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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北京会馆园林述略

2020-12-01贾珺

风景园林 2020年1期
关键词:假山会馆花园

贾珺

北京是明清两代的首都,亦为全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外来人口数量很多,从明永乐年间开始,就先后在城内修建了大量的会馆,大多由同省或同府、同县人筹资建造,主要供同乡人借宿、集会、庆典用,以联络乡谊,并成为本地举子进京赶考的主要住宿地或同籍官员在京活动的场所;一些会馆属于行帮商业会馆性质,由从事某种工商业的同行集资修建,用于议事、聚会、宴饮。明末沈德符《万历野获编》“会馆”条载:“京师五方所聚,其乡各有会馆,为初至居停,相沿甚便。”[1]刘侗、于奕正《帝京景物略》“嵇山会馆唐大士像”条载:“尝考会馆之设于都中,古未有也,始嘉、隆间。盖都中流寓十土著,游闲屣士绅,爰隶城坊而五之。……惟是四方日至,不可以户编而数凡之也。用建会馆,士绅是主,凡入出都门者,藉有稽,游有业,困有归也。”[2]

清代是北京会馆建设最鼎盛的时期,总数超过400座,大多集中于外城西部宣武门以南地区,许多名人曾经在此寓居、活动,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

会馆作为一种特殊的建筑群,规模大小不一,一般采用庭院式布局,包括厅堂、馆舍、祠宇等主体建筑以及厨房、浴室等辅助房屋,可满足宴会、团拜、住宿、祭神等不同功能,少数大型会馆设有戏楼,是重要的观剧娱乐场所。另有一些会馆附设花园,属于皇家园林、私家园林、寺庙园林、衙署园林和风景区园林之外另一种独立的园林类型,但由于目前存世数量寥寥,学术界对之关注很少。

京城历史上的会馆园林是北京古典园林体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可惜随着时光的流逝,至今无一完整幸存。以往虽有学者对某些实例做过一些介绍,但较为零散简略,甚至不乏错讹之处。笔者通过文献考证和实地踏勘,拟对清代北京会馆园林的基本情况进行较为全面的记述,并进一步分析其造园特色和文化内涵,以求在纸上多留下一点旧园印迹,免于彻底湮没。

1 钩沉

清代北京会馆按性质可分为同乡会馆和行帮会馆2大类,按级别可分为省馆、府馆和县馆3类,其中设有花园者只占很少的一部分,而且以规模较大的省馆园林为代表(图1),兹将其中文献记载较为明确者罗列如下。

1.1 河南会馆

河南省在北京先后建有好几处省馆,其中位于达智桥胡同之北、上斜街之南的河南会馆又名“嵩云草堂”,出身于河南睢州(今河南睢县)的清初名臣汤斌于康熙十年(1671年)在此建造厅堂、庭院,作为上斜街北侧的中州东馆的附属部分,主要用于酬酢雅集,奠定了花园的最初雏形。咸丰十一年(1861年)户部侍郎毛树棠扩建为会馆,此后又经历了几次拓展,形成一组大型建筑群。

这座会馆分为中、东、西三路,西路北半部辟为花园,分前后三进院落,第一进院内有一个月牙形的水池,池中叠石并蓄养游鱼,池南岸建听雨楼和嵩云亭,东西相对,传说清末袁世凯曾经题写匾额,北岸的正厅池北精舍宽敞华丽,是整个会馆最大的一座厅堂;第二进院主要种植丁香,称“丁香院”,北房为听涛山馆;最后一进院种植海棠,称“海棠院”,北侧为始建于康熙年间的洛社大厅。

晚清李慈铭曾作诗咏及在河南会馆花园中池北精舍宴集的场景:“胜地招邀萃羽觞,丽楼阑槛带虚堂。清池水影先浮磴,高柳秋声欲满廊。云物略存嵩少意,钟鱼犹接梵龛香。双藤宰相风流歇,尚有寒松翠过墙。”[3]诗中描绘园中有楼阁、厅堂、水池、柳树、藤萝、松树,景色清幽。

光绪年间,豫籍文士宋庚荫、陈铭鉴等曾在河南会馆海棠院东厢房组织海棠诗社。维新变法时期,河南会馆成为强学会和保国会的重要活动场所,池北精舍曾用于集会之所,宣讲其政治主张。民国初年南北和谈期间,南方代表之一的汪精卫曾经2次下榻于池北精舍[4]。

光绪三十年(1904年)袁世凯、张仁黻等在此创办河南公立豫学堂,民国元年(1912年)改为豫学校,又改旅京豫人私立法政学校,民国四年(1915年)失火全部被毁,后来复建。现为西城区青少年科技馆所在地,花园不存。

1 清代北京部分会馆园林分布Distribution of some Huiguans in Beijing in Qing Dynasty

1.2 直隶会馆

清代直隶省拱卫京师,地位显赫,在京城内建有数处省馆。清末重臣张之洞于光绪四年(1878年)将自己位于下斜街路东的宅园捐出,营建“畿辅先贤祠”,用于供奉本省历史上的贤良忠义之士,如伯夷、叔齐、董仲舒、韩愈、杨继盛、史可法等,同时设有住宿用的馆舍和聚会用的厅堂、楼阁,兼具会馆功能,亦称“直隶会馆”。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北京外城巡警右厅《会馆调查表》将之明确列为会馆之一,并登记其管理人为法部郎中袁廷彦[5]。

这座会馆规模庞大,正门面西,分为东西2区(图2)。东区完全辟为园林,大半地段为水池所占,岸边垂柳掩映,中央位置设有一座水榭,称“泉亭”,东西两侧以桥与池岸相连。南岸筑有石平台,北岸堆叠假山,形成障景,其北建3间正厅,左右各设耳房,厅前对称种植两株海棠,还有椿树、槐树、丁香等花木,秋日则遍地菊花盛开。

西区南部设有祠堂正殿、配殿,其东为独立的花厅小院,西为住房,北面又设一座花园,中央筑正厅不朽堂,堂前植小松树50余株,其北为遥集楼,楼前对称设有花池,种槐树、海棠、杏树,左右两侧设爬山游廊,分别通向东侧的六角形平面的凉亭和西侧的小楼、绿胜盦。盦前设藤架,种丁香,檐下悬有张之洞所撰楹联“河朔人才葛禄记,斜街花事竹坨诗”。

民国十七年(1928年),畿辅先贤祠内设燕冀中学,新中国成立后改为北京市第十四中学,连同花园在内的旧建筑逐渐被拆除,其中不朽堂被迁建至平谷金海湖。

1.3 全浙会馆

清代康熙间大臣赵吉士(字恒夫)宅园名叫“寄园”,位于菜市口西南教子胡同,曾经是名士游览胜地,后捐为全浙会馆,对此《藤阴杂记》有载:“寄园为高阳李文勤公别墅,其西墅又名李园。……其后归赵恒夫给谏吉士,改名寄园。……恒夫休宁人,子占浙籍中式,被某劾之,谪官助教,久住京师,以园捐作全浙会馆。”[6]具体景致不详。

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钱训能等在此创办浙学堂,后改称浙江中学堂。1955年在其旧址建宣武医院,原建筑全部不存。

1.4 南昌郡馆

南昌郡馆位于宣武门大街路东,始建于雍正二年(1724年),坐东面西,分为中、南、北三路。清末江南提督张勋出资将中路改建为花园,名为“端园”。园宽度有限,分为前后两进院落,前院西设园门,东为3间正厅,北设方亭。后院东建3间正房,南北两侧设游廊与前院正厅相连。园内曾经堆叠假山。2000年南昌郡馆被全部拆除,花园自难幸免,所幸《宣南鸿雪图志》中留存了一张平面测绘图,尚可窥见其大致格局(图3)。

3 20世纪90年代南昌郡馆Nanchang Huiguan in the 1990s

4 清代光绪十二年(1886年)安徽会馆Anhui Huiguan in 1886

1.5 安徽会馆

安徽会馆位于北京外城后孙公园胡同,其前身相传是明末清初著名学者孙承泽所居之孙公园的一部分,同治年间以李鸿章兄弟为首的皖籍官员、士绅集资在此修建安徽会馆,同治十年(1871年)八月正式建成,光绪十五年(1889年)遭遇火灾大半被毁,次年(1890年)重修完成,此后历经沧桑,大部幸存至今,2006年被国务院公布为第6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安徽会馆在筹建之初,分别购买司氏、李张氏及王氏宅院为基址,其中司氏旧宅包含一座花园,内有大小灰瓦房23间以及山石树木,李张氏宅院中也有一些山石和树木[7],成为会馆修建新花园的重要基础。整个会馆分为中、东、西3路,格局宏伟,花园位于中路和西路之北,平面轮廓呈曲尺形,南北长10丈3尺5寸(33.12 m),东西宽13丈6尺(43.52 m),占地面积约1 335 m2,合2亩左右(图4)。

李鸿章所撰的《新建安徽会馆记》称:“迤北有园,广数亩,叠石为山,捎沟为池,花竹扶疏,嘉树延荫,亭馆廊榭,位置帖妥。”[8]会馆西路第四进院可以看作是花园的外围部分,院中建5间碧玲珑馆(图5),南面正对着一座叠翠亭,北面即为花园的东部,在围墙内堆叠假山,向西蜿蜒延亘,山上建了一座六角形的子山亭,与碧玲珑馆相对。此处“子”应为“子午”之“子”,指正北方向,因此假山或有传统园林风水所云“玄武山”之意。花园西部最南侧建5间敞厅,北檐悬“半亩塘”之额,其北辟一汪方池,池上架设石拱桥,过桥有假山隔障,西侧设水井;最北为3间拜石山房,其地位相当于园中正堂,室内的墙壁上镶嵌着朱熹诗文刻石,西侧另设2间套房,室外搭建罩棚;西厢位置面东设3间配房,西面以院墙隔出小院,其南为方形的云烟收放亭。此外东路与中路之间的夹道北侧设有一座名为“仙苑”的小轩,再北的夹道尽头堆叠山石,略成小景,可算是一个独立的微缩园林。

晚清李慈铭《桃花圣解庵日记》曾记载自己与友人在安徽会馆宴饮和游赏园林的经过:“冒夫、琴岩来,偕至广和居小饮,午后同冒夫诣安徽会馆宴请朝鲜使臣杜瓛卿,荇丈、麟伯、香涛、味秋、廉生、清卿皆至。饮于碧玲珑馆,颇有竹石,清池曲阑,垂杨映之,为最佳处。[9]”文中提及花园内有山石、竹子、垂杨、水池以及曲折的栏杆,景致佳美。

目前安徽会馆主体部分尚存,但花园已经大部被毁,山石、树木不见踪影,其旧址上修建房屋,面貌迥异。

1.6 广州会馆

明清时期北京的广州会馆至少有2处:一处位于西草厂街,创建于明代天启四年(1624年),据康熙十二年(1673年)程可则《重修广州会馆记》记载其格局为:“馆三层,堂室廊庑毕具,……而后座则番禺山人陈道居之,从后门而入凡一座五间,旁购小亭,曰寤轩,杂莳花竹,有容膝之乐。”[10]可见会馆第三进院辟有小园,设小亭、花竹之景。

另一处广州会馆位于韩家潭,原为清初江南名士李渔(笠翁)来京时期所居之芥子园,清朝中叶改为广州会馆。《宸垣识略》载:“芥子园在韩家潭,康熙初年,钱唐李笠翁渔寓居,今为广东会馆。”[11]《道咸以来朝野杂记》载:“南城韩家潭芥子园,初甚有名,亦李笠翁所造者。后归广东公产。……看其布置,殊无足助,盖屡经改筑,全失当年邱壑,不过敞厅数楹,东南隅略有假山小屋而已。”[12]

此园至清末已经颓败,民国时期在此设戏园,1957年在此建北京市第九十五中学,现为西城区教委中小学卫生保健所,园已经不存。

1.7 江夏会馆

江夏会馆是清代湖北武昌府同乡会馆,位于排子胡同,由乾隆年间曾任闽浙总督、漕运总督、刑部尚书、左都御使的崔应阶捐资修建。会馆中曾设有花园,园内建造了一座石亭,并堆叠假山,具体格局不详。会馆现已沦为大杂院,花园不存。

1.8 潼川会馆

光绪十五年(1889年)来京赶考的四川文人丁治棠在其《往留录》中记载:“又过铜川馆看杨肯堂,此馆为严东楼旧第,国朝归盐商查某,至嘉道间,卖作公地,中甃假山,皆太湖石,螺旋蚁曲,数步易观,为严旧物,势家出千金购其石,未售也。就坳处立二亭,可琴可酒。山腹穿穴,如龙蛇窟,宛转过之,一花轩塞其口,射洪尹某寓焉。是山萃全馆精华,布置委曲,惜作公寓,不甚爱惜,石鳞驳落,崖角崩摧,一片荒残景象。严氏豪华,而今安在?不似召棠孔栢,异代犹加保护也。[13]”考“铜川”为陕西中部县名,清代名为“同官县”,隶属于西安府,民国三十五年(1946年)始改称“铜川”,清代无“铜川”地名,北京亦无铜川会馆。笔者推断此处应为“潼川会馆”之误。

潼川会馆位于北半截胡同东侧,其地传说原为明代嘉靖年间大学士严嵩(字分宜)之子严世蕃(号东楼)宅园,《藤阴杂记》载:“(外城宣武门南)北半截胡同有听雨楼,相传为严分宜东楼,前后即其故第。[6]89”《往留录》亦称此馆为“严东楼旧第”,清代归盐商查氏,嘉庆、道光年间成为四川省潼川地区同乡会馆。另一说法是同治十年(1871年)由旧四川省潼川府所属中江县人李鸿裔捐建。

会馆由横向并列的3座院落组成,其中设有花园,园内曾以太湖石堆叠假山,内藏洞穴,变化多端,至晚清时期已沦于残破。新中国成立后假山以及一座八角亭尚存,另有一株高大的古槐树。据说此园假山于20世纪50年代被迁至北京中山公园,而包括花园在内的会馆原有建筑已经于2000年被全部拆毁。

5 安徽会馆碧玲珑馆现状Existing appearance of Bilinglong Pavilion

6 南海会馆七树堂庭院山石小景Landscape of rockeries in the court of Qishutang in Nanhai Huiguan

7 20世纪90 年代南海会馆Nanhai Huiguan in the 1990s

1.9 南海会馆

南海会馆位于米市胡同,其旧址原为乾隆时期名画家董邦达宅园,道光四—五年(1824—1825年)改建为广东省南海县同乡会馆。道光十五年(1835年)吴荣光《新建广东南海县会馆碑记》载:“购宣武门外米市胡同董文恪公邦达故第,仍其式廓,略加修治,始于甲申之冬,迄于乙酉之冬。……形势安恬,堂庑爽恺,花木竞秀,邱壑多姿。”[14]说明当时会馆中设有花园,园内堆叠假山,种植花木。

后来会馆历经扩建,规模不断扩大,光绪年间已经拥有从南至北并列的4路院落,其最北一路第二进院辟为小园,西侧正房为七树堂,据说因院内有7棵树而得名,康有为曾在此居住,并将北面一座形似旱船的轩馆定名为“汗漫舫”。园内原有游廊,并堆叠湖石假山(图6),高树垂荫,现已被改建,游廊、山石、树木均不存,七树堂和汗漫舫也面貌大变(图7)。

1.10 湖广会馆

湖广会馆位于虎坊桥,北邻骡马市大街,嘉庆十二年(1807年)由协办大学士刘权之、侍郎李钧简等倡议集资创建,作为湖北、湖南2省的合属会馆,道光至民国时期先后经历4次大规模重修,其中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8—10月的重修工程由时任礼部右侍郎的曾国藩亲自主持,《曾文正公年谱》有载:“旋又修湖广会馆,位置亭榭,有纡余卓犖之观。[15]”会馆中的花园格局自此奠定。

会馆规模很大,分为中、东、西3路,花园主要设于中部后院以及西路。中路后院之北建有5间宝善堂,东西两侧环以爬山游廊,通向南侧高台上的风雨怀人馆;此馆为3间悬山建筑,北向,背依先贤祠,在此可登高远眺;院内堆叠假山,传说其中的太湖石源自纪昀的阅微草堂。西院建有一座前后两卷三间的楚畹堂,内壁镶嵌名人手迹石刻,前后庭院中花草竹木茂盛。民国石荣暲《北平湖广会馆志略》对园中景物有所记载:“宝善堂:后院中堂,五楹,南向,题曰‘宝善堂’。”东西翼以长廊,院南堆有假山,堂高宏敞。民国后乡人开会,每集于此。楚畹堂:堂在西院,前后各3楹,堂中装修雅洁,四壁嵌有名人手迹石刻。园中竹木浓荫,花草繁植,春秋佳日,益多情趣。前清时名流学士每于此宴会唱酬。今则堂庑朽败,石刻多遗。回忆前尘,曷胜感喟。风雨怀人馆:假山后有楼焉,爽垲清华,阑楯周接,足供凭眺。传为曾文正公所布置,久无名称。以叶润臣观察寓此,时有《风雨怀人馆图册》,广征题咏,或即在此,亦未可知。”[16]132

8 20世纪90 年代湖广会馆Huguang Huiguan in the 1990s

9 20世纪90 年代香山会馆(中山会馆)Xiangshan Huiguan in the 1990s (Zhongshan Huiguan)

清末民初铁路专家袁德宣《续修湖广会馆募捐序》称赞此园景致佳美:“卅六湾明月照彻宣南,七二岫行云飞来冀北。楚香畹畔依然兰芝披芬,宝善堂前犹是桑梓雅集。自此云连楼阁,与天心奥略俱新;从兹日映亭台,较岳墅精庐更美。”[16]240将园中建筑比拟长沙天心阁、武昌奥略楼以及北京的岳云别业、楚学精庐。民国三十三年(1944年)湖广会馆董事长、法政专家吴家驹所作《北平湖广会馆志略序》也夸耀湖广会馆“楼阁之崇闳,轮奂之华美,官爵匾额,煊赫一时。山石亭林,点缀幽致”[16]165。新中国成立后因为拓宽骡马市大街,会馆北部的宝善堂被拆除,两侧爬山游廊、假山、花木均失。1984年湖广会馆被列为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1994—1996年进行大规模重修,楚畹堂、风雨怀人馆得到修缮保留,另在偏南位置复建宝善堂(图8)。

1.11 香山会馆

香山会馆东临珠朝街,西临管菜园胡同,北临南横街,所在地原为一块义地,嘉庆年间广东香山县同乡在此集资修建会馆,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唐绍仪出资扩建。民国十四年(1925年)孙中山先生逝世后,香山县更名为中山县,此会馆也改称中山会馆。

整座会馆分为4组庭院,其西部为花园(图9),北设歇山正厅,南设3间花厅,中央建一座攒尖顶方亭,西侧布置了一排厢房。园内原来堆叠了一座假山,并辟有水池,池上架小石桥,山石上长满爬山虎,四周种植了桃树、牡丹、藤萝等花木[17],现均已不存。

1.12 三晋会馆

山西是晋商的发源地,在京会馆众多。康熙年间,身为山西曲沃人的大臣贾汉复曾经将自己位于外城东部的一所大宅园捐作曲沃会馆,又称乔山书院,后来又将其南半部改为三晋会馆。《京师坊巷志稿》引陈廷敬《三晋会馆记》云:“尚书贾公治第崇文门外东偏,作客舍以馆曲沃人,曰乔山书院,又割宅南为三晋会馆。”[18]当时与贾汉复有交往的江南著名文人李渔赠有一联:“未闻安石弃东山,公能不有斯园,贤于古人远矣;漫说少陵开广厦,彼仅空存此愿,较之今日何如。”另有《赠贾胶侯大中丞》序文曰:“公以绝大园亭弃而不有,公诸乡人,凡山右名贤之客都门者,皆得而居焉。”[19]此园景致不详,所在地旧名贾家花园,现为同乐胡同,会馆早已不存。

1.13 补叙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达智桥胡同南侧的松筠庵原址为明代忠臣杨继盛(号椒山)故居,清代乾隆年间改为杨椒山祠,道光年间在祠西南部建花园,设有谏草堂、八角亭、游廊,堆造假山。这里曾经是清末文人士大夫聚会议论国事的场所,也是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公车上书”的策源地。清末民初在此设河北同乡会馆,但在清代其性质主要是一座祠庙,故暂不列入会馆园林之列。

除了上述实例之外,北京还有一些会馆建于旧宅园的基址之上,如达智桥胡同的直隶同乡会馆所在地相传为严嵩宅园,南横街的粤东新馆所在地曾是清初大学士王熙怡园之一隅,海北寺街(今海柏胡同)的顺德邑馆曾是清初学者朱彝尊宅园,但在这些会馆建造之时旧园早已倾颓,彼此之间并无明确的继承关系,文献也没有记载后来的会馆中是否建造花园,因此笔者不再详述。

北京另有许多会馆虽然没有设置独立的园林,但经常在一些庭院中作园林化处理,适当点缀花木、山石、小品,略有景致可赏,对一些房屋也作富于诗意的匾额题名,如山会邑馆(民国初年改称绍兴会馆)中设有藤花馆、补书书屋,鲁迅先生曾经寓居。但这些庭院尚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园林,无须赘述。

2 意匠

会馆本身属于同乡或行帮的公产,非私人所有,会馆园林作为会馆的附属部分,也具有半公共的性质,与纯粹的私家园林不同。会馆园林的营造和维护费用主要来自集资或捐款,数目有限,其使用者不能永久占据并传之后代,因此这些园林的规模不会很大,精致程度很难达到上层社会府宅花园的水准,总体成就不算很高,但在造园意匠上仍具有一定的特色,非其他园林类型所能完全替代。

通过以上实例大致可以发现,由于一些北京会馆园林直接由私家宅园改建而来,因而在布局模式上与私园趋同,庭院空间均为四合院的变体,大多格局偏于方整,拥有明确的中轴线和正厢观念。清代会馆集中于外城,而外城住宅的庭院尺度往往明显小于内城住宅,导致会馆园林的多数院落宽度偏窄,显得比较紧凑。

会馆园林的建筑形式以厅堂、亭、轩为主,偶尔出现楼台、水榭,种类比其他类型园林要少,造型变化也不大。虽然各会馆的建造者来自全国各地,但包括园林在内的建筑样式仍为典型的北京官式建筑,与地方建筑风格迥异。由于在会馆园林中经常举行聚会、宴饮活动,因此对宽敞的厅堂建筑最为重视,而亭类建筑一般以方亭最为常见。

会馆均建于稠密的市井坊巷之中,没有直接引水的条件,因此其园林的水景大多非常简单,以方池和月牙池为主。其中唯有直隶会馆因为兼有畿辅先贤祠的性质,花园规模较大,有条件开凿大面积的荷塘,景致疏朗,是罕见的特例。

假山是多数会馆园林的主要景观,但尺度不会很大,多以青石叠置,少数园林可见湖石,包括一些庭院中会陈立单块湖石以作点缀,潼川会馆花园中太湖石假山号称严世蕃宅园旧物,最为罕见。安徽会馆花园中的假山横亘东西,直隶会馆东园假山延展于荷塘北岸,都有增加空间层次的作用。广州会馆花园原为芥子园,《鸿雪因缘图记》载:“忆昔嘉庆辛未,余曾小饮南城芥子园(在韩家潭)中,园主章翁言,石为笠翁点缀。[20]”传说其假山为李渔亲手多叠,必有可观,可惜未能留存。

北京会馆园林中的花木以常见的槐、柳、杨、椿、松、杏以及海棠、丁香、藤萝为主,一般没有特别名贵的品种,相对易于维护。高大的乔木和繁茂的花灌木往往对称种植在庭院中,手法略显单调。直隶会馆中的菊花颇有名气,是刻意栽培的成果。

以往的会馆园林多设匾额、楹联,有的还设有碑刻,可惜流传下来的很少。这些匾联均出自著名文人或官僚之手,措辞佳妙,如安徽会馆中“碧玲珑馆”的“碧玲珑”3字一般用来形容碧色灵巧的假山石;“云烟收放”典出宋代杨无咎《朝天子》词:“千奇万状,见云烟收放。”“叠翠亭”之“叠翠”二字形容层叠苍翠的山色;“拜石山房”借用宋代书法家米芾拜石的故事;“半亩塘”典出朱熹诗作《观书有感》:“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湖广会馆“楚畹堂”典出屈原《离骚》“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畂”,后世常以“楚畹”泛指兰圃。河南会馆“嵩云亭”指中岳嵩山的云雾,唐代李商隐曾有诗句“嵩云秦树久离居”。“听雨楼”“听涛山馆”强调通过听觉来感受雨声、水声,“池北精舍”暗示厅堂所处位置;“洛社”原指北宋元丰年间太尉文彦博留守洛阳所组织的文人雅集“耆英会”,以此作为厅堂之名,含有追慕先贤的意思。直隶会馆的“遥集楼”典出汉代扬雄《剧秦美新》:“遥集乎文雅之囿,翱翔乎礼乐之场”,以此暗示这里是四方文士聚会之所。

一些会馆园林也会含蓄地反映其故乡的历史文化。如安徽会馆在园中辟方形水池,悬“半亩塘”之额,又在拜石山房内陈设朱熹手迹石刻,从各个角度呈现这位本地儒家圣贤的文化精神;湖广会馆以楚畹堂纪念楚地大诗人屈原;河南会馆的洛社和嵩云亭也同样都是本省历史和景物的反映。另有专家认为中山会馆的庭园在某些方面带有岭南园林的气象。所有这些特征都赋予北京会馆园林更丰富的文化内涵。

3 结语

根据有限的文献记录,笔者仅能勾勒出清代北京会馆园林的大概轮廓,很多细节已经无从查考。从造园艺术的角度来看,这些园林成就不高,只能算是园林史上一脉相对次要的支流,但因为其特殊的历史地位,曾经留下很多名人印迹,自有其不可忽视的价值。

清朝灭亡后,京城的老会馆逐渐衰败,会馆园林更趋于荒落。新中国成立以来,北京南城地区的旧城改造工程此起彼伏,昔日的会馆不断毁于推土机的碾压,原有的园林痕迹几乎难以寻觅,一种本应在历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园林类型就此在京华大地上基本消失,实在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情。

新华社高级记者、《城记》作者王军在《最后的太湖石》一文中提及他于2011年4月曾经在宣南贾家胡同以西被毁为瓦砾的古街坊内看到几块破败的太湖石,认为是一处私家园林的最后见证[21]。笔者以为这几块残存的石头更可能是昔日会馆园林的遗物,在一片废墟中孤独地面对天空,诉说着无尽的遗憾。

图片来源(Sources of Figures):

图1、4由作者自绘;图2由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提供;图3、7、9来源于《宣南鸿雪图志》;图5由作者拍摄;图6引自参考文献[5];图8来源于《北京湖广会馆志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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