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岁月与生命的歌者
——吴开晋与他的诗歌世界

2020-12-14

百家评论 2020年3期
关键词:诗作诗人诗歌

内容提要:吴开晋先生是著名的诗评家与诗人,他长期致力于对诗歌的研究、教学与实践写作,他的美学之思与诗歌创作实践有着深度地内在融合。本文以他的诗论为支点,从抒情主体、自然、母亲、都市等层面叩响吴开晋先生的诗作之门。2019 年的冬日,吴先生与世长辞,但他对诗歌的执着求索,对高尚情怀的深沉追寻,将带领读者们走进永恒的“春天”。

在凄冷的秋风中

我诞生在外祖父家的土炕上

那时有千百只乌鸦飞落庭院

母亲说:那是我带来的三千乌鸦兵

诗中的“我”便是已故著名诗评家与诗人,山东大学文学院教授吴开晋先生。吴先生长期致力于对诗歌的研究、教学与实践写作,自1982 年《现代诗歌名篇选读》问世以来,吴开晋先生的艺术之思先后在《现代诗歌艺术与欣赏》《新时期诗潮论》《当代新诗论》《新诗的裂变与聚变》等多部论著中结出硕果。在诗歌研究中,吴先生始终坚持着对诗美孜孜不倦的探求,一贯以严谨、求实,兼收并蓄地科学与审美态度关照他笔下的诗人与创作,“秉持着宏观整合的理念,在抹平山头和价值冲突的基础上,给予当代诗歌以全方位地观照、统合和整体性评价”,为中国新诗的理论与批评建设作出了重要贡献。①

作为诗评家,吴开晋先生辛勤耕耘着自我的美学之思,在诗歌创作上,他同样倾情与一颗诗心无间地对话。他曾在诗集《月牙泉·后记》中写道:“研究和讲授诗的诗评家,如果没有一点创作实践体会,是很难把握诗之灵魂及其精奥之处的。”这段讲述虽平实、质朴,波澜不惊,但翻阅过吴先生的诗集之后,你就会发现所谓其中的“一点创作实践体会”中,包孕着诗人对诗歌创作一往情深地注视与礼赞般地生命邂逅。自1957 年始,他以吴辛为笔名发表了数百首诗作,先后出版诗集有《月牙泉》(1994)、《倾听春天》(1998)、《游心集》(2004)、《吴开晋诗文选集》(2008)、《吴开晋诗文选》(2013)、《吴开晋诗选》(2018)等,在2013 年版的《吴开晋诗文选》中还附有吴均为其翻译的英译诗选。可以说,吴开晋先生将其生命的热忱、爱与关切都刻进了诗行的年轮,当我们走进他的诗歌世界,一个诗人真诚的内心与宽厚的情怀便得以清晰映现!

正如诗人艾青所言:“个人的痛苦与欢乐,必须融合在时代的痛苦与欢乐里。”吴开晋先生的诗作《土地的记忆》曾于1996 年获得以色列米瑞姆·林德勃歌诗歌和平奖。评委会给出的评语是:“吴开晋教授所著《土地的记忆》,是一篇扣人心弦的,凝聚了反对恶势力的、充满感情的诗篇。诗歌通过非凡的隐喻手法,表现了牺牲者的痛苦和对恶魔的仇恨”。“莫要说那驱除魔鬼的炮声/已化为节日的焰火,高高升入云端/莫要说那焚尸炉内的骨灰/已筑入摩天大楼的基础,深深埋入地层。”其中对历史的严肃正视与坚毅的情感意志在温热而决不妥协的诗行里铺展开来。诗人曾借高尔基的话深情呼吁:不要把自己集中在自己身上,而要把全世界集中在自己身上。诗人是全世界的回声,而不仅仅是自己灵魂的保姆。他通过创作写就的不仅是对历史与生命的严峻思索,还传递着执着的人文情怀与高尚的精神追求。诗人林明理曾感叹:“吴开晋对历史的细致观察,这其中既有现代诗人超越时空的体会和哲思,也有对土地的无限敬畏和民族性的自觉。”②

纵观吴开晋先生的诗评与诗作,我们能够清晰地发现他的美学之思与创作是有机融合在一起的。从诗歌的形式之美,到诗歌里流淌的温婉与坚毅,都蕴藏着诗人对生命与诗的深沉热爱及严肃思考。在《新诗潮的涌动与走向》一文中,吴先生写道:“诗人要表现自己的内心世界,要用自己的心灵去感受观照客体物象,诗人的主体形象是抒情诗的最主要形象,是与抒情诗的本质分不开的”。③基于此,本文试从以下三个角度叩开吴开晋先生的诗作之门。

一、“如花的清晨”——“我”之抒情形象的确立与升华

吴开晋先生在评价诗人张默的创作时,曾引用奥地利诗人里尔克与青年诗人作者对话时所说的话,好的诗是作者所“珍视的真正财物,是你生活的一部分,是倾斜角的生命之声。”阅读吴先生本人的诗作,我们同样感受到了这种对生命的谛听与“向上的生命动感”。作于1990 年春的《五十六岁抒怀》(《月牙泉》),让人感叹其诗境与诗心自然而又充沛地交融:“如今,我统率着万千汉字的队伍/在一块块方格里耕耘/把滴滴血汗再浇灌下去/去培育一个个如花的清晨。”其间生命经验的淳朴与诗情的本真融为一体,竟有了一种不平凡地回响与掷地有声地铿锵!“野菜编织的童年”暗含生活的艰涩,“如花的清晨”则充盈未来的期许。生命在事业中生长、绽放,理想与激情在诗行中焕发出永不凋谢的荣光。这种荣光不是来自抒情主体形象的自我高蹈,而是来自于一种生命的联结与精神的传递,来自母亲对我的哺育,以及我对学生的倾注。这种抒情主体形象虽说“事实上是在塑造自己,而又绝对不是自己本人的纯粹翻版,它是在自我基础上的一种超越,并使之具有一种长久的持续的可品味性,从而达致进入对人生、对宇宙的整体体验的精神境界。”④在此意义上,那“如花的清晨”指向的即是自然与精神的广怀,也正是在这种联结中,个体生命获得了诗性升华的自在空间。

将“我”之主体形象与广袤物象交融,在其诗作中屡屡可现。比如在《我贮存阳光》《我贮存冰雪》《我储存风缕》(《倾听春天》)等作品中,诗人同他笔下的意象仿佛达成了某种情感的默契,可以自由变形,游走于自己的诗中,像个孩子一样的天真、欢喜而真诚,绝无虚假之感:“当太阳抛下亿万条火束/空气在燃烧/我把一缕缕阳光剪裁下/贮于每条血管/当大地冰封雪冻/万木在瑟瑟发抖/让我把阳光释放出来/成为一丝丝微笑。”吴开晋先生在其诗论中谈到诗歌意境时曾说:“诗的意境实是诗人之主观情愫、感悟、认知与客观物象的有机融合,从而给人一种独特的美感力。”⑤当自然界的火热与冰冷对峙,“我”愿做时间的桥梁,愿做“光明”、“雨雪”、“风缕”的承载,化作的却是“一丝丝微笑”、“一片片宁静”、“一阵阵歌声”,自然之境通过“我”的存在转化成生命的欣喜。诗人在此拒绝陌生化的隐喻,更无晦涩地象征,为的是更利于表达坦荡与赤诚的情怀。我们无力改变时间的轨迹、四季的更迭,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礼赠:春夏秋冬、雨雪风霜,我们欣然接受着,将风雪、寒冬迎入内心的永恒,迎入诗行的春天……

然而,当历史的“冬天”降临,诗人又是如何去展开心灵的田野和轨迹呢?在生存与精神的困境面前,诗人吴开晋没有选择“弯曲”、避世:“我的方舟是自造的”(《我的方舟》),诗中的“方舟”、“信鸽”、“山陵”、“沃土”、“森林”无不寄托着其渴望回归“大地”的热盼。《放飞岁月》(《倾听春天》)作于1995 年春天,这时的作者已是花甲之年:“我不知今后/还会放出什么颜色的岁月/但愿它如每一颗/擦亮的星星。”岁月流转,如“断线的风筝”无可追还,历史的错误曾遮蔽天空,人生轨迹亦无可改写,没有人可以去“擦亮”星星,但诗人希冀自己仍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一颗坚定的心,去触碰、擦拭遥远的星空,从而如愿以偿地正直地生活。在上述诗作中,诗人的正直、坚毅、温情与热望尽显无遗,如果真的有“光年外的投影”,我们希冀在诗人逝去的岁月里还能常与这片光影相遇。

二、“温热的歌声”——对“自然”与“母亲”的礼赞

吴开晋先生对诗中自然的关照无不带有主体抒情的浓烈色彩。无论是静谧默观,还是热情恣意,都鲜明地传递出自然与“我”亲密地情感共融,比如早期诗作《黄海潮》中,曾宣言一般地涌出这样的诗句:“我并非把黄色当作图腾/怎奈,世人还无力更换我的灵魂!/于是,那黄色的呼吸又生出排天黄浪,打湿了每个旋转的晨昏……”,从“黄土地”到系列拟人式的对话,我们感受到了诗人不悔的激情与执着的赤诚。如果说《黄海潮》中的抒情主体还徜徉在自然意象的澎湃与激昂里,那么来到《倾听春天》这部诗集,它带领我们走进的却是静谧的领地,例如《天池之思》“离开天池三十余年了,梦中时常出现她清碧的倩影:/带着谜一样的微笑/你把心跳藏入湛蓝的纱帏/眼波流转/看多少山峰/为你愁白了发丝/一座座山魂/沉入你神秘的碧波”。此时,诗人的形象已经从台前转到了意象的身后,诗情是在一种凝视与静思中达成与自然的交鸣,进而流淌出诗意的温婉与庄重。在《走进山灵》与《过小三峡》等诗中同样透露出诗人智性的自然之悟,这一方小天地里,诗人“若惊若喜”,在霎那的神思交汇处,将诗行引入静美的哲思。

晚期,吴开晋先生的诗作呈现出更舒缓、雅致的节奏,诗境与心境也更为豁达、淡然。这种诗感的变迁与诗人所受禅思的影响似不无关系,从其诗作题目中就能够发现其踪迹:《合十》《睡佛》《星月对视》《怀古与遥感》,可以见到诗人的灵思与顿悟。相比前期描写自然或游记的诗歌,此时的诗作擅用思悟的笔法去展开对自然与生命的静思与顿悟。接下来,让我们走进诗人于64 岁时写下的《密密的梧桐叶》这首诗作:

在微风中亲热地交谈

它们互相触摸、拍打

让笑语在云空传遍

每一片都有自己的故事——

关于布谷鸟的赛唱,或斑鸠的苦恋

它们从不保留什么

一点一滴,都讲给伙伴

当暴风雨来袭

它们便互相警告和呐喊

有谁支撑不住那无情地击打

留下的便珠泪潸潸

它们祝愿它早日化为泥土

再从树根潜入树干

当春天的风笛在云中吹响

它们便重新相会在树巅

题目中的“密密”,初看时,仅是对梧桐叶形态的恰切描摹,它虽没有直接出现在诗中,但当它的样态落入诗行,这个词语却呈现出更加深邃的延展。它们像友人一样亲密无间,因暴风雨击打而分离的梧桐叶会再度新生,随着春天一起重逢在树巅……,至此,“密密”所代指的空间感却悄然转化成生命永不中断的绵延,这是一种相知相守的欣喜,是劫后重生的生命巅峰体验。四季交替,万物更迭,微小的个体同样能够绽放博大的生机,清丽、温润地意象与诗歌语言,带出生命富有质感地流动与上升,包蕴哲思、净化情感。

如果说对自然的智性透悟带有年轮与诗思的交互生长,那么之于亲情,它编织的则是永无完结的梦境。亲情是诗人笔下不舍而又挚恋的倾诉载体,它不似自然一般生生不息,生命的老去与终将逝去让人痛惜、难忍。从生者的挚爱,坠入逝者的思念,这样的心路充满了伤痛与眷念。在《寻找回家乡的路》(1983)一诗中诗人朴实地叙说对母亲如缕地思念:“是的,母亲早已长眠在深深的泥土里/我也归回故乡的省城/但一次又一次仍然做着孩童式的梦/去追寻再也看不到的母亲的笑容……”染白两鬓的诗人只有走进梦境才能无限贴近母亲,母亲的离去使得归乡的路也变得无比艰难。在后来的诗作《永不衰老的歌》中,诗人更是毫无保留地倾吐对母亲的礼赞与热切地追怀:“一丝丝白发/从窗棂的霜花间爬上你的头顶了/一道道皱纹/从村外的垅沟里跳上你的面颊了”,生存的艰难、战乱的惊心都没有让她倒下,她虽瘦小,却乐观、坚韧!这一形象在诗人的内心中就像一个生命与精神的牵引者一样,透过诗句,我们分明能够触碰到诗人灼热的内心:“母亲呵,你是我永远做不完的梦境……”在另一首诗作《梦见母亲》中诗人续写了这样的情境:“睁开双眼,我仍在梦境中徘徊/在那个世界是否天天盼着儿女的信来/恨不能用快刀斩去我满头白发/让时光倒流,永远偎依在母亲的暖怀。”母亲已然远去,但她却深深刻在了诗人的记忆与生命轨迹里,还有那最深沉的梦境中。然而这种思念绝不沉潜,却是一种新生,诗人让这种情感在诗里生长、蔓延、结果,谱成一首永不衰老的歌曲,这种永生的纪念读来让人颇为感叹。

诗人的创作伴随着生命的行走呈现出纷繁的样貌,但其中不变的是他整合性地美学之思与那颗纯净的诗心,我们可以观察到吴先生的诗作从早期的自然、质朴,到中期的沉静、思悟,再到晚期的智性书写,虽所见、所感因时而变,但对美的热爱,对历史与现实的贴近,对生命的忠诚却一直贯穿在他的诗作之中。在《三游千佛山》中,我们就可以读出这种生命流转与诗情的升华:

初游千佛山,要拉开记忆的珠帘

曾搀扶着母亲,去参拜石洞佛殿

冷清的山麓,只有几声鸟喧

虽然寂静,心间总觉茫然

二游千佛山,为一偿还乡的夙愿

残留的红语录,如针芒刺眼

有头无身的雕像,似在哀叹

血,冷了又冷;心,颤了又颤

三游千佛山,心被诗情点燃

滑道索道,把人送上云天

进入万佛洞,把千古石雕尽览

再从诗和梦中走出,向友人发出请柬

“初游千佛山”忆母、茫然,挚朴的情感见得真切;“二游千佛山”,历史的错误如针芒,让心颤栗;三游千佛山,看到的是尘埃落定之后的清澈、明朗,诗性盎然!在诗中,“三游”带来了时间的迁移与诗行的行进,“千佛山”则成为诗人生命情感的外物承载。“我”悲它亦悲,“我”喜它亦喜,诗人与他笔下的意象共同经历了岁月的坎坷与多艰,洗尽铅华之后的淡然与透彻最终在世人面前呈现,笔触虽由“我”而起,但结尾的“再从诗和梦中走出,向友人发出请柬”,无疑是一种恳切地召唤,它所凝聚的情感绝不仅仅指向“我”这一主体形象,而是从“友人”辐射出更广阔的生命群体。

三、“无言的陌生”——都市与“人”的真切省察

在诗论中,吴先生曾写到:“人们总是把美和诗联系在一起,认为美好的事物才有美的诗境,这当然不错;但是,一些丑恶的东西,经过诗人的心理感知,并转化为艺术的体验,再通过想象和构思融进自己的憎恶之情,同样会创造出一种特殊的艺术境界。”⑥在这样的命意下,让我们再近距离观察吴开晋先生的此类诗作。在《上海晨兴》《地铁列车》《北京苏州桥》等这些呈现“都市意象”的诗作中,作者选取了最具代表性的三种物象:摩天楼、地铁、闹市区,而在这三种压抑性的景观里,诗人却展开了对于现代都市与生存其中的“人”的旁观式描摹与刻画。“摩天楼/像一把把大钳/把上升的太阳/夹扁”(《上海晨兴》),摩天大楼——都市无法抗拒的现代建筑景观与太阳意象形成了紧张的对峙,与其说是对峙,不如说是视觉的压抑,悖论的是,无人能阻挡上升的太阳,但一座座摩天楼却充斥着挤压精神与肉体的强力。在这种毫无张力的精神空间里,目光的存在不再是面向“闪烁的星群”,不再成为发现“光明”的眼睛,而沦为“目光挤碎了目光”后的不堪一击。“牵线在抽动/小黑点升升降降/每一张面孔上/都刻着焦急”(《地铁列车》),地铁的快速运转把小黑点串成了线,牵动着每一个焦躁、跳动的神经。人的静止与小黑点的跳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到底谁才是思想的主体,到底是谁操纵着我们的轨迹?“千万双目光/如利箭/要射穿红灯/绿灯刚一闪/长龙只蠕动了三寸/焦躁的车笛/变成了叹息/于是/一个个手机奏鸣/方向盘上/又升起了一部部/言情小说”(《北京苏州桥》),与其说这是一次交通拥堵的诗性观察,不如说这是对人之生存状态的象征性省察。“蠕动”、“焦躁”、“叹息”,所有的行为与情感均来自于被压制后的生命喘息,而这种喘息所带来的诗意不畅与精神的拥堵才是诗人真正关切的对象。

当诗行中的“面孔”逃离地铁的裹挟与拥堵的闹市,或许可以获得片刻的宁静。但让诗人不忍直视与急切痛诉的却是无处可逃的人之“异化”。基于此,古典诗歌中人与自然万物之间和谐、静谧的诗意共存与互赏,在诗作《四哀诗》中被“闪光的利斧”、“血红的口唇”所吞噬殆尽。《四哀诗》(《哀雁阵》《哀猕猴》《哀灵蛇》《哀幼鼠》),通过题目依稀想象它们在诗里的命运:“……如今,是谁把你们装入笼罐/一把把利刃要切割你们的生命/还要和猫儿同入蒸锅/美其名曰:这是精彩的龙虎相争……”(《哀灵蛇》)。如果仅仅是诗歌技巧与意象修辞实验,那么我们也不必去深究其背后的意涵,但这恰恰是被真相所裹挟的人性景观。生命的冷酷在于将自我的麻木与残忍凌驾于弱者之上,无视他者可贵的生命,“他们”吞下的岂止这四种生灵,连同它们一起“咬住”、“吞入”的是人性的善与良知。由此可观,诗人对笔下的自然温婉、贴近大地般地抒怀,是一种生命的切近,进而展现为诗意地融通,而当这种生存与诗的融通、和谐被摩天大楼所遮盖、被地铁所挤压,被拥堵的都市所扭曲变形时,诗人发出的只能是一声无奈的叹息。所有的压抑与变形,都传达出诗人自由呼吸的生命渴望。但当我们走进《四哀诗》的世界,恐怕连呼吸都会戛然而止。如果说《都市意象》这三首诗揭示出个体置身都市的尴尬与荒诞景观,有着现代意味的象征性透视,那么《四哀》诗中的个体组成的“我们”才真是无法逃离的生存之“恶”,而这迫切、严肃地直逼性审视正切切在提醒我们驻足与反思。

吴开敬先生的诗论与诗歌写作用赤诚的艺术实践将生存与艺术之思融贯,将“我”与一切值得尊重的生命联结。局外人、冷漠、阴暗、旁观……,都与其无缘,他的诗将“我”之抒情主体形象温热地舒展,将自然之境无障碍式敞开,将对历史与现代生活的热切关注及理性审思严肃地写就,将尊严的丧失与对生命的践踏痛心地揭示。最终,诗人将“人”的高贵与诗心的可贵刻入诗行的隽永之中。2020 年的春天,再难见诗人的身影,然逝者之音,恰如“永不衰老的歌”,恰如“自造”的方舟,恰如“母亲的暖怀”,佑护、带引我们倾听春天、游心万物,做自由的使者,做爱的观者与施与者,做清醒、有情怀的现代人。

注释:

①④孙基林:《整体性结构诗学及其批评实践——读〈中国当代新诗论〉》,《山东社会科学》2003 年第5 期。

②林明理:《简论吴开晋诗歌的艺术思维》,《盐城师范学院学报》2011 年第2 期。

③吴开晋:《新诗潮的涌动与走向》,《吴开晋诗文选》(下),团结出版社2013 年版,第5 页。

⑤吴开晋:《意境说与意境美的现实意义》,《吴开晋诗文选》(下),团结出版社2013 年版,第5 页。

⑥吴开晋:《审丑美学与城市意象》,《吴开晋诗文选》(下),团结出版社2013 年版,第285 页。

猜你喜欢

诗作诗人诗歌
诗歌不除外
毛泽东诗作《七律二首·送瘟神》(书法)
兰铁成红楼诗作手稿
“新”“旧”互鉴,诗歌才能复苏并繁荣
我理解的好诗人
诗人猫
诗歌岛·八面来风
天资聪颖,幼年诗作得赞许
简论梅尧臣写实诗作的晚唐情结
诗人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