色，对一群可爱的观众做到无愧于心，对这个美好的时代做到无愧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