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飞

“接下来，请你们一边享用甜蜜的果宴，一边倾诉愁苦吧。”

黎爷爷话音刚落，两株小松树呈上果盘，除少量的常见水果外，另有三样东西，一种是粉瓣红心花，一种是绯红色的果子，另一种是带刺的“土豆”。姜玉临全不认识。

“它的名字叫柘果，类似于桑葚，口感软甜。这一盘是球兰花，五片花瓣有如星星，其花心分泌出的蜜滴香甜可口，能直接食用，但我推荐这种吃法——”黎爷爷拿起一个“土豆”，切开一头，把球兰花蜜挤进孔中，插入吸管轻轻搅动，然后递给女孩，“它叫刺角瓜，是黄瓜的远房亲戚，营养丰富，经过花蜜的中和，滋味大有改善。”

吮吸一大口，女孩忽然“哇”的大哭起来，惊得其他人停止咀嚼，齐齐望向她。黎爷爷一语不发。她需要发泄，泪水能带走一些悲伤，再用倾吐的方法消除另一部分。

身旁的小男孩喂她吃了一颗柘果，安慰道：“把伤心事说出来，我们一同帮你分担。”

“爷爷每次来看我，总会带许多瓜果，我最喜欢他做的蜜番茄——把蜂蜜淋在自家种的番茄上，我吃得越多，他越开心。我想他了……”

“下次他再来你家，你们不就能见面了？”男孩说。

“上个月，他去世了。爸爸说他乘坐黄鹤飞到天堂，不会回家了。”

姜玉临默念了一句妈妈教他背诵的诗句：黄鹤一去不复返。突然，心里充满了莫名的伤感。

“你们还小，有许多事无法理解。孩子一天天长大，长辈一天天老去，团圆的家宴上有人会永远缺席，这是生命的规律。我们被迫学会面对告别。”黎爷爷温和地说，“你深爱爷爷，把他放在心中，牢记他的教导，他会长久地陪伴你，带给你温暖。你哭泣，是表达爱的方式，往后你们还会在梦中相见。”

小女孩点点头。

黎爷爷问：“玉临，你有什么不愉快的心事？”

“考试成绩太糟糕了，无颜面对老师父母。”

他对面的男孩难以置信：“至于吗？”

“当然至于。我的爸爸妈妈都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对我期望很高。拿这次考试来说，他俩给我召开了好几次研讨会，先从学习态度、方法、计划等方面总体分析成绩走势，再逐门深入研究失分题，错在何处、怎么错的、如何改进，紧接着制订周密的提升计划。考得好也要总结经验。我是压在五行山下的孙悟空，无处可逃，感觉自己生活在密不透风的罐子里。”

“孙悟空是天生的石猴，哪有爸爸妈妈呀。”身旁的孩子笑道。

“做家长的，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学习成绩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你们懵懂之时，进行科学规划、严格教育很有必要，但不能急于求成。你们有什么想法，可及时与父母沟通，确保双方的目标、步调和谐一致。”

“我们的目标是，获取更多的知识，取得更好的成绩。但冲锋在前的是我，总免不了会偷个小懒、开个小差，有什么关系呢？长江黄河也不是直线一条呀。难道爸爸妈妈不是从小孩子长成大人的吗？”

“小孩子同样有表达自身意见的权利，可惜肯平等相待的父母太少了。”有个小孩深有同感。

香樟、银杏陆续送上新的果盘，没有家长在一旁管束，没有考试、背诵等硬性要求，黎爷爷不算严厉的老师，同桌之间轻松閑聊。大家纷纷吐露自己的烦恼，甜蜜感充满心间。

孩子们吃饱喝足，心情由阴转晴。浑身挂满鸽子花的珙桐树送来两盆花。姜玉临仅识得左边的那盆是昙花。黎爷爷猜到他们的心思，介绍道：“昙花的旁边是滨玉蕊，也在夜间开花，天亮便凋谢，难得一见。咱们即将分别，我送你们一份神秘礼物。”

“神秘礼物！”姜玉临和同伴们异口同声，离愁中夹杂着一丝惊喜。黎爷爷会将两盆花赠送给大家吗？

“你们看。”

昙花、滨玉蕊顿成焦点。只见叶间冒出花蕾，一点点膨胀、裂开、绽放，它们的花色雪白，但昙花花瓣层层叠叠，晶莹如玉，而滨玉蕊的白色花瓣衬托着“炸开”的花丝，绰约多姿。

孩子们看得目瞪口呆，忘了告别。

“你们该回家啦。太晚的话，家人会担心的。”黎爷爷和颜悦色地说。

“我们还有机会来驯植乐园游玩吗？”姜玉临问。

“看缘分吧。”黎爷爷微笑，“若还想再见面，请保守彼此的秘密。”

姜玉临依依不舍地走下树枝阶梯，回首一看，黄果树跟平日没啥不同。

“你去哪儿了？”妈妈上前抓住玉临的手，“我还以为你学会飞天遁地了！你脑子里的那根弦必须绷紧，松懈不得。”

姜玉临沉浸于驯植乐园的奇妙体验，顾不上“抗辩”，顺从地跟随。

此后每天夜晚，姜玉临都要出门散步，反复经过那棵黄果树。不过，他再未收到用菩提树叶制作的邀请函，树枝再未组成台阶。一年年，他长大了，没辜负父母的期望。那夜的奇遇，是埋在他心底的秘密童话。他在梦境中见过黎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