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泰湧

“天府之国”出自《史记》的汉语成语，形容土壤肥沃、物质富饶，其后语义发生变化，指成都平原。而真正以“天府”为名的有二，成都温江的天府镇和重庆北碚的天府镇。

北碚的天府镇得名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卢作孚建立的天府煤矿，当时这里是抗战大后方重要的能源基地。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天府镇已是全国闻名的煤炭之乡。但资源日渐枯竭，2010年天府镇被列为采空区，以煤炭行业为主的天府镇也逐渐走向没落。

又过十年再去天府镇，虽然不能说“沧海桑田”，但确能真切感受到一种时空穿越，一种繁华和落寞的相互映衬。

最近天府镇突然又成网红——因电影《小伍哥》将天府镇人去楼空的后峰岩作为片场，还原剧情中三十多年前的场景。

一位作家朋友说了很多次，想去看看真正的煤矿，我们就邀约了曾在天府煤矿子弟校混得“风生水起”的炼哥当向导。

炼哥是摆龙门阵的高手，为了体现自己知识渊博，不走寻常路，爱绕。炼哥将此次探訪之旅的起点定在水土镇，从这个渝北曾经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城镇开始。

水土镇的故事这里不多说，总之我们探访了很多工业遗址，例如川仪厂的礼堂、北川铁路白庙子码头绞车（梭槽）遗址等，炼哥总结说是为了给我们普及天府镇的地理位置、交通运输条件。

我们要看煤矿！

炼哥好像是要把天府镇所有有意思的地方都推荐给作家，就连附近的一座寺庙都再三介绍。寺庙的名字让我心动——道明寺。我很想去看一看，作家不去，我也就只好按耐住好奇心，等下次吧。

不知何意，炼哥这个向导还是出了错，但我怀疑他是故意的——我们爬了很大的坡，看到一所废弃的学校，从残留的字迹可以看出这是116中学的旧址，最后一期黑板报还残留着2001年的内容。那一期黑板报之后，116中学也就撤了“番号”，并入天府中学。

时间静置了二十年。教学楼保存着完整的主体结构，操场已是草木森森，脆生生的上课铃声变成了寂寞的蝉鸣，拍电影不来这里选景才真是可惜。

我看作家在各个角度拍照，我想他今后的小说中一定会有这么一个场景。炼哥则在旁边窃笑。

终于，我们来到此行的目的地。经过另一座叫三才生的寺庙，沿小路前行，进出的道路泥泞，很心痛车的底盘。来到一个废弃的煤矿洞口，周围还能看到煤车轨道、废弃的空压机。整个洞口已经被铁门封闭，避免所谓的探险者进入，洞口的积水已没膝，我们只能绕到一个坡上去拍照片，算是到此一游。

洞口的字迹尚能辨认，“锡金洞”“民国二十九年”。周围见到一个农户，说这是一个小煤矿的出入口，矿经过改制，老板换了好几任，也发生过矿难事故，有发了财的，也有亏了本的，这里已经关闭了二十年了。

已近中午，去镇上整伙食。天府镇与普通的城郊乡镇差不多，只不过大一点。几十年前按的是快进键，车水马龙;现在按了暂停键，很多楼栋人去楼空，周围杂草丛生。

因为有炼哥带路，我们很容易就在一个养老院旁找到了卢作孚修建的碉楼，挂上了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周围的灌木却阻止人近前，只能在外面看斑驳的墙，那是岁月流淌的痕迹。

天府镇的主要街道叫后峰路，因为镇的后面山峰上有一块岩石被起名为后峰岩，而这里最知名的景点就叫了后峰湖的名字。

后峰湖是天府镇的地标，因为这里是天府矿业公司总部所在地。在上个世纪，这种园林景观可是在电影里才能看得到的，据说天府矿业公司每年都会在这里举办公开的娱乐活动。

公司搬离了，也就成了镇上居民茶余饭后休憩的地方。

中午时分，没有居民，除了我们也没有外来游客，平静的湖面映不出往昔的人声鼎沸，有一种静寂之美。

炼哥站在湖边感慨连连，我问他是否在回忆童年。他说，“那个时候我们天府煤矿的人叫产业工人，子弟校教学质量好，但只针对系统内部，其他居民子女想进都进不了。”

“你在这里读的？”

他白了我一眼，“肯定到北碚去读书，北碚的教学质量又比这里好噻。”

炼哥说，虽然天府镇繁华，却始终不及北碚区。

我打趣他，“你还是应该请作家把你写入小说，这个场景很适合拍电影，特别是你这种‘高级童年时代。”

炼哥又得意了：“你不晓得，这里真的拍过电影，还有大导演在此隐居。”

小饭馆老板娘马上接嘴：“对头，香港的大导演，余积廉……”

她一说我才想起，1998年余积廉跟随妻子蒋雪梅回到娘家天府镇，开了一个小面馆，过起了隐居生活。2009年，已经72岁的他还卖房筹资在这里拍了一部武侠电影——《踏雪寻梅》。这个事上了《中国梦想秀》，也成为当年的大新闻。

最近天府镇又因为马丽、常远来拍摄《小伍哥》而频频出现在媒体上。随着电影上演，这个小镇会迎来越来越多的游客，这或许是想感悟出世入世瞬间而选择隐居此的余积廉所没想到的吧。真是应了那句玩笑话——导演何苦为难导演。

离开天府镇，周边还有很多景点。

我们午饭后又去了静观镇的塔坪古寨和塔坪古寺、滩口牌坊等地。

炼哥一路絮絮叨叨。其实我和作家都没理他，我们议论着天府镇曾经的人来人往和烽烟岁月，比旧时更真实，比现实更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