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家斌

两次进藏，印象最深的是一个跟一个的节庆活动。从藏历元月新年，人们手持却玛和青稞酒相互拜年，那丰富多彩的民族节日就随之开始。虽然，随着历史的发展，西藏的民风民俗亦多现代，但传统文化的影响却是难以泯灭的。如，莫朗钦茂——传召大会；坚俄曲巴——酥油灯节；错曲——传召小会；错曲蚌——赛宝会；沙格达瓦——释迦莫尼圆寂。以及，林卡节、朝山节、藏戏节、望果节、神仙下凡节、仙女节、燃灯节、驱鬼节、沐浴节……

沐浴，亦有节。不能不说，藏人，真是个会生活的民族。

记得，最早听说沐浴节，是五九年去藏北的无人区考察。虽然，正是水草丰硕的夏末秋初，早晚的温度仍在摄氏零度以下。尤其雪线以上江河湖泊，那冰冷的雪水就更咄咄逼人。一天早晨，我突然被一阵低沉的声音惊醒了。钻出帐篷，才知道是一个赤身裸体藏族警卫战士在吼叫。惊诧间，又见他勇敢地向扎西藏布走去——藏布，藏语即河。然后，他就鱼儿般地游。事后，我才得知正是一年一度的沐浴节。

而我真正得以了解沐浴节，却是八二年秋天应西藏自治区邀请，随中国作家代表团访问西藏。当时，接待我们的除了有关工作人员，还有现在已是西藏自治区人大副主任的藏族作家益希单增。记不清怎么谈到他在冰河游泳的，后来就说到已经开始的沐浴节。他说，沐浴节与西藏诸多的节日一样，亦充满神秘的宗教色彩。而且，按规定，沐浴节在藏历立秋后的第一天开始，为期共七天。在这一个星期内，凡男女老少，全到江河湖泊去沐浴。目的是洗濯不祥之晦气，以求好来年的好运气。在拉萨，最佳的沐浴圣地则是位于市郊的拉萨河。那么，外来的游客能否参预这一活动呢？当然可以。不过，身临其境，心亦如同冰清玉洁的拉萨河。

于是，便兴致勃勃地向拉萨河走去。

走着，便想象着拉萨河畔的具体情景。我想，其情，其景，不仅神秘，肯定亦很刺激。尤其男女混杂，赤身裸体嬉戏同浴，又怎能不心生杂念呢？

突然，随风吹来阵阵虚无缥缈的丝竹之音。跟着，又有不绝于耳的美妙歌声。凭感觉，似《祝酒》。而后又是小伙唱情歌：

我从树上打下二十个桃子，

我只挑一个吃了；

村里有二十个姑娘，

我只爱一个最美的……

循声而去，穿过稀疏的树林，竟是粼粼碧光的拉萨河。沿河走去，那平坦的大堤上游人如云似潮。最令人眼花缭乱的，是铺在地上的彩色卡垫和羊毛制成的洁白藏被。上边摆着香甜的玛塞、奶条、人参果，和藏人最喜爱的青稞酒。堤下，那清澈的河水，就更是喧嚣沸腾。我被惊呆了。望着那些虔诚的沐浴者，不能不佩服他们的巨大勇气。要知道，这可是雪山下来的冰河之水啊。然而，惊叹之余，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不满足。不是说，凡沐浴者皆一丝不挂吗？那水中的人，怎么都是遮遮掩掩的？

一个金发碧眼的小伙上岸了。这时我们才发现，河里还有不同肤色的杂毛儿老外呢。当他走到我们跟前，他突然站住用流畅的汉语问：“黄宗英？”与我们同行的老黄被问愣了：“你怎么认识我？”“我看过你的电影《一盘没有下完的棋》。”老黄笑了。她不无调侃地说，这就是演员的优势。靠笔杆子，永远也混不上脸儿熟。就这样，我们边走边聊。走着走着，又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脚步。透过树丛，我们发现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正在戏水沐浴。观其肌肤，论其身段，无不显示着青春的俊美和生命的巨大活力。尤其是异峰突起的饱满胸部，凡观者亦无不心潮荡漾。

天色暗下来了，对岸的八宝莲山笼罩着绚丽的彩霞。记不清在那儿待了多久，只记得离去时每人的脚步都很轻。走了很远了，才有人说：“你们猜我在想什么？我在想安格尔的《泉》。”

奇怪。我说，那《泉》中裸体的圣洁少女也在我的面前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