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雪

很多父母对子女有这样的亏欠：“抱着砖，就没法抱你;放下砖，就没法养你。”有这样一个单亲妈妈，她选择在海外当保姆，只为让女儿当公主……

与渣男离婚：西班牙打工干净做保姆

2020年9月6日，上海一家五星级酒店。沈晓芸坐在台上，接过女儿胡心心和女婿王桦送上的香茶，心情如喝了蜜一般。

沈晓芸，辽宁省沈阳市人。1992年，她与工厂同车间的胡忠友结婚。一年后，生下女儿心心。沈晓芸还在休产假，被车间主任上门告知：“胡忠友撬开同事的工具箱，拿了别人500多块钱跑了。”

沈晓芸吓得两腿发软，连忙向人借了钱，把丈夫从派出所里提了出来。胡忠友为此丢了工作，只能去蹬三轮车。他不是说身体不舒服，就是说生意不好，每天拿回家的钱少之又少。沈晓芸渐渐知道，自己嫁给了一个性格懦弱、好吃懒做的渣男。

2004年，沈晓芸拿到单位5100元的买断费，从此失业。为了养家，她四处打工。2005年11月的一天，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你是沈晓芸吗？我是邻县派出所的民警，你老公自杀未遂，现在我们所里，你过来把人领回去吧。”等沈晓芸冒着严寒赶到，看到丈夫缩在角落连头也不敢抬。这一次，他在外面欠了1万多元的债。沈晓芸强忍怒火，又一次把这些年的血汗钱搭了进去，替丈夫还了赌债。

可是，一个月后，胡忠友又赌了。沈晓芸忍不下去，坚决和他离了婚。因为她没有房子，心心被判给了前夫。但女儿的吃穿用度，全是沈晓芸在管。

那几年，生意不景气，攒钱太难。心心已经14岁，上了初二。沈晓芸不得不做长远打算，孩子马上要上高中、大学，学费从哪儿出？当时流行出国挣钱，朋友劝她也出去试试。沈晓芸被国外的收入吸引了，考虑再三，决定出去搏一下。

她向亲戚朋友借了8万元中介费。临行前那个月，心心刚好来了她人生中第一次月经。沈晓芸不敢小视，反复叮嘱女儿保证饮食营养、不要用冷水、保证睡眠。安排妥当后，沈晓芸告诉她：“再过几天妈妈就要走了，今后你要自己多努力，好好学习，花钱的事由妈来管。”心心抱着她，痛哭不已。

2008年5月的一天，经过14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沈晓芸先被拉到了瑞典住了一夜，第二天又飞到了西班牙。第一站，她被人带到了塞维亚。时差还没倒过来的她，发现被接机人送到了一家红灯店。老板娘怂恿道：“姐们儿，看在都是东北老乡的分上，姐姐劝你，咱们都是出来挣钱的，干啥不是干呀，做这行来钱快不说，还挣得多。你要不考虑下？”沈晓芸身边几个壮汉进进出出，她鼓足勇气说：“谢谢姐姐好意，可我真的做不了这行，哪怕是去做保姆也行。”看她执意要走，老板娘这才放人。

同行的还有一个老乡小月，沈晓芸和她一起去了马德里，也就是西班牙首都。从此，沈晓芸开始了自己的保姆生涯。第一次到客户家做保姆，沈晓芸处处小心翼翼，把做过各种食品的绝活全拿了出来，尽量讨好老板娘。因为没有居留证，也不懂西班牙语，她整天只能在家里哄一个刚十个月大的婴儿。

西班牙时间晚上12点，中国已经是早上七点钟了，这时，雇主一家都已经睡下，沈晓芸就用自己的熊猫卡给心心打电话，打过去正好叫女儿起床。

这段时间，是她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光。每次打电话，女儿都会主动告诉她家里的事情：自己现在独立了，一个人上下学，一回家就做作业，还会煮粥，洗自己和爸爸的衣服。只是说着说着，女儿就有了哭腔：“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想你……”沈晓芸鼻子一酸，连忙说：“妈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但我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妈妈会用这种方式陪伴你、守护你，好不好？”心心哭着点头答应。

沈晓芸当时的老板娘经常催她带孩子去外面晒太阳，说时间越长越好。有一次，沈晓芸又被催着带孩子出门。刚出去不久，孩子突然哭闹起来，怎么也哄不好，她怕孩子出意外，急忙推车往家返，远远看见家门紧闭。走近门口，沈晓芸隐隐听到声音，是一男一女。她这才明白过来，老板娘是在跟别人约会。她还听说，雇主是个暗娼，以这种方式接客不用交税。她在小月的帮助下，果断换了一家。

一丝不苟“云陪伴”：以身作则打造独立女儿

2009年3月，沈晓芸来到新的老板家。这家已有三个孩子，都是女孩，妻子待产。三个月后，孩子出生了，是个儿子，取名子牛。

子牛出生后，沈晓芸更忙了。每天除了安排好一家人的早餐，还要帮姑娘们穿衣梳头，再打扫上下四层300多平方米的房间。干完这一切，她还要看护子牛。她告诉女儿：“这边都是中国人，每天吃得惯、睡得好、事也少。”现实却是，她每天累得腰酸腿疼，寄人篱下的感觉无处不在。

有一次，一个保姆大姐哭着告诉沈晓芸，自己把所有的钱都寄了回去，想着儿子以后来这边留学。结果儿子不仅成绩不好，还动不动找她要钱。“都怪我，光顾着给他钱，让他以为我挣钱很容易。”

这个保姆大姐的话，让沈晓芸心里不是滋味。她想起自己给女儿打电话也是报喜不报忧，或许，这对女儿而言，不是最好的教育。她开始不再美化这边的生活，她会说“妈妈的工作确实辛苦，因为没什么学问，但妈妈做得开心，因为女儿很懂事”。

在沈晓芸的引导下，心心一心扑在学习上。2009年6月，心心考上辽宁大学，学的是高中和大专一体化的五年制课程，学校就在沈阳，学费每年8000元。沈晓芸更努力地赚钱，保证女儿的学费和生活费。

2012年，马德里发生了震惊世界的“皇帝行动”，也是专门针对华人，主要是打击洗黑钱和用黑工一系列的行动。沈晓芸的老板夫妇在仓库区做批发生意，和国内贸易往来频繁，俩人整天提心吊胆。

这天，沈晓芸正喂子牛吃饭，几个大汉突然持枪闯了进来。沈晓芸一把将孩子抱在怀中，吓得大声求救：“别碰孩子，我只是个保姆，什么都不知道，请不要伤害我们。”

几个大汉将屋子洗劫一空后离开，沈晓芸发觉腰上隐隐作痛，伸手一摸，腰的右下侧有四个很深的枪眼灼伤的痕迹。晚上，她跟老板娘提起白天之事，老板娘淡淡地说：“没关系，只是仿真枪而已。”聽了她的话，沈晓芸心里倍感凄凉。她将这件事告诉了心心，也诉说了自己的委屈和后怕。心心听了，大声哭道：“妈妈你回来吧，我不要好东西了，不要你那么辛苦，我要妈妈！”这件事以后，沈晓芸明显感觉到，女儿比以前会关心自己了。

心心告诉她：“妈妈，有家模特公司到我们学校招人，希望我去走台呢。”当时，心心个头长到了1.73米，体重还不过百，五官精致，是现在流行的“蛇精脸”。这样的身材和长相，确实是当模特的好材料。沈晓芸诚恳地说：“妈妈不希望你做这一行，需要钱，有妈呢。我知道你想替妈妈分担，但你还小，当务之急是学知识。”

尽管沈晓芸没同意，心心还是趁着寒假跑到一个较远的小镇去打工。当她哆嗦着双手给客人发广告单时，有个大婶好奇地问：“姑娘，看你细皮嫩肉的，不是本地人吧？”“嗯，我是沈阳人。”

“哟，你这大城市的人咋还到我们这小地儿来打工呢？”对方一句话问得心心两眼泪花。这一切，都是女儿在电话里告诉沈晓芸的。女儿还说：“妈妈吃的苦可比我多多了，我受这点罪算啥。我要向老妈学习，尽早让自己独立起来。”

沈晓芸又开心，又担心。她将在西班牙的种种经历分享给女儿，告诉女儿，女孩子要走正道，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被坏人利用等等。

在沈晓芸的耳提面命下，心心生活很规律，从不去酒吧，也不跟乱七八糟的人一起玩。2014年，心心大学毕业，在沈阳一家传媒公司做服装设计。因外形出众，她在模特领域积累了不少经验，手上有上千模特资源。一年后，她开始给模特做经纪人。

女儿身处复杂的圈子，沈晓芸更忧心女儿的个人问题。每次打电话，她都会旁敲侧击，问有没有男孩子追，择偶标准是什么。虽然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但沈晓芸知道，选老公，人品第一，性格第二，外貌和经济条件都应该在这两者的后面。

有一回，心心随口说有一个新加坡富商之子在追求她，天天送花送礼物，还动不动请吃饭。沈晓芸一听火了：“我们家是什么条件你是知道的，你要考虑清楚再和他相处！”心心说：“他送他的，反正我什么也没答应他。”

沈晓芸狠狠批评了女儿：“看不上人家就直接拒绝，把别人送的东西都退回去！”在她的监督下，女儿和这个富二代很快撇清了关系。

活成自己的女王：母女俩齐头并进幸福满满

眼看女儿越来越有出息，沈晓芸不争气的前夫突然跳出来作妖了。他不管沈晓芸是否在忙，随时给她打电话;如果沈晓芸不接，他就发恶毒的信息诅咒她。听心心说，只要她一出门，就会接到爸爸或者亲戚电话，不是催她回去，就是被告知爸爸犯病了，说是什么抑郁症。

沈晓芸越想越气，眼瞅着前夫越来越神经质，她思来想去，决定回去一趟。2016年1月，沈晓芸辞了工，踏上了回家之路。在飞机上，邻座大姐问她：“你也是专门回家过年的吧？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呀？”一句话问得沈晓芸两眼一热。她说：“来西班牙八年了，为了多攒点钱从来不敢乱花，也没有申请居留。其实我是一直黑在这里，这次回去可能再也不来了。”说完，她泪如雨下。

那一天，刚下飞机，沈晓芸一眼看见人群中的女儿，长长的头发，火红的外套，像个大明星。坐在车里，她拉着心心的手，两眼再也没有离开过。“一眨眼，你就这么大了。我出国时还不到四十，现在都奔五十了。”沈晓芸感慨万千。女儿一边指给她看路边的新街景，一边介绍着沈阳这些年的新变化。沈晓芸看着女儿，越发觉得女儿成熟干练。

晚上吃完饭，心心为母亲打来了泡脚水。泡完脚，沈晓芸热乎乎地和女儿挤在一张床上，亲热地聊天。“爸爸其实病得没那么严重，就是想让你回来，还梦想着能和你复合。”心心一边说，一边把头枕在母親的胳膊下。沈晓芸想起女儿小时候，她总是这样搂着女儿睡觉。俩人脸对脸，说了很多很多话。

多年不见，沈晓芸发现前夫也老了，这些年在一家单位当保安。沈晓芸能理解他想复合的想法，但这根本不可能。这天，沈晓芸和前夫面对面，把他从前做过的那些混账事一一数起。“我知道自杀吃药那次，你并不是真的想死，不然医生不会说不用抢救。这些年我在外面受的罪，吃的苦，是你想象不到的。既然已经离婚，就不可能再复合。我太了解你的性格了，也不会再重蹈覆辙。”

话说清楚了，沈晓芸出于情义，还是出钱把前夫的房子彻底翻修了一下，并重新更换了家具。前夫无颜以对，只好说以后再也不会打扰她。

从前的闺蜜拉着沈晓芸合伙开了一家房屋中介公司。不忙的时候，沈晓芸带着女儿买了一套开发区的新房。她想着，房子留给女儿，也是她娘家的底气。她还给心心和自己各买了一件心仪的貂皮大衣。她想起女儿小时候因为买不起新衣，只能穿别人的旧衣服。而今，她终于让女儿扬眉吐气了。

安抚好家里的一切，沈晓芸心里再次打起了小九九。回国一年有余，她始终找不到感觉，中介虽然能挣到钱，但总觉得不踏实，还不如做保姆挣辛苦钱来得心安。拿定主意后，她和女儿商量，说出自己的心事。心心说：“妈，你这辈子独立要强，我早看出来了，你已经不适应这里的生活和环境。既然你想好了，就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一个月后，沈晓芸再次飞回西班牙。半年后，她在律师朋友的帮助下顺利拿到居留证。以后她再也不是黑户，可以随时往返回国看女儿。

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的婚事。2018年初，心心终于承认自己处了一个男朋友，名叫王桦，比她大五岁，是上海人，两人在工作中认识，对方在上海与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广告公司。沈晓芸看了看照片，像个老实孩子。回国进行了“实地考察”后，她终于同意了女儿的这段感情。

9月6日，心心的婚礼。沈晓芸提前回了上海，见证了女儿的幸福。“这些年，妈妈一直是我的榜样。是她让我明白，女孩子要独立自强，敢想敢做，活出自己！”说这些话时，心心站在璀璨的水晶灯下，如白雪公主一样优雅美丽。沈晓芸接过话筒：“女儿，一定要比妈妈幸福啊！”然后，喜极而泣。

编辑/王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