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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学科交叉与融合下的客家妇女研究
—— 钟晋兰著《田野中的客家妇女与民俗信仰》评述

2020-12-01刘敏健

客家文博 2020年4期
关键词:民俗田野信仰

刘敏健

【关键字】客家妇女 民俗信仰 书评

上世纪30年代起,罗香林先生先后出版《客家研究导论》《客家源流考》《客家史料汇编》等著作,成为客家研究的奠基之作。随后客家研究在学界兴起,罗香林先生的一些理论和观点也为后来学者所继承,其研究方法也大都沿用下来。80年代以后,沉寂一段时间的客家研究再次受到学界重视,至今近乎成为显学。这吸引了许多海内外不同学科的学者参与其中,他们不仅通过人类学、历史学、宗教学、语言学等视角探讨客家研究问题,还运用了不同的方法进行研究。在众多学者的努力下,近二三十年的客家研究范围得以拓宽,从一开始探讨客家源流问题为主,到如今建筑、民俗、服饰、语言等涉及到客家方方面面的问题。同时,学者的研究视野也拓展到粤闽赣地区之外的客家区域,包括海外客家,成果颇丰。这得益于将不同学科理论和研究方法运用到客家研究中。

然而,学界对客家妇女问题的研究尚嫌不足。作为客家群体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客家妇女的研究在客家研究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在如今客家研究取得大量成果的背景下,客家妇女研究仍有相当大的研究空间,如有关客家妇女地位、宗教信仰、民俗等方面,还可以进行相当多的研究。学界客家妇女问题的研究,需要翔实的资料为基础,而更重要的是需要得到学界众多学者们的关注并投身于其中。其实,学界不乏一些研究客家妇女的学者,其中有嘉应学院客家研究所的钟晋兰老师。自进行客家研究以来,钟晋兰老师便开始关注客家妇女问题,近二十年来,先后出版、发表了许多关于客家妇女的著作和文章,也参与了法国著名汉学家劳格文教授主持的“客家传统社会丛书”中的闽西诸项目。在取到许多成果后,钟晋兰老师的研究并没有止步不前,于2018年再出版了一本关于客家妇女研究的又一力作——《田野中的客家妇女与民俗信仰》(以下简称《妇女》)。《妇女》围绕客家妇女的生活状况、信仰等展开,主要分为四章,十四节,三十三万字。具体而言,各章内容如下:

第一章主要讨论传统客家妇女的婚姻和生存状态,有四小节,分别为客家妇女的婚姻、民俗与教育、集体自杀和生活状况。在这一章中,钟晋兰老师将族谱、方志、报纸等资料与田野调查所获得的口述资料相结合,按照实际情况对客家妇女的生活状况作出评价,也对客家妇女生活中存在的一些问题产生的原因进行了分析,给读者展现了与国外学者所描述的客家妇女生活状况不一样的真实面貌。

第二章为客家妇女与神明崇拜,分为三个小节。钟晋兰老师先用在宁化、上杭、武平等地田野调查时获得的一些留存于今的明清庙宇碑刻材料来分析传统社会中客家妇女与神明崇拜。接着再分析了传统社会中客家妇女的崇拜类别,包括神明崇拜、男性崇拜、自然神崇拜、生育信仰等,并指出各种信仰产生的特定原因。接着利用在宁化田野调查时获得的一手资料,通过叙述当地乡民举行的一场童子醮过程,来论述客家乡村的“降童”信仰。

第三章是客家妇女与民俗宗教仪式,分三小节。仪式涉及释道二教,以佛教仪式为主。《妇女》以佛教的念佛仪式为例,使用在宁化乡村观察和与当地客家妇女访谈中获得的资料,加上民间宗教仪式的科仪本和文榜材料,叙述当地中老年妇女的念佛仪式。通过念珠这一佛教仪式来理解和分析妇女在当地的经济关系、性别分工、两性地位以及妇女的观念等。最后是关于客家妇女的丧葬仪式,分别介绍了宁化普庵教道士与梅县佛教香花僧人为女性死者举行的度亡仪式。

第四章为客家地区的女神信仰,有四小节。前三节分别介绍了梅州、河源、惠州三地客家民众的女神信仰。梅州地区客家女神信仰既有外来神灵,也有本地神灵,而且种类和职责也很多。在河源地区,《妇女》着重讨论临水夫人和天后信仰,显示民间信仰在地方上的差异。最后一节则是讨论女神崇拜与客家妇女的社会文化生活,女神功能大都以生育功能为主,这与客家妇女的生活环境有着极大联系。

拜读《妇女》过后,获益良多,纵观全书,有以下几个特色:

第一,选题有意义,弥补了客家研究中的不足,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妇女》一书将研究视角放到了客家研究中较为薄弱的客家妇女上,之所以说客家妇女是客家研究中较为薄弱的部分,一是学界关于客家妇女的专著并不多,仅见黄马金的《客家妇女》、李泳集的《性别与文化:客家妇女研究的新视野》、谢重光的《客家文化与妇女生活:12-20世纪客家妇女研究》、徐霄鹰的《歌唱与敬神:村镇视野中的客家妇女生活》与房学嘉等著的《客家妇女社会与文化》。二是研究客家妇女的内容方面仍有不足。《妇女》总结以往研究成果,认为客家妇女的研究内容上,仍着重在妇女地位、贡献、革命等方面的内容,显得尤为畸重畸轻。而且研究时段上集中在传统社会,较少看到新时代下的新特征。客家妇女研究成果数量和质量有待提升,这表明了需要重视客家妇女研究,才能使客家研究日益成熟。在此背景下,《妇女》的客家妇女选题则显得尤为珍贵,这不仅填补了客家研究中重要的一块,而且在研究内容方面较之以往的成果有了较大的提升,为读者展示出了更加真实、客观的客家妇女形象,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

第二,研究方法多样,充分运用了人类学、历史学与民俗学等多学科交叉的方法,改变了以往研究方法较为单一的局面。客家妇女研究中除了研究成果数量和质量上存在不足外,存在研究方法较为单一的不足。以往成果中,虽有运用到正史、方志资料,或族谱、家书等民间材料,也有采用田野调查所得的口述史料等,但这些成果并没有很好将国家、地方、民间、个人等文书、口述材料相结合,导致所得结果往往不能体现出科学性、全面性以及客观性。因此这些成果就有就事论事、视野狭小等缺陷,所反映出来与客家妇女相关的社会、文化、经济等方面内容没有联系起来,也缺少背景原因的深层分析。有鉴于此,《妇女》一书在研究方法上特别重视将文献资料与田野调查结合的研究方法。由于官方和民间资料中对于客家妇女的记载不多,单靠文献资料进行研究无法满足如此重大选题的进行。因此必须在广泛收集国家正史、各地方志书、民间藏书等资料的前提下,进行跨区域、多地方的田野调查,收集更多关于客家妇女的观察、口述、访谈、问卷等材料。将文献材料和调查材料有机结合起来进行研究,有助于提升研究的深度、广度,其结论也更具有科学性、客观性。因此《妇女》一书开篇便以客家妇女再嫁、劳动分工、家庭与社会地位三个方面,论述文献资料结合田野调查对于研究客家妇女问题的重要性。

客家妇女占到客家族群人数的一半,其中牵涉的问题也占了客家研究的大半,且十分重要。使用的研究方法不当,则会影响后面的结论。以客家妇女再嫁为例,书中在绪论和第一章第一节中均有论述。单从文本资料中例如“妇女不出庭户”“家夫亡,妇耻再蘸”“尚贞女不再蘸”等记载,会得出传统社会妇女以改嫁为耻,再嫁的行为会被人所不齿的结论。然而《妇女》以在闽西宁化进行田野调查时查阅族谱资料为主,发现当地淮土刘氏宗族历史上有改嫁的行为,且不是个例,而是从刘氏第八世开始,一直到第二十一世都有妇女改嫁出现,其中改嫁的妇女人数占了第一世到第二十一世,刘氏娶入女子人数的13.9%1,比例并不小。该地黄氏宗族改嫁妇女的人数也约占了历代娶入女子人数的13%,与此相比,黄氏守志者仅占娶入女子人数的0.39%2。由此看来,宁化地区妇女再嫁的实际状况与文献资料上记载的状况并非一致。在翻阅大量文献资料,再进行深入的田野调查,最后结合各地生活习惯的方法来研究客家妇女改嫁问题,发现与文献记载不一的情况,得出更深层次的改嫁原因3,是《妇女》一书重视文献加调查这一科学研究方法的结果,这不仅值得在客家妇女研究中推崇,更值得在其他研究领域推崇。

第三、使用的资料丰富详实,田野调查广度深度得当,体现出扎实的学术能力和踏实的学术态度。《妇女》一书采用了许多文献资料,有各地宗族族谱、民间手抄经书、地方志、档案文书、文史材料,以及中外著作和期刊。在资料收集上可谓做到了种类齐全,全面覆盖,这不仅使得书中的材料基础详实,结论可信,也为今后其他学者进行客家妇女研究提供了便利。由于历代不管是国家正史还是民间记载,有关客家妇女的内容并不多,在进行客家妇女研究时需要尽可能多地收集不同来源、种类的材料,才有开展研究的基础。同时也体现了钟晋兰老师扎实的学术功底。《妇女》一书采纳了众多学者的观点,为结论提供了充足的论据和论证,但并不一味地认同学者的观点,而是在材料的基础上,结合考察所见所得的真实状况,再进行深度分析,得出自己的结论。在采取百家、择益而用的同时,又能独立思考,独抒己见,这种踏实的学术态度令人赞叹。

《妇女》一书反映出踏实的学术态度还体现在钟晋兰老师在田野调查的仔细、认真上。在做田野调查,除了要收集当地民众收藏的资料外,还进行访谈、询问、问卷等工作,而得到的材料还需经过整理分析才能运用到研究、写作中去。如何使读者更容易吸收这些材料,除考验作者的文字处理能力,还要作者在写作时保持“以读者为中心”的原则。《妇女》中多使用统计表的形式呈现某一问题的内容,如传统客家妇女的通婚圈,书中先以统计表格的形式,展示长汀、宁化等地吴、杨、李、尹四姓宗族媳妇姓氏、通婚例次和与居住地距离等内容,非常直观地将原本需要用大量枯燥文字表述的内容表达出来,让读者轻松明了传统客家妇女通婚群的相关问题,再配合文字解说,更加容易理解其背后的原因和结论。同样的方式还在客家男女分工4和妇女改嫁5等问题上。

同时,《妇女》中关于宗教仪式的描述也很仔细,是将一场动态的仪式全过程用静态的文字表述出来,让读者从静态文字中感受到动态的仪式。如宁化妇女的丧葬度亡仪式6和梅县妇女的丧葬救苦度亡仪式7,从准备、过程、仪式等,都十分详尽,其中许多细节之处表明对仪式的记录非常到位。若不是作者有着踏实的学术态度,读者无法从书中直接体会到仪式的具体过程,这种做学术的态度,应得到推崇。

第四,在研究内容上具有许多学术创新,推翻了一些学界已有的流行观点。如在客家地区的男女劳动分工研究方面,学界一百多年一直来持有的“女劳男逸”,客家妇女“无所不为”,承担了家内家外的一切劳动的观点。而作者通过在闽西、赣南客家大本营等地的田野调查则推翻了这一观点。根据作者的田野调查表明,在粤东以外的客家地区,传统客家社会的男女劳动分工一如全国大多数的汉族地区,遵循着“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模式。《妇女》一书《绪论》12-17页已经将宁化地区男女在田间劳作、手工业及其它户外生计、家务劳作、家祭和宗族(房)祭祖的分工用表格列举得清清楚楚,由此说明,以往学界认为客家地区的劳动分工,笼统地说女劳男逸,女子承担了家内、户外的一切劳作是非常片面的。《妇女》同时指出,要对客家民系的性别分工有更深入、更全面的认识与分析,需要对更多不同区域的客家地区进行田野调查,在此基础上再进行纵向与横向的比较研究,这给今后的客家妇女研究带来启发和新的研究思路。

另外,在客家妇女与民俗信仰方面,《妇女》也有不少开拓性的研究,呈现出客家妇女研究的新视野。一是在客家妇女与神明崇拜方面,首次利用闽西宁化、上杭与武平等客家地区留存于世的10余块明清时期寺庙碑刻材料,对明清时期的客家妇女与神明崇拜进行了分析与研究。二是在客家妇女的生育信仰方面,首次注意到客家妇女的生育信仰,并将其细分为:女性神明崇拜、男性崇拜、自然神崇拜、求育巫术等信俗活动。认为客家人生育信仰的盛行是由当地特定的社会环境、经济方式、传统观念,客家人的人生终极目的,女性所承担的角色以及女性自身的身体特点所决定的8。三是在客家妇女与民俗宗教仪式方面,以参与观察、个别访谈获得的资料为主,结合道士的科仪本与文榜,详细叙述宁化中老年妇女的接珠、回佛、点佛等民间宗教仪式,推翻了海外学者所持的“接珠回佛是停经妇女举行的民俗宗教活动”观点。《妇女》同时也认为通过客家妇女的念佛、回佛等民俗宗教仪式可以观察与分析当地的经济关系、性别分工、两性地位及妇女的观念、学习与休闲等9,其观点让人耳目一新。

“黄金无足色,白璧有微瑕。”《田野中的客家妇女与民俗信仰》一书作为钟晋兰老师在二十年来研究经验积累下,经过长时间资料收集和田野调查后的写成的著作,同时也是近年来所承担关于客家妇女研究相关项目所取得成果的总结,虽个例详实,细节到位,仍有一些未能涉及的领域,未能道尽的问题。应该说,《妇女》一书能够着重关注客家女性的相关问题,是钟晋兰老师学术水平的体现。同时,我们也期待有着涉及更多更广领域的客家妇女研究专著出现,填补上客家研究中尚有空白的地方。

注释:

1 钟晋兰.绪论[M]//田野中的客家妇女与民俗信仰.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18:9.

2 同1。

3 钟晋兰.田野中的客家妇女与民俗信仰[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18:68.

4 同1,第12-17页。

5 同3,第48-64页。

6 同3,第175-188页。

7 同3,第188-207页。

8 同3,第124-127页。

9 同3,第168-17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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