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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与火的记忆

2020-10-13

福建党史月刊 2020年9期
关键词:代表团日军

申 新

我出生在山东省烟台市。上世纪30年代,日本侵略者相继侵占了东北、华北和山东的胶东半岛,我的家乡处在日军占领区的中心。我从小就生活在敌占区,目睹敌人的残暴。我的哥哥、姐姐都是八路军,我们的家属长期遭到敌人的追杀,我从小就在血与死的环境中生存。

烈士们的遗骨在哭泣

我小时候,每天天刚蒙蒙亮,母亲就将我叫起床,让我和村中的小姐妹去西沙旺地主地里捡花生。西沙旺是多年海潮形成的约几尺厚的沙地,面积很大,不长粮食,只种花生、地瓜之类。天不亮时,沙地里带着点点闪光,老百姓称之为“鬼火”。日军占领烟台后,西沙旺就成了日军的屠杀场,许多抗日干部和群众被拉到此地杀害,然后剁成肉块丢在沙里。我们走到此地都是提心吊胆,可是我后来知道那是烈士们的遗骨。当我参加革命以后,心里老是放不下那些骨和血。我想,他们的亲属,想起亲人被害,不知如何心痛。

地下党的老师被砍了头

我九岁时,东北来了许多流亡的学生,他们在村中哭泣,唱“东北流亡三部曲”。其中有位姓王的老师,担任村小学的教务主任,他是白日来,日落归。同学们说他在烟台西部聚会搞秘密活动。有一天他来到我们班,跟我说我五姐是他们的同志,还说我作文写得好,鼓励我长大以后以笔当枪打鬼子。有一天早晨,母亲告诉我:“你们的王老师被鬼子、伪军杀了。”我听后边哭边往学校跑,看到学校操场上一个铡刀张着血口咬住老师的半个身子,校门口的大树上挂着老师怒目圆睁的血淋淋的头。我心疼极了,晕了过去,后来病了三个月。我在梦里老是看到血的海洋,老是听到老师说:“以笔当枪,揭露敌人的罪恶,找你五姐去,一道抗日……”

到解放区碰上了飞机轰炸

我五姐让我到烟台第一中学找一位叫陈容厚的女地下党员,送一份情报到解放区。那时,八路军准备打日军解放烟台,陈容厚写了一张小纸条塞在我的长褂子里。我手提篮子,装入染红的鸡蛋,过敌卡时就说:“我二姐生孩子坐月子,我给她送营养品。”卡子过去了,但想不到在边沿区碰上日军的飞机轰炸。当时是冬季,白茫茫的雪铺盖着大地,群众往树林子跑,我还没来得及找路,炸弹就下来了。我趴在地上摸摸脑袋,还在,没死。但周围的雪地变成了红色。老百姓的尸体横卧竖躺,不少是跑不动的老人和孩子。我从血色雪窝内站起来,篮子也不知哪儿去了。我摸摸衣服,纸条还在。我既痛苦,也庆幸,我为八路军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感到无比欣慰。

到大连差点被狗咬瞎

1943年,八路军的力量逐步壮大,日伪军每况愈下,末日将临,他们在敌占区气急败坏,疯狂反扑,挨家挨户搜寻军属和抗日群众。日军抓姑娘当慰安妇,伪军抓壮丁补充兵源。我们的家被敌人砸得砖石横飞,母亲几次被抓去关在乡公所。不得已,我去大连二姐处避难。大连完全被日军统治,可怕的是日本宪兵队,凡中国人被关进去,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我在一家日本人开的衣衫厂当童工,每次都得经过日本人住的别墅门口。日本小孩经常放出狼狗追咬中国人,我见了狗老远就跑,但没狗跑得快,有一次被狗咬上了,从左眼咬下去,我两眼发黑血喷满身,幸好狗松了口,被日本小孩唤回去了。我跌跌撞撞走回家,二姐也没钱带我上医院,用香油调麦面敷上止血。好在我保住了眼睛,但留下了终身的疤痕。

昏迷中我看到了烈士的遗体

1948年初,我从烟台中学的地下党直接参军到部队。由于长时间的行军,又吃不饱,脚冻烂了,身上长满虱子和疥疮,又突然发高烧,嘴鼻出血,喉咙滴水难进,指导员和战士用担架抬我送到一个前方医诊所,医生掀开被子看了一下说:“患的是白喉病,不能进村。”因为白喉病传染性强,又无有效的退烧药,他们便将我放在田野的一个瓜棚里。指导员临走时流着泪说:“申文芹(那时我的原名),你的党员关系塞在墙缝内,你如果能活过来,千万不要丢失党的关系。”我迷迷糊糊,时醒时昏。早晚有医院的护士过来给我灌草药,灌一口水进去,喷出来的都是血。我睡的瓜棚是在田头靠近路边,每天早上整列的队伍去前线,下午就整排单架抬下来,伤病员的血染红了道路。有一次,一个单架放在瓜棚门口,一位老大娘哭喊着:“那是我儿,我儿回来了!”她疯狂地抓着单架哭叫,将我从昏迷中惊醒了,我一轱辘从草铺滚到地上,正滚在单架边。我看到了没有头的烈士,他很像老师的遗体。太惨了,我欲哭无泪,一辈子难忘。

1948年,两个小战士参军了(右为作者)。

1948年,随军解放济南时留影(右上为作者)。

1992年,作者在当年老师牺牲的小学留影。

被土匪捅死的女干部

1950年福建永安解放,我在永安地委任机要秘书兼地专团总支副书记。有一天,接到地委和军分区领导通知后,地委团总支和地青委各派了两个身体好的青年干部,随剿匪部队去了某县。原来是共青团福建省委派了一位南下服务团的女同志到该县任职,被土匪抓了,绑在一棵树上用刀捅死。去收尸的同志回来说,尸体烂成一块一块,他们只能用铁铲铲到棺材里埋葬了。我听了,又想起过去的血和泪。我们地专机关开了全体团员追悼会,我哭得两眼肿了。

目睹“好孩子”张高谦被害现场

1962年,我在共青团福建省委任少年部副部长。一天,共青团福安地委报告寿宁县有个13岁的小学生张高谦,为保护生产队的羊,被坏人杀害了。我立即带着省《青年报》的记者,协同团地委、团县委的同志,赶到了张高谦的家。寿宁县山高路远,交通不便,我们坐一段车走一段路,从早上6点到下午4点才到了他们的破草屋。张高谦死在草屋角上一个小草窝里。他为生产队养了一只母羊,母羊生了两只小羊,母羊在生产队的大棚里,由于天冷,张高谦把小羊抱回家,守在屋角里一道睡。坏人陈某来偷他的羊,张高谦一手抓着小羊的腿,一手捂着另一只羊的头,陈某夺不下来就用刀砍,砍断了他的手,张高谦呼叫,陈某又砸烂了他的头。我们到的时候,那里围了许多人,张高谦的母亲已经哭昏了过去。我返回福州后,向省委林一心书记和福州军区政委卢胜将军汇报情况,他们非常重视。不久,团中央第一书记胡耀邦派《中国少年报》的记者来实地采访之后,团中央授予张高谦优秀少先队员称号,中共福建省委授予张高谦“好孩子”称号,号召全国青少年向他学习。

1964年,作者随中国青年代表团访问柬埔寨。

艾地夫人壮烈赴死

1964年,我随中国青年代表团访问柬埔寨,这是美越战争打得烽火连天之际。亚洲有的国家共产党处在困难时期,以印尼共产党总书记艾地为首的许多人,被印尼反动派抓了,要将他们处死。于是我们利用庆祝柬埔寨国庆的机会组成好几个代表团到柬声援。有以陈毅元帅为团长的政府代表团,有张茜(陈毅的夫人)率领的妇女代表团和中柬友谊代表团,还有青年代表团、军事代表团、贸易代表团和技术人员代表团等。

回国的那一天中午,在飞机上我突然接到陈老总(指陈毅)托人交给我的一项任务,护送艾地的夫人到北京。她逃难了两天,才逃到柬埔寨的。后来,我顺利完成了这项秘密任务。

1965年的一天,福建省委办公厅通知省直机关处以上干部到省府礼堂听报告。在礼堂里,我碰见了张茜,她和陈老总来前线检查工作。张茜突然问我:“还记得艾地夫人吗?”我说,我顺利将她交给联络部的同志了,她还住在北京吧?张茜叹了一口气说:“她死了。她见到毛主席,毛主席劝她不要回去了,逃出来一个是一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但她很壮烈,非要回去和丈夫死在一起。不久他们就双双被害了……”我听后极为难过。共产党人真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多么悲壮多么伟大,共产党的信仰永远是鼓舞我前进的力量。

我们活着的人是幸运者,我经常想起革命先辈的牺牲和流血,想着怎样去教育下一代。当今的社会,许多人被钱迷昏了头脑,真是可悲!有的人把革命传统教育说成“过时”,说成“僵化”,难道新中国这座丰碑,不是烈士们的血和肉建立的吗?忘了革命先辈就是背叛,有良心的中国人醒悟吧!为建成强大繁荣的中国,必须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努力前进,勇于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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