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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1984,致敬中国女排

2020-12-09白成昆

金秋 2020年16期
关键词:三连冠榔头扣球

◎文/白成昆

1984年,我刚满三十岁,遭受了人生一次莫大的打击。

就像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在这之前我努力工作,照顾家中老人孩子,自问是一个对社会、对家庭都有用的人。但就在这年春天,有天下班,走在回家路上,迎面柳絮飞舞如空中撒盐,忽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手上还捏着给幼女买的水果糖,袋子破了,圆溜溜的糖果滚落一地。

我被诊断为风湿性心脏病,因为病势沉沉来袭,只得暂时休岗。住了几个月院后,到了七月底,终于能搬回家里休养。

家里四岁大的女儿都被叮嘱,不能在我面前吵嚷喧闹,要保持家中安静。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住在工厂分配的红砖平房,墙壁单薄不隔音,孩子能乖乖地在家中不蹦跳不尖叫,但无法隔绝邻家的声音。

我将脸狠狠扎进枕头里,可外面的大呼小叫怎么也避免不了,我将女儿叫进屋,问她为啥这么吵,她说外面电视在“演打球”,好多人看。原来院里住的人都集中到院子中间的一块空地上,怪不得喧闹得活像在我耳畔闪炸雷。躺着实在气闷,我索性起身,披了一件衣服,拉着女儿手往外面去。

邻居看到是我,赶紧腾出了正中间的“黄金位置”,让我快坐。住了几个月院,我如同与世隔绝一般,不晓得电视上转播的是什么。天线信号接收不好,看两分钟图像就要拉扯弯曲,冒出许多雪花点点。人们却当这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是宝贝,指点着和我讲:“小白,你看嘛,今天是决赛,中国女排对美国女排!”

接下来,邻居七嘴八舌热心地告诉我,中国队打得异常艰难,在小组赛中,一比三不敌美国队,只获得了小组第二名。

“郎平呢?‘铁榔头’没上场吗?”

虽然从春到夏,大病了一场,但我从前几年开始,也和大家一道关心中国女排赛事。1981年日本世界杯上,中国女排夺得了第一个世界冠军;1982年秘鲁世锦赛,中国队又夺得了世锦赛冠军。我想起来了,在自己生病前,还和车间工友打过赌,说“铁榔头”扣球又准又狠,不知道她要为这次的洛杉矶奥运会女排比赛贡献多少比分?反正,我乐观地认为,我们女排会迎来“三连冠”。

邻居阿叔两道浓眉紧紧拧在一起,他叹着气跟我说,美国人咋长得这么高大,每次郎平想要进攻,都有个牛高马大的“老美”拦住或防起,弄得她无法顺利得分。

随着电视画面再一次扭曲,出现全屏雪花,青工小壮自告奋勇去屋顶上挪天线。那时的电视信号接收器是架在屋顶十分简陋的一个装置,几根天线漫不经心地伸展,小壮一通瞎掰,信号又回来了,邻家小孩眼尖地指着一个短发女孩喊:“铁榔头!”

我的心通通跳起来。医生叮嘱过,我要尽量保持心情平和,安心静养,切忌大喜大怒,但人的情绪不受理智支配,看着郎平在场中奔跑跳跃的身影,我心里情不自禁滚动着一股股热流,甚至有了一种非常迷信的心理:如果今晚决赛,中国队赢了,夺得“三连冠”,说明我之前和工友打赌也赢了,我的病不会有大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二局开始了,郎平越打越有劲,“老美”不是仗着个子高来挡咱们的球吗?咱女排就仗着动作快来阻“老美”。在郎平一次拦死对方二号位进攻后,院中不分男女老少,都激动地喊出了“好球”!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凝聚到这台小小的匣子上。为了让大家顺利观看比赛,小壮牺牲了小我利益,他索性伏在屋顶,只用耳朵来听电视里宋世雄的解说词。听到进球,他在我们头顶欢呼得比谁都大声。

我的心跳得有点急促,理智告诉我,应该离开这里,回到卧室,静静躺下来,不要让自己继续激动,这对身体一点好处都没有,但我双脚像是焊死在地面,完全挪不开。从前两年开始,我们工厂就开展了“学女排精神”的工会活动,作为文艺积极分子,我还参加了朗诵比赛。我晓得女排姑娘们有多苦,袁伟民担任女排主教练后,做出了史无前例的创举:找来男排为女排陪练,男陪练的重扣球,如同炮弹一般猛攻,一天训练下来,一个扣球就能将她们砸晕在地。为了让她们“躲无可躲”,袁伟民特意将网挪到离墙三米的位置,再猛再强的球,也只能硬接。当时队长曹慧英身上钉着钢板,累得气喘吁吁,问陈忠和:“小陈指导,你能不能心软一些呀?”陈忠和腼腆一笑,手却不腼腆,继续砸狠球。

女排姑娘吃了这么多苦,才一路拼到了洛杉矶奥运会上,她们能坚持到底赢得胜利吗?我想着女排比赛,其实更多是想着自己。我刚三十岁,对于工作、事业、家庭有自己的想法和憧憬,难道得了这病,后半生就要像林妹妹一样病恹恹地过日子?

也许我自己都不知道,坐在一堆邻居中的我,心思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复杂,无形之中,将女排的胜负与自己后半生能否振作都联系在一起了。

女排姑娘没有辜负我的默祷,我们胜利了!邻居们沸腾起来。平日老成的大李,竟脱下背心,光着膀子站在板凳上,拿背心当旗帜,舞得虎虎生风,嘴里激动大喊“乌拉,乌拉”;林大娘高兴地拿出她为儿子喜宴准备的糖果,提前分给大家庆贺;小孩们甩着小胳膊,冲锋艇一般来来回回乱跑,嘴里叫着“女排,女排”。

当女儿软软的小手勾住我的手,我们慢慢往屋里走时,我才感到八月的天气热得不可理喻,后背湿哒哒地粘在身上,手摸上去,脸上也一片潮湿,唯独心里说不出的宁静和喜悦。

女排精神交织着泪水和荣耀的坚强,伴随着光荣和梦想的希望,彻彻底底征服了我,鼓舞了我。之前我也曾消极、悲观,对人生想得无比颓唐,如今三十多年弹指而过,我反而越活越精神,甚至感谢年轻时那些挫折和磨难,让我变得更加坚强。

这些年,我在电视转播里看着铁榔头打球,也看着她的人生发生蜕变。1987年,郎平自费到美国留学后,从零开始,因为两地分居,婚姻家庭遭遇破裂;她重新回国带队,那年中国女排获得银牌回到首都北京,她备受指责。委屈和困难没有击垮她,而是更加坚定她的人生目标,使她变得更从容更淡定。

我很幸运,不但看到了女排三连冠,还有“五连冠”“十连冠”,我坚定地相信,将来还会有更多的胜利和连冠,不管仗有多难打,咬牙坚持,绝不临阵逃脱,才有一线希望。比赛如是,人生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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