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人

王胜利到蒿草乡当乡长那年，正是各地公款吃喝最严重的时候。上级三令五申总不见效，就拿蒿草乡开刀：书记免职，乡长降级，另派干部去任职。县里的老滑头们都不愿去，组织部门就找了王胜利。王胜利在县里没关系，人缘又不好，上级一纸调令就把他下了，且还一肩担两任。他对上面说，到蒿草乡去也行，但我有个要求。上面问什么要求？他说要我刹住蒿草乡公款吃喝风就莫管我用什么方法。上面想了一下说，你自己想办法把这一亩三分地整干净吧。上面虽没明确答复，但王胜利已得了尚方宝剑，胸有成竹走马上任了。

到任第三天，乡直机关几个老油条请王胜利喝酒。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些人疯了？蛇有蛇路鼠有鼠洞，他们有规避风险的办法。有道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们不花公款，自己掏腰包请客，既表示了对新任领导敬重又给了他下马威，让他知道蒿草乡这个地方不光长草，还有又尖又硬的石头，以后走道要小心谨慎。再说了，万一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不吃餌的鱼不上钩，谁叫你嘴馋来着？他们担心的是王胜利是缩头乌龟不敢应招，谁知道王胜利竟高高兴兴答应了。

走进小饭店，一看里面坐了七八个人，都是工商、税务、水电、粮食等部门的“掌门人”，一个个肥头大耳红光满面。王胜利心里万分感慨，这些人真是打不死的程咬金，一班福将啊。原以为他们都成了惊弓之鸟不敢再聒噪，没想到仍然花天酒地快活自在。

寒喧之后，农行行长张大发开门见山说：“弟兄们今天为王老大接风洗尘，个个都要开怀畅饮，谁要是装孙子谁就是真孙子。”

王胜利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嘴上却说：“别客气别客气。”

税务所所长李大头捋了捋袖子：“兄弟今天要好好向王老大讨教讨教酒量。”

王胜利谦虚一笑：“好说好说。”

工商所长陈胖子说：“闲话少说，上酒菜。”

王胜利见服务员端上来第一道菜是青椒炒猪肝，皱了一下眉头，问兽医站长朱头：“听说近段时间各地都在爆发猪瘟，有不有这回事？”

朱头说：“有这回事，不过我们防治得及时，基本上把疫情控制了。”

王胜利说：“光是控制还不行，关键是要把猪瘟消灭，这可是关系到民生的大事啊。”

朱头连连点头：“是是，我们一定认真落实领导的指示。”

王胜利继续说：“要严格控制病猪上市。”他瞧了一眼桌上的猪肝，“就像这个……”

朱头明白王胜利的意思是担心猪肝有问题，马上拍着胸口保证说：“王老大放心，都是我们自己吃的东西，我哪敢打眼？”

王胜利仍不放心：“这猪和人一样，最容易得肝癌了。你们不知道，我原来是当医生的，解剖过病人，见过肝肿大。”他边说边比比划划，“哎呀，那病肝肿得和气球一样，亮汪汪的呢……”

座中一人哇干呕起来。王胜利一看，是农行行长张大发，那张胖脸胀成猪肝色，像驱赶苍蝇一样连连挥手：“撤下撤下，另换一道菜。”

服务员把青椒炒猪肝撤了，临走征询大家意见：“请问各位还想吃点什么？”

陈胖子问：“你们这里还有什么特色菜？”

服务员回答说：“有酸辣羊肚……”

张大发已没有食欲了，不等服务员报完菜名就挥手：“好好，就上酸辣羊肚吧。”

王胜利一听菜名马上说：“羊肚就是羊胃嘛，胃最爱得病了，我这胃就经常疼。”

陈胖子见王胜利又要冒泡，马上掏出烟递过去想堵住他的嘴。王胜利并不理睬他，继续说：“胃壁上有一层鼻涕样的粘液叫做胃酸……”

“哇！”张大发这回是真吐出来了，其他几个人的脸也像霜打秋苦瓜一样蔫不拉叽变了颜色。

服务员还没走，站在那里不识趣发问：“酸辣羊肚还上不上？”

张大发没好气说：“上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