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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剧《易胆大》的现代性剖析

2020-09-26袁丹璐

戏剧之家 2020年24期
关键词:川剧现代性

袁丹璐

【摘 要】川剧《易胆大》讲述了四川扯谎坝上的恶霸麻大胆觊觎川剧名优九龄童之妻花想容,施毒计逼死了九龄童,企图借此良机霸占花想容,九龄童的师哥易胆大誓为其复仇,经历诸多磨难,眼看即将报仇雪恨,花想容却看破这可恨的人世,自刎于花轿之中的悲剧故事。在整个剧坛呈现“剧本荒”,优秀戏文普遍匮乏的今天,重读《易胆大》,重寻魏明伦对戏剧文本的探索之路,对我们当下的戏剧创作有举足轻重的意义。

【关键词】川剧;《易胆大》;现代性

中图分类号:J82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24-0010-02

一、“满台荒唐戏”——现代剧作法的继承和突破

当代的新编戏剧大多是根据历史故事、经典的文学形象改编而成,因而在戏文创作中,属于原创且运用现代创作方法的名篇少之又少。戏剧进入现代之后,多种艺术门类、文学思潮和文论思想进入中国剧作者的眼中,这使得当代的文本创作具备了多样性。而在这之中,对叙事手段、叙事结构等的讨论成为了当代戏剧文本创作的重大课题。《易胆大》的创作在这些方面均进行了成功的探索。

一般来说,戏剧的开篇都是人物自报家门,将前史交代清楚。而《易胆大》则突破了这一常规,从开篇起就快速地推进剧情。第一场里,本可以比较直接地将麻大胆逼死九龄童的过程描述出来,但作者在其中加入了易胆大是否能赶来救场的悬念。这一悬念的加入则将第一场的张力全面地凸显出来,伴随着观众的心跳声,将九龄童孤军奋战,最终被邪恶力量逼死,戏班艺人不值一文的悲剧性展露无遗。

经过第二场的整装待发之后,第三场通过骆善人的精湛演技,成功地让麻大胆以为自己志在必得。所以在紧接着的第四场《二闹坟山》中,机智的易胆大扮作九龄童,在舍身崖上上演《八阵图》,让麻大胆误以为闹鬼而跌下山崖,只留下半条命。第四场可算作是该剧前半段的戏剧高潮,是一个小悬念的解开,同时“坟山惊魂”的桥段让整部戏笼罩在一种惊悚怪异的色彩之中,颇有爱伦·坡的风范。

也正因为麻大胆并没有死绝,才有了后续的悬念和矛盾的延伸。第五场《三闹灵堂》借鉴了莫里哀经典剧作《伪君子》里奥尔贡在妻子的安排下,在床底下等待揭示达尔丢夫罪行的桥段。作者创造性地将前一场麻大胆想要花想容唱的“吊孝思春”嫁接到了麻五娘身上,不但将计就计借麻五娘之手结果了麻大胆,更是将所有的线索编织到一起,直接引向了第六场戏剧高潮的到来。第六场采用了多线索并行的叙事手法,骆善人伪善真面目的揭开,花想容取出剪刀的异样笑容,都为故事的走向埋下了伏笔。作者用错位的方式首先通过麻老幺解决了骆善人,又通过易胆大的妙计成功地接走了花想容,本以为这下应该是大团圆的结局了,却不料花想容自刎于花轿内。这样的结构方法与《罗密欧与朱丽叶》有异曲同工之妙,是由戏剧动作的发展引出人物悲剧。为避免落入俗套,在充分调动起观众悲愤情绪的瞬间,作者没有过多地留白,没有多余的煽情,戏在这一瞬间落下帷幕。而深藏在花想容血书背后的对世道人心的控诉,和那穿透戏文直抵心灵的呐喊全部变成了余韵,留给观众去细细思索。

《易胆大》的戏剧风格有明显的现代气质和特征。首先,该剧的时间设定为“昏昏浊浊之年,渺渺茫茫之月,麻麻雜杂之时”,模糊了时间的界限,构建了一个看似虚幻实则可能在任何一个时代出现的时空。地点设定为“堂堂天府之国,巍巍水陆码头,雅号龙门镇,别名扯谎坝”,用“扯谎坝”这样的地名将戏说的成分掺杂了进来。这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浓烈荒诞派气息的设定,让这部作品成功地游离在现实主义创作边缘,拥有了现代感和不确定性,让舞台的流动性和戏剧性大大增强。这在西方当代的荒诞派戏剧中比较常见,但将之运用到中国的戏文之中则实属罕见。

另外,由于魏明伦长期致力于对布莱希特体系的深入研究,所以对布莱希特的戏剧风格有较多的借鉴。布莱希特体系的核心观点是通过陌生化的手段最终达到“间离”的效果,使观众不一味地移情,而是能够在走出剧场之后深入地思考戏剧所要表达的思想,从而促使观众对自身以及社会生活有所反思。所以“间离”其实是布莱希特通过戏剧传达社会问题、人性思考的重要手段。这在《易胆大》中有非常明显的体现。

首先,《易胆大》中引入了第三人称叙述者的概念。剧中打杂师承担了叙述者的功能,并在第五场中作为功能性人物对故事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第三人称叙述者的灵活运用,为该剧开辟了新的视角,能够更冷静客观地来看待剧中人物和事件。其实,早在德国戏剧理论家斯丛狄的《现代戏剧理论》中就曾经论述过,第三人称叙述者的出现是戏剧进入现代的标志。正是戏剧叙述者的改变,使得现代戏剧在叙事的形式上有了诸多的可能性。

其次,为了进一步达到“间离”的效果,除了在时空的建构和情节的架设上作者极力避免观众们的对号入座之外,反大团圆的结局更是直接颠覆了观众渴望好人有好报的一贯观剧心理。花想容的刀子刺向了观众早已形成的观剧习惯,而这种习惯的打破则会强迫观众思考作者此举的用意。那么作者对黑暗社会的控诉和对底层民众的关照与同情就将刺激到观众的神经,并长期回荡在观众的脑海中。这种反套路反情节化的处理从布莱希特处来,却也本土化得精巧且适当,可谓是本剧最富艺术性的神来之笔。

二、“破涕为笑脸,乐极复生悲”——现代悲剧美学的形成

《易胆大》制造了很多让人目瞪口呆、拍手称快的惊喜和感动瞬间,但其中最引人深思的莫过于结尾处作者对花想容人物命运的安排,这其中蕴藏着魏明伦的悲剧美学。

古希腊悲剧是命运悲剧,英雄不管如何与命运挣扎,最终依然逃不出命运的掌控。魏明伦的悲剧美学与希腊古典悲剧美学有相似之处,依然沿袭了古希腊命运悲剧的传统,既荒唐又怪诞,具有寓言剧和象征主义戏剧的特征,是一种现代感突出的悲剧美学。

具体到情节处理中,作者在戏剧高潮处选择了“破涕为笑脸,乐极复生悲”的极致化处理。在眼看所有矛盾都将解决,主人公终于要伸张正义的当口上,剧情急转直下。这种叙事结构最大化地将人物的命运与事件的解决形成对照,用一悲一喜的强烈错位感将整部戏的能量喷泻而出,把戏剧的“场效应”发挥得淋漓尽致。

《易胆大》不但是命运悲剧,更是社会悲剧,而这里的“社会”放之四海而皆准,是一个普世的社会,更是底层人民永世难以逾越的屏障。花想容年轻貌美,先失了丈夫,后险落入地方官绅之手。这一次,她本躲过一劫,但是看破一切的她,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宿命,“插翅难飞陷火坑,人间到处有‘善人。这座台口兄保驾,下座台口怎防身?”离了骆善人,还有李善人,今天得易胆大保护,今后不知靠谁守护身家性命。这样的人间,这样的世道,这样的无底深渊,花想容凭借一己之力再难苦苦支撑了。底层民众的智慧和奋勇反抗在扯谎坝上终究是坟头上的烟火。

这样的表达,这样的悲情,难免透露出一丝悲观主义色彩。但底层的百姓难道因此就停止抗争,委曲求全,成为封建旧势力的帮凶吗?一个花想容香消玉殒了,必定会有千万个易胆大站出来,面对强权和压迫,老百姓将会激发出无穷的斗志,与世间的不公、欺凌作殊死的斗争。这也正是这部戏的悲剧意义所在。剧中人物由喜入悲,赏剧之人化悲为志,以清白之身卸腐朽之力。

所以《易膽大》所体现出的现代悲剧美学不仅仅是剧作法层面的,更是一种对人情冷暖众生百态体察入微的自然生发,是一种跨越道德层面和具象化的对社会结构更高层次的精神探索。这种美学观在《易胆大》中形成,在《巴山秀才》里发展,成为魏明伦戏剧现代性的集中体现。

在几十年后的今天,《易胆大》对于当代戏剧的价值正在于其卓越的叙事理念和区别于传统戏文的异域风情。这是魏明伦苦心钻研西方现代戏剧,并充分融会贯通且因地制宜的呕心沥血之作。《易胆大》虽篇幅不长,却能海纳百川,包罗万象,并以突出的现代性和极具风格化的艺术表达,成为川剧艺术乃至整个戏剧艺术界的经典之作。

参考文献:

[1]田芳.新媒体视域下传统川剧的现代转化[J].戏剧之家,2019,(01):7-8.

[2]田华,黄露.深化原作现代意蕴推动川剧现代革新——新编川剧<好女人·坏女人>的再改编与启示[J].四川戏剧,2018,(07):62-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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