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辽宁师范大学）

“幻术是视觉艺术，受众不受语言限制，中外咸宜”①，正是这一特殊的优势，使它很早就被用于外交领域。

《列子·周穆王篇》曾记载，周穆王时，西极之国就有“化人”前来，化人即幻术家。汉朝以后，随着丝绸之路的开通，中外交流空前繁盛，借助这一契机，幻术亦迎来了大发展的舞台，并在中外文化交流中，往往是走在前面的艺术品种。汉武帝为招待外国使节，举办了一系列活动，其中就包括在上林苑举行的规模宏大的百戏盛会，中外幻术家在盛会之上联袂上演了包括“鱼龙曼延、吞刀吐火、画地成川、自缚自解”等在内的一系列幻术，这是有史载以来第一次将幻术用于国事活动。在隋朝大一统的背景下，以隋朝为中心的国际秩序渐以建构，由此，将百戏作为夸示诸戎、展示国力的一种手段，便被经常使用，而幻术就是其中的主角，“幻人吐火、神鳌负山、鱼龙曼延”等都是可供选择的幻术种类，而“鱼龙曼延”更是其中的重头戏，上演频率远超其他幻术种类。

进入唐代，随着杂技节目已形成较完整的系统，其惊险刺激程度较幻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在招待外夷时多有陈设，而幻术外交的空间虽被挤压，但仍发挥着重要作用。用于外交的幻术在唐代主要有几例，下文逐一论之。

一、“鱼龙戏”（即鱼龙曼延）

“鱼龙戏”（即鱼龙曼延）是两种节目的统称，即“鱼龙”与“曼延”，因经常合在一起上演，故合称之。“鱼龙戏”在幻术外交中扮演着主要的角色。其中最大的展示舞台是每年元日的大朝会，此时外夷来朝，在进行主要的礼节性活动之后，就会进行包括“鱼龙戏”在内的百戏表演。韩鄂《岁华纪丽》卷一《元日》载：“西京水戏……内抚诸夏，外接百蛮……戏造鱼龙”②。这些百戏表演就是展示国力形象的绝佳形式，在元日外夷来朝时陈设更是有着强烈的喻意，正如韩鄂《岁华纪丽》所言，通过这些表演用以“内抚诸夏，外接百蛮”才是唐王朝的真实意图所在。③但必须指出的是，大朝会并不是每年都举行，尤其在安史之乱后，受国力不济、自然灾害、战乱等因素的影响，大朝会频频停办，相关表演也就无从谈起了。

二、圣寿乐

唐玄宗在位多年，若有宴设酺会，则多御勤政楼，观演人员不止有本朝百僚，还有“诸蕃酋长”。表演的节目以坐、立部伎为主，而立部伎之下的大型幻术字舞《圣寿乐》就属于其中必演内容，在玄宗开元11年（723年）后经常上演。但此舞并非在玄宗时创制，而是在武则天时就已成型，有舞者140人，她们戴着金黄色的帽子，着五色彩衣，队伍排成行列来进行变化，每次变化均成一个字，共有16次之多，即“圣超千古，道泰百王，皇帝万年，宝祚弥昌”16字，用以象征君主寿比南山，洪福齐天。到了玄宗开元11年，此舞重制，增加了新的“回身换衣”表演，且在节目的设计上也更加精细丰富。“回身换衣”的绝妙就在于在服装衣襟上绣一大朵团花，与所着衣颜色相同，而外面笼罩着一件便于脱卸的短缦衫，当舞至第二迭时，舞者在聚散之间，在优雅舞姿的掩护下迅速脱去缦衫，藏入绣窠中；就服装所变换颜色而言，有紫、绿、浅红三种颜色。

三、取之不竭术

除上两种大型幻术外，唐廷在招待外夷时，有时也表演小型幻术，同样能取得非凡的外交效用。贞观21年（647年），诸夷大部归附唐朝，太宗于天成殿设宴饯行，其间不仅设十部乐，还“设高坫於殿前，置银瓶於坫上，自左阁内潜流酒泉，通於坫脚而涌殿前瓶中。又置大银盆，其实百斛，倾瓶注於盆中，铁勒数千人不饮其半，杂类惊骇，私相谓曰：‘天子赐我曹此瓶，还部落中倾之，岂不尝是酒也’”。④这是取之不竭术，一种小型幻术，诸夷酋长一直喝不完“大银盆”中的酒，其实是瓶子有管道与外部沟通，当然他们不明“深意”，才发出“岂不尝是酒也”的感叹。同时在宴会上有诸夷酋长提出，在回纥以南、突厥以北开一参天可汗道，置六十四驿，过使供应马与酒食，每年供奉貂皮以充租赋等，由此“北荒皆平”。很难说这些幻术表演与诸夷的诚心归顺是否有直接关系，但从他们观看后由衷而发出的感叹来看，这些眩惑的表演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更坚定了他们归附的决心。

唐中后期，国力衰退，早已不复当年“万国来朝”的盛况，使节之间的相互来往也大大减少，故幻术外交的实际效用也随之大打折扣。“安史之乱”后，受财力等因素的制约，宫廷再也组织不起来规模宏大的散乐表演，这种宫廷类幻术的艺人也散落民间，从而促进了民间幻术的发展。

中国古代王朝之所以频频将幻术搬上外交舞台，就是看中了幻术神秘、眩惑的本质，目的在于通过视觉上的震撼力，使外夷折服于天朝神威，进而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就幻术表演类型而言，可大可小，这背后与国力、皇帝个人的意愿等因素密切相关。当国力强盛、皇帝雄才，他们便想尽力营造一种大国气象，而与诸夷的宴会之上便是他们展示国力的最佳舞台，幻术的外交功用也因此得到最大的发挥，如唐玄宗所陈设的幻术亦多为大型幻术。小型幻术亦能起到相同的作用，如贞观后期在与诸夷的宴会上表演小型幻术，但其对诸夷的震慑力仍十分强烈。

注释：

① 徐庄、傅起凤：《中国古代幻术》，北京：国际广播出版社，第11页。

② [唐]韩鄂：《岁华纪丽》卷一《元日》，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16-17页。

③ 王永平：《唐代游艺》，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1995年，第170页。

④ [宋]王钦若等编、周勋初等校订：《册府元龟》卷109《帝王部·宴享第一》，南京：凤凰出版社，2006年，第119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