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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秘的赌鸽游戏

2020-12-10吴超发自揭阳、汕头

南方周末 2020-12-10
关键词:信鸽鸽子奖金

南方周末记者 吴超发自揭阳、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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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2月16日,安徽省淮北市,一群鸽子在晨雾中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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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只好鸽子啊,比一辆宝马都要贵。”一位手戴金表的老板说。

下注获得的奖金,往往会比比赛的奖金要多得多。而无论是哪种比赛,主办方一般都会在奖金池中抽佣10%。

过去十几年,信鸽赛事的奖金有了成倍的增长,从几十万到几千万,“但公棚一直都没有为此缴税,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世界上最贵的鸽子值多少钱?答案是160万欧元,约合1248万元人民币。

2020年11月15日,在比利时克内内拉雷的一次拍卖会上,一只名为“新金”的比利时雌性赛鸽拍出上述高价,打破了世界纪录。

鸽子大体被分为三类:观赏鸽、食用的肉鸽以及比赛的信鸽。“新金”便是后者。

据《红星新闻》报道,“新金”的买家是来自中国河北唐山的企业家邢伟。2019年,他也曾豪掷125万欧元(约合942万元人民币),购入了一只来自比利时的赛鸽。

赛鸽千万身价背后,是中国信鸽业日益高涨的赛事奖金。

2019年,河北一家赛鸽俱乐部举办比赛时,开出了一个多亿的总奖金。而于同年举办的乒乓球中国公开赛,总奖金仅为274.4万元,与赛鸽相差36倍。

中国信鸽协会会长邢小泉在2018年的一次会议上公开表示,基于信鸽赛事衍生出的各类用品生产经营商不计其数,中国信鸽产业年经济规模已超百亿。

然而,这是一个极为隐秘的行业,其中暗藏着博彩、税收等各种问题。

养种鸽的人

中国现代赛鸽运动始于1930年代。邢小泉曾向媒体介绍,彼时,由于上海租界众多,外国人在上海开始开展赛鸽比赛,之后,上海、杭州率先出现赛鸽团体。

信鸽由于具有归巢本能,是天生的“运动员”,它们可以通过同等距离的飞行时间分出伯仲。

受父亲的影响,潮汕商人孙维12岁时便开始养鸽,一养便是41年。

他开始养鸽时,正值中国改革开放初期,做文具生意的父母通过努力,让孙维早早过上了较为富裕的生活。“1980年代,我家一天的收入就在一万元左右,当时人们平均的月工资才几十块。”孙维平静地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孙维早早地辍了学,小学三年级就开始跟着家里人做生意。工作之外,孙维养了几百只信鸽,也开始将越来越多的钱砸在养鸽子上。

1984年,中国信鸽协会成立,国内信鸽行业起步,但与国外信鸽行业之间的联系较为缺乏。

最初为了买到一对用于繁殖的优质种鸽,孙维联系了一个经常来往内地的香港客户,拜托他联系香港信鸽协会的会长,再从欧洲购买。

由于无法实地触摸信鸽,孙维只能拜托客户拍下鸽子的照片带回来。看到中意的鸽子,再进一步详谈。

“当时香港鸽友经常从欧洲买鸽子,我相信他们。但内地刚刚改革开放,他们觉得我们买不起这么贵的鸽子,来来回回谈了好几个月,才愿意拍照给我。”孙维说。

孙维一度看中了一对比利时种鸽,对方要价五万元人民币。“香港信鸽协会的会长让香港客户一定转告我,这对鸽子是五万块人民币,千万不要说错,说成五千块。”

当时内地主要流通的大额纸币是10元,于是,孙维拿了5000张10元的成捆现金,装入两个硕大的不透明袋子里,交给了香港客户。“这对种鸽的后代出了很多个冠军,包括一个全国冠军。”

信鸽比赛慢慢多起来后,孙维开始带着自己的鸽子去全国各地参加比赛。

1992年,孙维的一只鸽子拿到了广东省信鸽比赛1000公里的冠军。5年后,孙维又拿下了全国700公里信鸽大赛的冠军。

在孙维家中,有一列架子专门用来展示过去几十年参加信鸽赛事所获得的各种奖杯,但唯独上述两个冠军奖杯,被孙维锁进了橱柜中。

2007年,孙维在北京参加一场信鸽比赛的时候,看中了一位欧洲鸽友的鸽子,便一口价花了8万元人民币买了下来。欧洲鸽友看到孙维出手爽快,当即找了一个翻译,邀请他去比利时买种鸽。

两年后,孙维应邀去了比利时和荷兰。他在比利时买了几十只种鸽,一共花了一百多万人民币,最贵的三十多万一对。“每只运费都要55欧元。”之后的六年间,孙维也都会从比利时等地引进二三十只种鸽,每年投入都是几十万元。

“2017年以后慢慢就不引进了,因为家里已经够多了。”孙维说,由于父亲也痴迷养鸽,所以他的大笔投入从未遭到家里反对,反而是家中经营多年的生意,让他分了心。

2014年,孙维索性将文具生意关门,全身心投入到养鸽之中。他将自家工厂的一层楼改造,全部用来养鸽子。

孙维说,通过售卖幼鸽和参加比赛获得奖金,他一年的收入大约有六十多万。“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爱好,养鸽子就是我最大的爱好。”

血统与养功

除了在自家厂房中搭建鸽舍,孙维还改造了一套旧房,在三楼屋顶上搭建了两个大鸽棚,容纳了几百只信鸽。

当有人靠近时,原本安静不动的鸽子便四处乱窜,试图寻找一个更安全的落脚点。来鸽舍参观的一个老板说,鸽子和人一样,都是讲精气神的。

对于一个从没有养过鸽子的外行人,初次接触时,难以握住手上的信鸽,鸽子极易挣脱。几百只同一品种的鸽子摆在眼前,肉眼分辨不出任何区别。

但对于养鸽人来说,能通过对鸽子品性的了解,轻易地在几百只鸽子中,找到想要的那一只。他们也有专门的手法,能护住手中的鸽子,再通过相鸽羽、观鸽眼等方式,去详细判断一只鸽子的价值。

“鸽子的血统很重要,我主打的就是速霸龙(鸽子的一个品种),陆续从比利时引进了很多优质种鸽繁殖后代,比赛的成绩都很不错。”有客人到访时,孙维骄傲地介绍自己的鸽子。

参观过程中,孙维顺手网住了一只从比利时引进的种鸽,递给一位手戴金表的老板。老板握着鸽子兴奋地说:“这真是只好鸽子啊,比一辆宝马都要贵。”

对着鸽子连续拍了几轮照片后,上述老板向孙维试探性提出了购买的请求。

孙维摆了摆手笑着说:“我现在还不缺钱,等缺钱的时候再说。”

据孙维介绍,鸽友在引进昂贵信鸽或信鸽拍卖时,一般都会提供血统书,血统书上会标名父母和祖辈的基本信息,以及获得比赛名次的情况。

一般来说,信鸽亲属在历次比赛中获得名次的成绩越好,信鸽能拍出的价格也会越高。信鸽拍卖网站Pipa,也展示了天价鸽子“新金”的血统书,其父母、祖父母和兄弟姐妹在过去十几年的比赛中,均获得了优异的成绩。

除去鸽子的血统,鸽子值不值钱,另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养鸽技术,被鸽友称为养功。

“养鸽子比养孩子还难,要养出成绩更难。”孙维说,送哪些鸽子去参加比赛,哪些鸽子可以做种鸽,鸽子怎么配对,都是学问。“不是冠军鸽和冠军鸽配对就好,而是要讲究鸽子的特性,有些鸽子耐力好,有些鸽子速度好。”

养鸽人养功的高下甚至会影响鸽子的寿命。

“一般来说,一只鸽子的寿命在十余年,但如果养鸽人养功高超且环境良好,鸽子活到三十多岁的也有。”孙维说,在自己的鸽棚中,年纪最大的鸽子活了23岁,正是那只帮他拿下省赛的冠军,全国冠军也是它的后代。

2014年的一天早上,孙维起来喂鸽子,看到它一动不动,死掉了,于是在家附近的田里挖了个洞,把它埋了。孙维动情地说,“出了这么多冠军,老了也要养到死”。

“80后”广东商人张远,就在养功上吃过大亏。

几年前,张远发现送去参加比赛的鸽子状态很差,时不时拉稀,两年多都没能拿到一个比赛名次,与过去拿了多个名次的情况形成了强烈反差。近两年间,张远请教了多位鸽友,都没能分析出其中缘由。

无奈之下,2020年他将鸽子送去化验所化验,发现竟与甲醛有关。这时张远明白过来,他当时更换过鸽舍,涂上了新油漆。

张远算了一笔账,2013年开始至今,他已投入百万元参与信鸽养殖,但由于信鸽受到甲醛影响,一方面幼鸽卖不出去,另一方面参加比赛也拿不了奖金,过去两年的亏损超过五十万元。

“人都好强”

对于养信鸽的人来说,仅有少部分是为了自娱自乐,大部分养鸽人会让自家鸽子参加比赛,同其他鸽子一较高下。

南方一家赛鸽俱乐部的总教练陈羽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作为一个养鸽人,不参加比赛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因为人都好强”。如果养一辈子鸽子,都没参加过比赛,那就不算一个养鸽人。

现代意义上的赛鸽运动发源于19世纪的比利时,主办单位将参加比赛的信鸽运送至统一司放地放飞,利用信鸽归巢的特性,通过比较时间长短、速度快慢决出胜负。

1990年代初,公棚赛被引入中国,成为一项重要的信鸽赛事,一般分为春棚和秋棚。当前中国的信鸽赛事主要分为公棚赛和俱乐部赛,后者也叫地方赛。

所谓公棚赛,即鸽主会将出生几十天的鸽子寄养到公棚中,在支付一定的参赛费用和饲料费后,由公棚负责鸽子的饲养、训放。

饲养大约半年后,公棚再将信鸽运送到不同的司放地进行放飞,目的地统一为公棚。比如,公棚在广州,鸽子拉到南昌放飞,南昌就是司放地。

当鸽子飞回时,会踩到具有计时功能的电子鸽钟的踏板,电子环芯片和电子鸽钟相互感应,记录下鸽子的归巢时间。

资深鸽友何涛向南方周末记者分析,公棚赛讲究运气,不确定的因素较多。信鸽从小就送去公棚,可能会生病,也可能状态不好。

与公棚赛相比,地方赛的玩法和模式更为复杂。

参加比赛的鸽舍需要在主办单位规定的方圆半径内,信鸽平日由鸽友自行喂养和训放,比赛时才统一拉到司放地放飞,目的地是各家鸽舍。

何涛说,无论是参加公棚赛还是地方赛,大部分人都是陪跑。“100个人参加比赛,95个人陪跑,3个人保本,2个人能赚钱。”

中国信鸽协会的工作报告显示,早在2015年,全国大大小小的信鸽比赛一共92628场,参赛人数39万人次。

陈羽2004年入行,当时在他工作的公棚,一羽信鸽的参赛费才300元左右,2020年一羽信鸽的报名费已经去到了2600元,涨了快十倍。“当时总奖金也才几十万,现在总奖金已经到1000万了。”

对于参加比赛的信鸽来说,除了争取名次获得奖金,更为重要的是后续拍卖环节。

获得名次的信鸽都被称为入赏鸽,然后由主办方进行拍卖。如果拍卖成功,一般按照7∶3或者6∶4的比例进行分成,前者是鸽主的,后者为主办方的。如果流拍,信鸽主人可以通过一定折扣将鸽子拍回。

2020年12月2日,在2020年“中国杯”信鸽职业联赛结束后,冠军赛鸽在拍卖环节被拍出1500万元。两年前,北京一家信鸽俱乐部赛事的赛后拍卖中,一羽信鸽更是被拍出了2200万元的高价。

何涛认为,国内外天价竞拍赛鸽,看重的是市场投资的价值。“简单一点说,就是用高价买来的鸽子配对再繁殖后代,再将繁殖后的幼鸽高价卖出。”

赛鸽还是赌鸽?

在信鸽比赛之中,除了通过一关关比赛获得固定奖金外,还可以在赛前,对自己的鸽子下注。

以某公棚比赛一项名为“大家乐”的项目为例,每羽信鸽可下注300元和400元两个组别,每组下注金额加起来就是该组比赛的总奖金,奖金由每个组入围的前300名归巢鸽均分。

此外,下注项目会按梯度分配奖金。例如在前10名归巢鸽获奖的项目中,冠军能获得25%的奖金,亚军20%,季军10%,4—10名各5%。一场信鸽比赛里,可以下注的项目往往多达十几种,玩法多种多样,鸽主可以通盘全下,或者选择其中几项。

▶下转第11版

南方周末记者 吴超发自揭阳、汕头

孙维鸽棚中的信鸽,出售的价格从两千元到数万元不等。

南方周末记者 ❘ 吴超 ❘图

◀上接第9版

下注获得的奖金,往往会比比赛的奖金要多得多。而无论是哪种比赛,主办方一般都会在奖金池中抽佣10%。

在2020年11月参加的一场信鸽比赛之中,孙维花了5000块下了7个注。信鸽归巢后,孙维的信鸽飞进了前300名,下的注中了5个。

“花了5000块一共赢了6万,加上比赛奖金1万多,一次就赚了7万多。”孙维说,“主要因为注下得多。”

何涛也举例说,不久前,他有个朋友在贵州参加信鸽比赛,拉上了何涛和其他人一起下注他的鸽子,一共下了1万多元,鸽子飞了60多名,下注和比赛奖金一共拿了20万,赚钱的主要是下注奖金。

他还透露,以广东地区的大型公棚为例,一关比赛的下注奖金池在300万至500万之间。

在信鸽比赛中,往往会在章程中标注“不接受第三方指定”,即鸽主以外的人不可对信鸽进行下注,但在实际操作中,却会出现鸽主联合他人共同下注的情况,奖金池也由此变得巨大。主办方因为利益相关,对这种现象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际上也很难证实。

这正是赛鸽涉赌的由来。

2015年,一家辽宁丹东的公棚因涉嫌赌博被当地公安机关进行了处罚。

据《财经》杂志报道,警方意指公棚负责人组织的比赛违法,因当天的比赛中有指定赛(下注),而没有参赛的鸽友指定了他人的鸽子比赛,这有违规定即算赌博。

当年的中国信鸽协会年度报告中亦提及,此事反映出公安司法部门的底线或被触动以及监管缺失的问题。

中鸽协专家委员会委员左力平当时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指定赛等比赛一旦追究起来,很难洗脱赌博嫌疑,毕竟全国一千多家公棚和俱乐部,基本上均未注册和备案,即非法经营。

2007年,在国家体育总局公布的文件中,信鸽被列为第73项体育运动项目。但多年来,围绕信鸽涉赌的争论却一直没有停止。

谁来监管

2020年12月5日,广东潮州爱亚卡普公棚老板在决赛过后失联,七百多万元奖金未能发放到位。

一位公棚的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公棚的几个工作人员都是临时工,老板也兼任财务,参赛费都是打到老板的账户上,奖金的详情我们并不知情。”

中国信鸽协会发布的《中国信鸽公棚竞赛管理规定》显示,在本省范围举办公棚竞赛活动,应向所在地省级信鸽协会提出竞赛裁判申请,办赛单位申请竞赛裁判时,须将规程中规定比赛奖金总额50%的保证金存入监赛信鸽协会指定的银行账户。

但在实际执行过程中,许多公棚并没有按章办事。

2019年,内蒙古一对夫妻举办信鸽比赛,决赛后负责人失联,奖金也迟迟未能发放,涉案金额132万元。内蒙古警方在调查过后发现,赛前未向任何部门、协会递交备案申请,警方最终以诈骗罪对负责人进行了逮捕。

近年来,在辽宁、安徽、广东、上海等多地都陆续发生公棚老板携巨额奖金跑路的事情。

曾在某沿海省份担任过省级信鸽协会副秘书长的陈海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公棚和俱乐部的最终目的是盈利,比如它设置的总奖金是1000万,但是只收到500万参赛费,按规程它是必须要发1000万的奖金,“为了不亏损,有些公棚就会动歪脑筋”。

公棚自身经营问题之外,几近消失的监管,也是近年来信鸽赛事问题频发的原因之一。

陈海表示,“信鸽协会是一个社会组织,和公棚及俱乐部之间并非严格的上下级管理关系,而是指导关系”。

而且信鸽协会也有收入,依赖于更多的赛鸽比赛。如邢小泉曾向媒体介绍,2015年中鸽协卖出2200万个足环,卖给地方是几角钱,到地方协会后,升至2元至10元,全国销售额近1亿元。

各地公棚问题频发后,内蒙古信鸽协会棚协会于2020年7月发出一封紧急通知,称信鸽协会是非营利的社会团体,没有行使行政处罚的权利。赛鸽公棚、俱乐部是企业,如若出现问题,公棚将独自承担相应的法律及经济纠纷责任,与信鸽协会无关。

信鸽赛事巨额奖金是否纳税,亦是一个争论焦点。

陈羽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过去十几年,信鸽赛事的奖金有了成倍的增长,从几十万到几千万,“但公棚一直都没有为此缴税,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在许多信鸽比赛的竞赛章程中,都标注了税费由鸽友自理,但很少有受访者听说过鸽友自动报税。

在中国信鸽协会官网刊登的一期名为“鸽友参赛如何规避税务风险”的节目中,税务师王冬生称,信鸽比赛获得的奖金按照个人税法的规定,具有纳税义务,应当按照偶然所得缴税,缴税比例在20%。

王冬生还表示,“不是说公棚不想履行(纳税义务)了,跟鸽友达成协议,你自己交去,就把法定义务免除了。扣缴义务人和税务局之间是征纳关系,公棚和鸽友之间是民事关系,不能因为说有一个民事关系的建立,否定了征纳关系。”

2010年12月26日,在2010年全国信鸽竞赛颁奖年会上,北京市信鸽协会会员黄剑突然冲上主席台讲了5分钟。在讲话中,黄剑直言“中国信鸽运动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目前中国鸽坛存在诸多乱象”。

如今十年过去了,问题似乎依然没有解决。

(应受访者要求,孙维、张远、陈羽、何涛、陈海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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