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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文学视角下“非人”角色绰号名称的翻译研究——基于《西游记》全译本译文比较研究

2020-10-23

名作欣赏 2020年30期

引言

尽管联合国大会通过的《儿童权利公约》界定儿童是指十八岁以下的任何人,但是据生理学特征,儿童时期大致分为幼儿、童年、少年和青年初期四个时期。不同时期的儿童有不同的生理心理、认知特征及语言发展规律,他们需求的文学作品特质不同。

一、《西游记》原著的儿童文学特质

《西游记》最初虽非为儿童所作,但它的儿童文学气息却极其明显。虽然基于唐玄奘天竺取经的史实,却展现了充满奇幻色彩的探险,情节曲折离奇、妙趣横生。此外,人物特征鲜明,形象千奇百怪,语言明快活泼、幽默风趣。从儿童美学视角看,《西游记》具有童真、神奇儿童美学特征;从接受主体的角度看,《西游记》切合儿童接受心理;从语言表述的角度看,具有儿童性和诙谐性(花妮娜,2019)。

《西游记》第六回“小圣施威降大圣”节选出现在人民教育出版社七年级(上)语文教材,并且成为此阶段课外必读书目。从认知和思维角度来看,此年龄段儿童认知活动往往要经历从实物操作到表象操作再到符号操作的过程,他们需求的读物兼具直观性和学习方法的体验性(邱玉华,2019)。从语言能力、语言特征和发展规律来看,他们掌握了一定字词句段篇知识,已具备基本的学习能力,此时的读物需满足玩耍时的愉悦感、对世界的探索欲以及获取新知识的成就感。换言之,此阶段的儿童文学即少年文学,除了文学性,还需赋予成长性,蕴涵着有利于其认识世界、了解世界的成长大智慧(赵一凡,2017)。

二、绰号的基本解读

绰号,又称外号、诨名、花名等。绰号有很多的由头,一般根据人的外貌、品德、本领等特征命名(鲁彦君,2018)。绰号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社会根源,是民族心理和审美情趣的表现,是民间文化的积淀。在文学作品中,绰号可以表现人物特征,丰满人物形象,是一种别具一格的艺术表现手法。

《西游记》原著有近450个角色,其中占比三分之二的是被赋予了人类言语思维行为能力等特质的“非人”角色,而且绝大多数“非人”角色都使用了绰号名称。大多根据其中角色的外形外貌、性格秉性、所任官职、特有本领等特征命名,蕴含丰富的文化内涵。

三、《西游记》中非人角色绰号的译文对比分析

虽有众多《西游记》英译版片断、英译单行本等,但目前世界上通行,且完成了原著100章回的全译本只有两部,美籍华裔学者余国藩(Anthony C.Yu)的译本(下称余版)和英国汉学家詹纳尔(W.J.F.Jenner)的译本(下称詹版),书名皆为

Journey to the West

以下将以詹纳尔和余国潘全译本为范例,以徐德荣(2017)在其“求真—务实”儿童文学翻译批评综合模式中设定的儿童文学视角三个批评参数——准确性、可读性和儿童文学性为基准,以绰号名称的翻译为切入点,来比较分析哪一个全译本中“非人”角色绰号更好地体现原著中的儿童文学特质,更容易获得儿童读者的青睐。为方便数据统计,用“√”表示优秀译文。

表1 外形外貌类绰号比较

此类绰号是根据“非人”角色的外形外貌特征命名的,作为此类译名接受的主体儿童,在阅读前或阅读过程中,会动用其直觉能力,往往会在心里产生一个与自己接受水平一致的认知形象角色。对于猪刚鬣(猪八戒多个绰号中的一个),詹版Iron-Haired意为“铁一般的毛发”,这一角色塑造略显生硬,而余版Zhu(Hog)Ganglie(Stiff Bristles)中“Hog”意为“猪,像猪般的人(贪婪者)”,与猪八戒鲜明的形象特征如出一辙。“Stiff Bristles”是硬毛的意思,简洁明了地解释了“刚鬣”二字的确切含义,体现译文的准确性。并且在原文的基础上增加信息,帮助澄清,排除儿童的阅读障碍。

“金鼻白毛老鼠精”中的“老鼠精”的翻译,余版Rodent意为“啮齿目动物”,对于接受能力较弱、词汇量较为贫乏的读者,此等词汇过于生僻,容易产生产生阅读障碍。而詹版mouse,从儿童读者的认知水平和接受能力来看,更适合儿童阅读,体现了译文的可读性。

表2 性格秉性类绰号比较

此类绰号是根据角色性格特征命名的,形神兼备,富有童趣。它们符合儿童好玩心理特点,其中富含的幽默风趣笔调能激发儿童的阅读兴趣。例如,第34回中“伶俐虫、精细鬼”两个小鬼受令携净瓶和葫芦去收猴子,却被孙悟空变作老道将两件宝贝骗走。这两个小妖姓名充满了喜感,詹版Skilful Beast意为“技术娴熟的野兽”,不管是从人物外形,还是性格特征都有失精准,趣味性不足,而余版Wily Worm意为“狡猾的蠕虫”,不仅准确把握了“伶俐虫”小妖的真实原型,蠕虫的形象弱小得可爱,又用狡猾一词做修饰,使得人物形象与性格特征相冲突,很容易激发儿童的阅读兴趣。詹译Dexterous Ghost意为“灵巧的鬼”,由故事情节上得知这个小鬼并不灵巧,作者赋予小妖“精细鬼”一名是形容它爱耍滑头的狡猾的性格特征,余版Sly Devil就抓住了“精细鬼”这点,将名字中蕴含的讽刺意味表现得淋漓尽致,更容易抓住儿童的眼球。

此外,儿童文学特别讲究语言的可读性,讲究适合儿童读者认知和语言发展阶段的语言上的朗朗上口,例如便于诵读的语音、节奏和韵律等。例如“兴烘掀、掀烘兴”(第42回)读起来颇有节奏感,詹版“Burly-Hurly”和“Hurly-Burly”保留了形式上的一致,看起来很美观,阅读起来节奏感也较强,更具可读性,同时如此生动有趣的绰号也让语言增添了活力,使文章语言更加优美,加深了儿童对角色的印象。余版“Heater”和“Cooker”也有尾韵在其中,但是相比詹版两个“ly”在儿童口中发出的那种跳跃感,就略显平实、缺少动感。

表3 本领特长类绰号比较

此类绰号是根据角色的本领特长命名的,儿童少谙世事,读懂此类绰号有一定挑战性;并且儿童年龄小,一般难以理解复杂的句式结构。第14回“眼看喜、鼻嗅爱”此类角色大约八个,他们的绰号名称颇有生动活泼之感,瞬间就能抓住儿童的眼球。余版“EyeThat Sees and Delights,Nose That Smells and Loves”,使用介词和从句来表明关系,略显繁琐冗长,缺少原文的灵动之感。相比而言,詹版“Eye-seeing Happiness,Tongue-tasting Thought”,一是选取了明朗并富有表现力专有名词的形,利于儿童识别,二是没有太多的语法从属关系,语言简洁明快显得精炼,宜于儿童记忆理解,效果更佳。

此外,修辞手法是儿童文学性的重要标志,也是译文营造童趣的重要手段。比如“顺风耳”,余版“Fair-Wind Ear”中“Fair wind”表达的是“风向合适,便于出行”,就不及詹译"Wind-accompanying Ear"不仅贴切地将该小鬼“听得明,听得远”的本事形容了出来,还翻译出其中的夸张修辞手法,有一定的文学效果和感染力。同样地,“急如火、快如风”这样的绰号本身就蕴含了修辞手法,詹译“Quick-as-Fire,Swiftas-Wind”不仅在形式上与原文保持一致,而且也将其中的比喻修辞手法翻译出来了,形容两个小妖如火光如风速一样地迅疾,生动地展现了两只小妖的本领特长。除了从结构和形式上体现修辞手法,也要体现修辞的文学效果和感染力(邓丽君,2009)。

表4 官职类绰号比较

此类绰号据角色官职命名。在儿童的认知里,官职是比较抽象的一类知识,如果再加上复杂的句法和语法,难度就更大了。在茫茫东海,原著创造了一个东海龙王领导的海底军队,成员有“鳜少卿,鲤太宰 鲭太尉”等一众海底生物。余版the perch Sub-director of the Minor Court,the carp President of the Board of Civil Office,使用介词表明所属关系,有些繁琐冗长。相比而言,詹版mandarin-fish ministers,carp premier更为简洁精炼,更易接受并熟记,符合儿童文学特点的简洁性和趣味性。

妙用职务绰号不仅能惟妙惟肖诠释人物特色,还能推动和完善故事情节的发展(李青、廖晶,2013),例如书中一号人物孙悟空的绰号就是如此。故事之初是无拘无束的山中大王“美猴王”(Handsome Monkey King詹版&余版),然后被玉帝收服,在天宫任“弼马温(詹版Protector of the Horses&余版Ban Horse Plague)”一职,实为负责看管天马的马夫。遭人取笑,一气之下回家,自封为“齐天大圣”(詹版Great Sage Equaling Heaven&余版Great Sage,Equal to Heaven)。后遇师傅唐僧,一起远赴西天取经,唐僧赋名“孙行者”(詹版Novice Sun&余版Pilgrim Sun),明确了故事的走向。一直到著作结尾取经功成封为“斗战圣佛”(詹版Victorious Fighting Buddha&余版Buddha Victorious in Strife)。这些绰号水到渠成地推动着故事情节的发展,又用故事情节巩固绰号,将孙悟空这一角色生性聪明、活泼、嫉恶如仇的形象塑造得栩栩如生跃然纸上。相似功能的角色绰号还有“天蓬元帅”和“卷帘大将”等。

四、结语

从上述四个表格可见,两个全译本各有可圈可点之处,整体来说,余版用词比较正式和严谨,语法结构更复杂,詹版用词和句法结构正式程度不及余版,获得“√”的机会更多。但是如果要确切说出哪个译本更能体现出原著的儿童文学特性,以及更能获得原著在中国儿童文学中的那般特殊地位,本研究很难给出一个科学合理的结论。首先是数据的采集量不够,未能比较原著中绝大多数乃至所有“非人”角色的绰号译文;另一个重要的可能性是因为儿童文学在中国作为一种相对独立的文学样式初步诞生于晚清(张建青,2008),创作于明朝的《西游记》,并非专为儿童而作。同样,两位译者在翻译的时候,没有以“儿童本位”的儿童文学特征和标准来要求其译作,未曾过多考量儿童读者的认知水平和语言能力等,故而其译作在符合儿童文学的可读性、形象性、趣味性和文学性等方面不那么凸显。

比较分析两部全译本对绰号的译文,只是在一百个章回的海量翻译工作中,“管中窥豹”赏析其译作的一个视角。除了研究绰号译文是否体现其中蕴含着的悠久历史、深厚的社会根源以及别具一格的艺术表现手法,也将翻译批评的视角从作者、文本转移到了读者。考虑到原著在现代中国儿童文学的坚不可摧地位,从尊重目标读者的角度出发,对儿童的各种特征和相应需求应该有所考量,这也是当下盛行的翻译接受美学理论中提倡的“以读者为中心”的核心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