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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绝版的连环画

2020-09-16苏丹

读者·原创版 2020年9期
关键词:管理权抽屉世纪

苏丹

我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待了近30年。1991年,我来清华读研究生,之后留校任教,一直到现在。

20世纪90年代后期,有一次我在学院开会,大家聊起来自己喜欢什么,我就谈到了连环画。当时有几个同事还很诧异地说:“你怎么会喜欢这个东西呢?我们认为你应该喜欢雕塑或者陶瓷。”

那个时期(20世纪90年代后期),其实是我收藏连环画比较多的一个阶段,除了去北京潘家园,我还会到西安,到我的老家山西太原,甚至到黑龙江和四川的一些城市,更远还到过昆明,去淘连环画。我到这些城市时,都会去逛连环画市场。那个时期,我对连环画非常痴迷。

痴迷到什么程度呢?我不用看连环画背面的出版信息,从封面就能判断出这本连环画大概是什么年代出版的。那时候我收藏的连环画主要是1980年之前出版的。我为什么对这个东西情有独钟呢?说来就话长了。

我们20世纪60年代出生的这批人,从小一直在看连环画。连环画是一种图文并茂的浅层次读物,形式很生动。在我们成长的岁月里,它是我们获取知识、获取生活经验不可缺少的一个途径,尽管有些连环画内容低劣。连环画也会涉及很多有意思的知识,比如说有的连环画讲农村的故事,你就能获得很多和农业相关的知识。

连环画的画面性有的时候是比较强的,它的水准、层次的差异非常大。像20世纪50年代出版的连环画,可以说都是制作非常精良的作品,对人物的刻画、场景的再现都很细致。这个传统一直到20世纪60年代末还都保持得非常好。

比方说非常著名的连环画《山乡巨变》,讲的是浙东山区土改、搞合作社的事情,是著名连环画画家贺友直的作品。

这本连环画中,虽然画家用白描的方式来画农村社会生活的场景,但表现得非常精准。比如第3页有一个空间场景,到第17页又是这个场景,里面的东西完全能对照起来,而且凳子和桌子的摆放、桌子上面的摆件儿,刻画得都非常精准。

所以,我觉得那个时候的艺术家的田野调查做得很仔细,他们用照相机镜头一般的眼睛对空间和场景做了忠实的记录。

不仅仅是我,对连环画的痴迷是整整一代人的事情,所以就发生了很多与连环画有关的故事。当时,一个孩子条件再优越,也不可能拥有全部的连环画。所以,那时大家一般是你买几本、我买几本,互相交换着看,把它们当成一种资源。我们会在每一本连环画上贴一个编号,像图书馆那样,把它们整理成套。

在孩子们的世界里,连环画处在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因为当时基本上没有什么玩具。连环画是我们认知世界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渠道。

因为我和哥哥的年龄非常接近,只差两岁多,所以我们俩一直存在着竞争,结果在物资管理权这方面,连环画的管理权就落到了他的手里。他掌握了管理权以后,就对我接触连环画采取了非常严格的措施,制定了各种“条例”。我们家有一张桌子,桌面是全家人共用的,下边有两个抽屉分别是我们哥儿俩的。我记得我的抽屉是后来配上去的,我哥哥的抽屉是“原配”,所以他的抽屉就严丝合缝地嵌到桌子里。哥哥的抽屉里装满了连环画,他给抽屉装上了锁,每天看管得很严。我的抽屉因为是后配的,关不严实,抽屉里没什么东西。那时候,所有的畅销小说都会被画成连环画,一部名著没有被改编成连环画,就不能算深入人心。看连环画的时候,大家都非常起劲儿,可是我看连环画的次数被我哥控制了,我想看又看不到,怎么办呢?

好的连环画需要反复地看。有一个战争故事,讲怎么去埋地雷;《烽火少年》讲的是孩子学骑马的故事;还有一本讲的是一个骑兵部队和日寇打仗,其中一个小孩子怎么从马倌变成一名坚强的战士,里边有很多关于马的故事,还有很多军事常识和自然常识。

因此,我哥控制了连环画这个事儿就搞得我很恼火、很焦虑。后来,我突然发现,把我的抽屉拉出来以后,手伸进去,从侧面就能把我哥抽屉里的连环画拿出来。从此我摆脱了他的控制,可以想看就看,但外借是不行的。因为如果我把这本书借给其他玩伴,没有及时归还的话就会被他发现那我们兄弟俩就不免要爆发一场“战争”。

大概到了20世纪70年代末,街头开始出现那种摆摊卖连环画挣钱的人。地上铺一个席子,连环画就在席子上平摊着,还有一个像书架似的东西立在旁边,上面的连环画都立着放,那是品相較好的连环画。摊主就搬个小板凳在旁边坐着,放个暖壶在身边,一天就耗在这儿。看一本连环画老板一般会收一分钱或两分钱。那个时候,城市里租卖连环画的摊儿非常多。

收藏连环画的过程在那个年代依然很艰辛。像我们家条件还可以,但是父母给我们的零用钱是固定的,一个月会有一点儿钱专门买连环画用。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我们把自己为数不多的买冰棍儿的钱省下来,去买连环画。买到连环画,你在朋友中的威信就会变得很高,周围的孩子都会很羡慕你。

那个时期,我家住在郊区,因为那时候大型的国企都远离城市中心,所以我们周围没有书店。我们去书店需要步行十几公里,到城市中心的新华书店,买回连环画以后欣喜若狂,感觉整个社区都沸腾了。

我的优势在于我父亲经常出差,他会到北京、上海、长沙、大连等地出差。北京和上海的连环画品类丰富程度要大大超过其他城市。所以他每次要出差的时候,我们兄弟俩肯定会写一个要买的连环画的单子。

他一回来打开提包,最让我们激动的不是糖果。虽然那个时候我们对零食有着非常强烈的欲望,但是最吸引我们的还是连环画,而且他带回来的那些连环画是我所在的城市太原看不到的,这是让人非常激动的事,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幸福。

到了20世纪70年代末,我跟连环画又有了一段有意思的交集。当时,我妈妈的一个学生(他应该是恢复高考以后的第一届大学生,考的是山西大学美术系)在上学期间,会到我们家串门,跟我妈妈聊天,讲他在美术系的学习情况、同学们交流的情况,然后就讲到了连环画。

通过他,我才知道,画连环画是当时几乎所有画家必须要经历的一个阶段。那个时候,美术作品是没有“交易”这个概念的,唯一能够把美术作品变成钱的途径就是画连环画。

我妈妈的学生讲,在20世纪80年代初,山西大学的学生里就有“万元户”,就是因为画连环画。那个时候的画家靠画连环画可以过上非常好的生活。

所以,连环画对我来讲有非常大的意义,给我的记忆非常深刻,尽管已经是那么遥远的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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