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智，杨高升

（河海大学 商学院，江苏 南京 211100，E-mail：642420263@qq.com）

2018年12月29日，国务院印发《“无废城市”建设试点工作方案》，旨在探索构建“无废城市”建设的综合管理制度、技术体系和评价体系，形成可复制、可推广的“无废城市”建设模式，最终向“无废社会”迈进[1]。“无废社会”并非指全社会不产生固体废弃物，而是强调实现社会经济活动中所产生固体废弃物的减量化和高度资源化利用[2]。建筑废弃物（Construction and Demolition Waste，CDW）是城市固体废弃物的重要组成部分，指建筑物建设、维修及拆除过程中产生的固体废弃物。我国的城镇化进程正处在快速稳定发展阶段，新建和拆除建筑物过程中会产生大量的建筑废弃物。据统计，我国建筑废弃物的产生数量占城市固体废弃物总量的30%~40%[3]。但我国的建筑废弃物处置方式相对滞后，相较欧盟、日本等地区 60%~90%的资源化利用率[4]，2014年我国建筑废弃物资源化利用率仅达到 5%左右。大量的建筑废弃物被露天堆放和直接填埋，占用土地资源、造成二次污染的同时，也会对社会福利产生严重影响。“十二五”规划以来，我国建筑废弃物资源化利用技术标准体系已逐步建立[5]，其经济性与生态性也得到了诸多学者的论证[6~9]，但社会整体的建筑废弃物资源化利用仍处在较低水平。

建筑废弃物的资源化利用涉及的利益相关方众多，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协调产业链中不同利益主体之间的责任关系进行综合治理[10]。其中，建筑废弃物的回收处置情况对后续的分拣、资源化利用工作尤其重要[11]。根据污染者付费原则[12]，我国《城市建筑垃圾管理规定》中明确表示，施工单位应当及时清运工程施工过程中产生的建筑垃圾，并承担相应的运输处置费用。但Zezhou Wu等[13]对承包商的研究表明，经济利益是施工单位选择废弃物管理方式考虑的首要因素。陈伟等[14]构建了政府、废弃物生产企业与资源化利用企业的三方博弈非对称演化博弈模型，认为政府合理介入对产业链发展有正向影响。刘戈等[15]建立废弃物处置企业和建材生产企业的演化博弈模型，并引入政府行为，发现在政府补助和环境污染惩罚政策下，企业将更加趋向于选择合作策略。胡娅莎等[16]构建了政府与施工企业的演化博弈模型，分析资源化利用收益、利用成本、名誉损失等9种因素的变化对双方策略选择的影响。刘红勇等[17]运用熵权法和模糊综合评价法构建建筑废弃物资源化利用PPP项目的风险分担模型。上述研究均是从企业与政府部门、企业与企业交互关系的角度出发研究政府企业行为的影响因素，而较少系统考虑社会公众与媒体的监督对相关利益主体策略选择的影响。

社会监督是保障社会公众利益的重要手段，能够有效影响政府决策，督促企业履行社会责任[18]。杨立华等[19]将多元协作治理机制视为帮助社会走出建筑废弃物处理困境的重要手段，对现有文献进行荟萃分析，梳理出政府、企业、国际组织、新闻媒体、公众、社区、NGOs、学者及组织八类参与主体，其中后五类均属于社会监督主体的范畴。社会公众具备对建筑废弃物处置行为进行监管的动机与能力，建筑废弃物非法处置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均具有较大的不确定性，监管部门的全面监管需要耗费大量资源，而社会监督能够有效弥补政府监督在空间与时间分布上存在的不足。因此，本文将以社会多元协作治理机制为基础，建立考虑社会监督的施工单位与监管部门废弃物回收处置的演化博弈模型，分析不同社会监督水平对演化均衡的影响，为加强建筑废弃物治理、建设“无废城市”提供决策参考。

1 建筑废弃物处理演化博弈模型

1.1 基本假设与模型构建

建筑废弃物处理的演化博弈模型涉及两个主体：施工单位群体和监管部门群体，其决策集分别为（合规处理；非法处理），（积极监管；消极监管）。施工单位会根据自身经济利益最大化的原则选择处理建筑废弃物的方式，监管部门则会根据监管的成本收益决定其监管策略，双方均无法掌握对方的行为选择，信息不对称性使双方均为有限理性个体。

假设 1：施工单位选择合规处理废弃物的比例为x，选择非法处理废弃物的比例为1-x。合规处理废弃物是指施工单位根据法规要求，将建筑废弃物交予具备资质的清运单位，并支付相应的运输与处置费用，其付出的总成本费用为M1；非法处理废弃物是指施工单位自行将建筑废弃物违法堆放、弃置或填埋，其付出的总成本费用为M2；通常情况下，有M1>M2。施工单位在选择合规处理废弃物时，监管部门会获得因废弃物合规处理而得到考核绩效增加等正向收益N；施工单位选择违法处理废弃物时，监管部门则不会获得相应的正向收益。

假设 2：监管部门选择积极监管的比例为 y，选择消极监管的比例为 1-y。积极监管指各监管职能单位能够相互配合，开展联合专项整治行动等，需要付出额外监管努力成本C；选择消极监管时各部门仅维持日常工作，不需要付出额外监管成本。

假设 3：监管部门选择积极监管策略时，如果施工单位选择合规处理废弃物，则会得到监管部门配合而产生溢出效应E；如果施工单位选择非法处理废弃物则必定会被监管部门查处，需要施工单位付出额外成本P处置，额外成本包含应付罚金和废弃物二次处置的费用；根据违规施工单位的查处情况，监管部门会得到上级政府额外下拨的行政经费R；当监管部门选择消极监管时，由于不能排查出具体的责任单位，监管部门会承担负面影响L，包括部分废弃物的处置成本、考核绩效的降低等。

假设 4：通常来说，非法处理废弃物的施工单位被查处，除了上缴罚金外，仍需要支付相应的废弃物消纳成本，加之很多地区对建筑废弃物非法处理采取较高金额的处罚政策，因此有P>M1。

根据上述对博弈主体的分析与假设，施工单位与政府监管部门的博弈支付矩阵如表1所示。

表1 施工单位与监管部门的博弈支付矩阵

1.2 考虑社会监督的博弈模型构建

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社会化监督对政府部门和企业单位的约束作用越来越明显，新闻、论坛、网络服务中心等媒体平台能够充分反映民众诉求，协助公众行使监督权利。政府部门与企业良好的行为被正向报道宣传后，相关单位会获得额外的正向收益；相对的，政府部门与企业不良行为策略的曝光则会让其蒙受损失，比如丧失民众的信任、遭受上级单位惩罚。一般来讲，不良、反常、恶劣的现象被社会媒体曝光的概率往往要高于良好的行为现象被社会媒体宣传赞扬的可能。建筑废弃物的随意倾倒会造成市容破坏、环境污染、妨碍出行等一系列问题，这些问题会对公众生活造成不良影响，很容易被群众举报或是媒体曝光。

假设 5：施工单位选择非法处置废弃物会对公众生活产生影响，无论政府是否积极监管，均可能被公众、媒体发现并成功举报或曝光，设其概率为ab。一旦被社会媒体举报曝光，施工单位会遭受社会形象损失等负面收益，记为S1。在监管部门选择消极监管策略时，对于被社会媒体成功举报曝光的违法填埋事件，施工单位仍会遭受监管部门的追查惩罚：监管部门需要付出追查成本H，包括根据群众线索调查所花费的成本和支付给参与群众的奖励；施工单位则需要支付罚金，并负责处理违法填埋废弃物的善后工作，付出额外成本P；此时监管单位因为监管不力不会获得上级政府额外拨付的行政经费等奖励，但仍需要承担废弃物违法处置产生的负面影响L。

假设 6：社会媒体曝光问题也会对政府监管部门产生负面影响，比如上级政府的调查、民众对其信任的降低等。在监管部门选择积极监管策略时，能够及时查处非法处理建筑废弃物的施工单位，减少群众对其产生的负面印象，此时上级政府对监管部门的工作核查仅会降低部门的工作绩效，而不会有相应的处罚，记监管部门选择积极监管时遭受的负面影响为S2；当监管部门选择消极监管策略时，因为监管不力会受到上级政府的惩罚，社会公众对政府的负面印象也会加深，记监管部门选择消极监管时遭受的负面影响为S3；通常来说，有S2

结合表1与假设5、假设6，修改整理得到考虑社会监督的博弈支付矩阵如表2所示。

表2 考虑社会监督的施工单位与监管部门博弈支付矩阵

2 考虑社会监督的博弈模型分析

2.1 博弈复制动态方程求解

当施工单位选择合规处理废弃物时，其期望收益E11为：

当施工单位选择非法处理废弃物时，其期望收益E12为：

根据Malthusian动态方程，整理得到施工单位进行废弃物处理决策的复制动态方程：

令方程F(x)=0，可得：

同理可得监管部门进行监管策略决策的复制动态方程：

令方程G(y)=0，可得：

2.2 演化稳定策略分析

根据上述复制动态方程的求解，可以得到系统的 5 个局部均衡点，分别为（0，0）、（1，0）、（0，1）、（1，1）和（x*，y*）。但局部均衡点不一定是系统的演化稳定策略（ESS），由于涉及参数较多，根据Friedman提出的方法，将F(x)、G(y)分别求关于x和y的偏导数，得到雅可比矩阵为：

在演化博弈系统中，当某个局部均衡点满足detJ>0，trJ<0，该点为局部演化策略稳定点，即该点处于演化均衡状态。对于均衡点（x*，y*），存在detJ=0，不符合演化均衡条件，不再考虑。下面具体分析在不同参数取值情况下，不同的值对博弈均衡结果的影响。

情形 1：当R+LC条件的成立，即保证上级单位能够根据废弃物违法处置事件的查处情况，给与监管部门必要的奖励与惩罚。

表3 情形1系统均衡点的稳定性

表4 情形2系统均衡点的稳定性

表5 情形3系统均衡点的稳定性

表6 情形4系统均衡点的稳定性

上述演化博弈的均衡分析表明，社会监管水平对施工单位与监管部门建筑废弃物处置的演化博弈系统存在影响。在社会监管水平较低时，系统不能形成演化稳定策略；此时如果存在R+Lλ时，（1，0）为系统演化稳定策略，即施工单位趋向于合规处理废弃物，而监管部门趋向于消极监管。

3 数值仿真

由于相关数据获取较难和篇幅限制，下面在保证具体参数值满足基本假设，且R+L>C的情况下，利用 Matlab对不同社会媒体监管水平情况下的博弈系统进行数值仿真分析。具体参数选择如下：M1=50，M2=20，E=5，C=40，N=15，P=70，H=20，R=20，L=50，S1=10，S2=5，S3=70，此时可以得到举报曝光概率ab临界值假设双方的初始策略选择为x=y=0.5，分别讨论社会监督水平低于临界值和高于临界值时，举报曝光概率ab对双方策略选择的影响。

（1）当社会监督水平较低，即曝光概率ab<λ时，施工单位和监管部门演化博弈系统的仿真如图1和图2所示，监管部门积极监管与施工单位违规处置废弃物的比例存在此消彼长的态势。可以看出，虽然社会监管水平未达到临界值，不能促使系统达成演化稳定均衡，但其对系统演化的过程存在一定影响。随着ab的增大，在某一周期内，施工单位群体倾向于选择合规处理建筑废弃物策略的峰值增大，持续时间增加，向非法处理策略的转变过程更加缓慢，而监管部门选择积极监管的比例降低。这是因为社会监管一定程度上替代了政府的直接监管作用，其举报曝光会给施工单位带来惩罚，增加了施工单位非法处置废弃物的风险成本，施工单位非法处理废弃物的动机减弱；监管部门虽然也会面临舆论压力，但因为施工单位合规处理废弃物的时间增长，只需在较短时间内进行积极监管，便可以促使施工单位群体迅速转向合规处理废弃物的策略。可见，即使社会监管水平达不到临界值，仍可以对施工单位的非法行为进行有效限制，降低监管部门的监管成本。

图1 ab<λ时施工单位策略选择的演化仿真

图2 ab<λ时监管部门策略选择的演化仿真

（2）考虑到施工单位与社会媒体之间存在的信息不对称性，ab很难趋近于 1。所以，当社会监督水平，即曝光概率ab>λ时，假设ab=0.4，施工单位和监管部门的演化博弈系统的仿真如图3所示。可以看出，当社会监管水平较高时，废弃物违法处置事件也很容易被公众媒体举报曝光，促使监管部门进行追查处罚，最终会趋向于合规处理废弃物；监管部门在系统演化初期迫于舆论压力会选择积极监管策略，但随着施工单位趋向于合规处理废弃物的策略，监管部门为了避免耗费额外的监管成本，最终会趋向于选择消极监管策略。该系统的演化稳定策略为（合规处理废弃物，消极监管），此时的消极监管可以视作利用社会媒体进行间接监管。

图3 ab>λ时监管策略选择的演化仿真

4 建议

（1）鼓励公众参与，提高建筑废弃物处置社会监管水平。分析表明，由于积极监管成本的存在，即使上级进行必要的奖惩，监管部门也不可能长期保持积极监管的态势，而社会监督水平的提高有利于弥补其不足、约束施工单位的违规行为。为此，政府应当完善举报机制，充分利用新闻、论坛、政府服务网站等媒体工具，拓宽群众举报途径；及时公布必要信息，保障公众知情权和监督权；对履职不力的监管单位予以必要的惩戒；用行政手段对遭举报曝光的单位进行严肃处理，并将处理结果向社会反馈，增加社会公众参与的积极性。

（2）适当降低废弃物合规处理成本，增加非法处理废弃物的风险成本。社会监管水平一定时，其监管效果受到施工单位选择违法处理废弃物节省成本与风险成本比值的影响。地方政府应当充分利用组合政策进行治理：通过合理规划废弃物消纳场、规范废弃物消纳费、建立渣土交易平台等方式，降低施工单位废弃物的消纳成本；顶格处罚、环保失信名单等手段则能够大幅度提升其违法处理废弃物的风险成本，社会监督的威慑力也必须以此为依托。

5 结语

建筑废弃物违法处置行为发生的时间地点存在较大不确定性，监管部门无法长期保持积极监管的态势，即使违法成本较高，施工单位在其消极监管时仍可能出现机会主义行为。而引入社会监管力量有助于弥补政府监管在时空范围上的不足，改善我国建筑废弃物治理的困境。但社会监管也需要政府的行政措施作支撑，才能够对施工单位形成有效威慑。因此，在加大惩戒力度的同时，保障公众媒体在建筑废弃物处置过程中的监管权力，提高其参与监管的积极性，有利于规范我国建筑废弃物的处置流程，促进建设“无废社会”目标的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