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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圣者

2020-12-06王家斌

慈善 2020年6期
关键词:掬水波齐西海

文/王家斌

天地间,似乎仅存在着我和他——一个风尘仆仆的“朝圣者”。

坦率地说,刚开始我挺紧张。因为,当他的身影出现时,我还以为是一只狼或哈熊。走近了,才看是个亦步亦趋的朝圣者。而且,到了跟前,又发现他竟如此的虚弱。仿佛,只一阵风就能将其刮跑。但尽管如此,却又一丝不荀:每行一步,都五体投地地行等身礼。

打量他的装束,不像本地人。因为,在当时,尤其是藏北的牧民,男女的服装多为光板皮袍。若有区别,就是女袍瘦长,束上腰带还拖到地面。而且,一件皮袍过四季。热了,就把袖子挽在腰部。有吃奶的孩子,就将其置于袍襟形成的胸囊。另外,藏人还喜爱装饰。如男人戴耳环,叫“纳龙”;姑娘戴三角形珊瑚珠宝头饰,叫“巴珠”;和佩挂于胸前身旁的佛盒、腰刀、角梳、火镰、鼻烟瓶,可谓琳琅满目。而他,除了一袭风尘仆仆的氆氇藏袍和破烂不堪的牛皮护膝,再就是树皮般的脸,和额部因叩拜而形成的鸡蛋似的老茧。

“你这是从哪儿来呀?”我问。

“康巴。”他说,而且会汉话。同时,又像农奴见了主人,诚惶诚恐地弯腰吐舌头。

“你这是去哪儿呀?”我又问。

“玛纳萨罗瓦。”他说。

见我懵懂,他又解释,玛纳萨罗瓦乃梵文,即佛经的阿耨达池。见我仍糊涂,就摇头,似乎嫌我无知。他说,除了阿耨达池,还有一长串的名字。如错仁波齐;如西海。都是“不败的碧玉”。如果都不知道,有个著名的藏族民歌总该听过吧?说着,就扯着喉咙唱:“金瓶似的小山/山上虽然没有寺/美丽的风景已够我喜欢;明镜似的西海/海中虽然没有龙/碧绿的海水已够我留连”。

“哇,原来你说的是‘世界江河的母亲’‘地球之脐’的冈底斯冈仁波齐峰,西藏三大圣湖之一的玛旁雍措呀。”我说,不错,它是有个名字叫西海。据说,当年唐朝的高僧玄奘去印度取经就到过这里。他还在著作中说,西海就是王母娘娘的西天瑶池。

于是,我就跟他一起唱“金瓶似的小山”。然后,我问:“这么远的路,你就永远这样一步一叩头?”“啦!”我又问:“你离家多久了?”“不到两年。”他说,之所以走了这么久,除了去拉萨朝拜大昭寺和色拉、噶丹、哲蚌三大寺,还去了三大圣湖中的另外两大圣湖:纳木错和羊卓雍错。而更多的时间,则又耗费在生病上。说到生病,又长叹一口气。他说,若不是金珠玛米的门孜康,也就是解放军的医生,他早就没了命。

为此,我又劝他赶快回家。因为,路太遥远了。何况,又要通过荒无人烟的无人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靠谁来救应?他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因为,他曾在家乡的寺庙许过愿。一定要去玛纳萨罗瓦沐浴,洗涤灵魂的污浊和罪孽。而他一生最大的愧疚,是从不曾善待亲友,乃至曾是热杰的老阿爸。热杰,即背尸人,是他的家乡对天葬师的一种卑称。

他又上路了。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心则无比的压抑。而后,老翻译来了。当他得知这一情况,却不以为奇。因为,在西藏,随处都可见到类似的朝圣人。但是,一提到冈底斯山的玛旁雍错,他也颇为兴奋。他说,当年他也曾前去朝圣。而且,像其他人一样,绕湖、祈祷、掬水、沐浴。那所谓的沐浴,亦多是擦拭;掬水,则带回去喝。由于是圣水,即经典所载之甘露,所以能涤心灵的五毒。他说,其实那儿又绝不仅是神秘的宗教色彩。更迷人的则是混沌初开的自然景色,和远离尘嚣的超然境界。而其景色之美,亦早在两千年前印度的伟大诗人迦利陀娑的著名的长篇抒情诗《云使》中有过描述。还有,则是“寺在山脚”的那小巧玲珑的庙,和圣山圣湖的美丽神话。如,冈仁波齐是用黄金白银和琉璃珠宝铸成的;如,山的腹部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释迦牟尼曾在此弘扬佛法。而且,至今仍遗有佛祖的拴马石和马蹄印。

于是,我也做起玛旁雍措梦。遗憾的是,不仅这次我们的考察无此计划。就连二十三年后作为作家的二次赴藏访问,也因无此计划而未能圆此旧梦。尽管如此,那久远的记忆不仅未曾淡薄。随着年岁的增长,反而更难释怀。而且,这当中尤难忘却的则是后来的一件事:

一天,一个叫白朗的游牧部落路过我们的营地。从头人那儿偶然得知,他们在路上见到一个死去的朝圣者。虽言者无意,却听者有心。于是,我就问死者之装束。虽然,彼所见与我曾见亦多有不同,但谁又能确保我所见者就安然无恙?为此,我又不能不为之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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