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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元 ” 与 “ 多元 ” : 库切的女性书写

2020-09-10周青

今古文创 2020年32期
关键词:巴顿苏珊解构

【摘要】 作为解构笛福经典作品《鲁滨逊漂流记》的经典作品,库切的《福》中最为明显的突破便是以女性叙述人身份介入经典的苏珊 · 巴顿。本文以赋予了经典故事以女性声音的苏珊为切入点,分析《福》中“女性书写”,进而对库切试图通过小说传达出的对“二元”与“多元”等后现代、后殖民问题的反思进行解读。

【关键词】 《福》;苏珊 · 巴顿;女性书写;解构

【中图分类号】I1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32-0011-05

《福》是南非白人作家约翰 · 马克斯韦尔 · 库切(John Maxwell Coetzee,1940—)的第五部作品,“我必须提醒您,这是一本相当深奥的书。我是在1982年开始写这本书的,当时的气氛与现在相当不同。” ①1985年在给编辑迈克 · 柯克伍德(Mike Kirkwood)的信中,库切将这本待出版的小说描述为“一本相当深奥的书”。在这部“深奥”的小说中,库切改编了18世纪英国殖民作家笛福(Daniel Defoe,1660—1731)《鲁滨逊漂流记》(The adventures of Robinson Crusoe)中讲述的古老船难故事。在对经典作品进行的现代性重写中,库切为荒岛故事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女性叙述的视角。鲁滨逊的游记被新的女主人公苏珊 · 巴顿(Susan Barton)(下文简称苏珊)的书写经历所取代,从而在“第二性”的维度中重述了这个经典的故事。

一、二元与多元:第一人称叙述三种形式实验下的

女性书写

从小说叙事结构来看,苏珊作为小说的主要叙述人,以独特的女性书写填补了经典作品中女性声音缺失的空白,同时也以独特的女性经验叙述对殖民、种族等人类社会问题提供了一个新的解读视角。从发出整部小说中第一个人物的声音开始,苏珊这位女性叙述者的声音一直贯穿于小说的前三个章节。结构上,库切在小说前三章中,以苏珊的第一人称叙述作为主要的叙述视角,按照小说第一人称叙述形式发展的时间顺序,对其三中主要的形式进行了实验:

“小说前三章已经采用了第一人称叙述的三种不同形式,从第一部分的回顾体(第一人称叙述的最初形式)、第二部分书信体(18世纪第一人称叙述的主流模式,小说中亦不缺乏理查逊首创的即时写作手法)、再到第三部分的第一人称人物聚焦叙述(现代主义小说的贡献),叙述自我和经验自我之间、讲述和经历之间的距离呈现出逐渐缩短的态势。” ②

在段枫对小说叙述结构的分析中,突出了库切作为一个学者型作家在小说叙事形式层面的自觉实验。库切在对苏珊 · 巴顿的书写中,通过不同形式的运用,暗示了女性叙述主体的建立的是一个逐步推进的过程。针对笛福《鲁滨逊漂流记》中的女性声音缺失,库切选择将女性作为小说叙事的主体,并突出叙事声音中的女性经验成分,通过独特的女性经验视角,对广为读者所熟知的鲁滨逊荒岛生活进行重新叙述。将“二元”的男女对立判定标准提到一个令读者无法回避的明显位置。在殖民、种族、权力的二元对立中介入性别的对立,使得被逐渐日常化的男女权力差异得以突显。

针对人类历史社会中普遍存在的二元对立评判标准,库切以性别二元为介入点,通过苏珊 · 巴顿在克鲁索(cruso)和福(foe)的权威标准下寻找认同和对双方的妥协的过程中消解二元。并将碎片拼贴成对20世纪语境中正在进行的各种问题的思索和不确定的回答。苏珊作为女性的出场试图要在小说中建立起对男性权力中心的对立与反抗,但在苏珊与其他男性的不同方式的对话中,苏珊并非试图反抗和对立,而是在对对立方、对历史的理解和一定程度的妥协中,不断地对“反抗”和“对立”的二元模式进行解构,并试图在对带有不同权力属性男性群像的剪切中,拼贴出多元的声音,为简单的线性的书写赋予更多的内涵和可能性。

库切通过女性书写,在笛福的鲁滨逊男性神话中加入了另一种声音,将话语权和自我叙述的权力从传统的男性世界中分离出一部分交于苏珊的手中,从而使得更多来自“属下”的主流之外的“杂音”得以被发出、被听见,最终被了解、被认可。苏珊的出现,为岛屿上单一存在于男性之间的殖民与被殖民权力关系增添了更加复杂的成分。库切在性别的二元与其他权力二元标准的重叠之中插入了矛盾和怀疑,进而在对“一元”霸权突破中对隐含在“二元”之中的霸权进行解构。

二、苏珊的自由选择:性别对立中的“一元”男性

权力话语解构

库切在《福》中,以女性角度重述了18世纪笛福的经典小说《鲁滨逊漂流记》,不仅从情节和人物形象上颠覆了《鲁》,而且在内容和叙事结构上也进行了创造性的改写。

在相同的荒岛游记的叙述中,不仅男性开拓者鲁滨逊的自我叙述让位于苏珊这位“女冒险家”,同时与笛福创作中经过鲁滨逊的改造最终变成小型男权社会的海岛不同,库切笔下的海岛则是一个未开化的蛮荒之地,以粗劣原始的自然状态拒绝任何人为的改善。“对于常读游记的读者而言,‘沙漠岛屿’这个字眼或许会让他们想象成……但我漂流到的这个岛屿可不是这个样子,这是一座石头山丘,山顶平坦,仿佛突然从海底升起,只有一个角落里长满了从不开花、从不落叶的黄褐色灌木林。” ③在对传统游记中荒岛想象进行总结的同时,以直白的语气和描述对这种幻想进行颠覆。正是在这个充斥着原始气息的小岛上,女性海难者苏珊开始讲述了她的故事(Her-story)。

小说将《鲁滨逊漂流记》的原文本通过仿写的形式,镶嵌在苏珊的叙述中,通过自述、书信和对话的形式呈现了苏珊与原型为18世纪英国小说家笛福的作家福的交流过程,从而在与笛福及其创作以及两个世纪的思想文化对接过程中塑造出一个具有现代性和自我意识的女性形象。

苏珊的名字与笛福《罗克珊娜》(Roque Chana,1724)中罗克珊娜与第一任丈夫所生的女儿,第二章突然出现的女孩苏珊讲述中的她的身世與罗克珊娜的经历如出一辙,似乎暗示了苏珊就是男性权威下的“女冒险家”:罗克珊娜。18世纪对女性形象的分类以是否符合男性社会标准划分为“天使”和“魔鬼”两类,但无论是放弃自我符合社会评价标准的“天使”,还是与男性平分冒险故事却不得善终的“女冒险家”,她们自始至终都是男性白人英雄的附属品,是男性眼中被看的,男性笔下被塑造的“他者”。

正如西方神话中第一位女性夏娃诞生于第一位男性亚当身上的肋骨,女性作为男性的附属品的观念一直影响着人类社会中的两性权力关系划分。“在鲁滨逊漂流记中,女性的地位是微不足道甚至是被忽略不计的;她们从来没有自己的名字,她们只是男人的附属品,扮演着母亲、妻子、女儿或寡妇的角色。” ④对比笛福《鲁滨逊漂流记》中那些为数不多且被书写的“母亲”和“寡妇”,在《福》中,库切不仅加入了一个拥有话语权的女性人物,而且将其作为了文章的主要叙述者,在苏珊的视角下借助其女性经验重写鲁滨逊的荒岛故事。然而苏珊在小说中的突破性不仅仅体现在以女性叙述主体身份为男性经典文本《鲁滨逊漂流记》的改写平添了女性视野和女性话语,而是颠覆传统的对女性的主体意识的自觉探寻,是一个具有现代性的女性形象和自觉的女性话语书写者。

与传统女性的隐忍和自我束缚,被动接受命运的种种被支配、被约束的社会环境下衍生出的性格特征相比,苏珊从一开始便具有主动支配自我生命的自觉意识:“两年前,我唯一的女儿被拐……我为了寻找女儿来到巴伊亚,尽管处处碰壁,但是我仍不畏粗暴与威胁……最后我穷困潦倒,在绝望之际,搭上一艘开往里斯本的商船。” ⑤从苏珊对流落荒岛起因的回忆,可以看到她在经历中的每一步自我选择和选择的结局,最终将她带到了鲁滨逊的海岛。在荒岛获得新生的苏珊,仍然以自己原有的白人经验视角和态度来衡量岛上的一切陌生的事物。克鲁索的生活和他的思想对苏珊来说是难以理解的,“我不希望与你争论”苏珊多次与克鲁索的对话因观念的冲突而结束。尽管苏珊在小岛上与克鲁索之间存在着一些隔阂,但由于克鲁索的白人男性身份,苏珊仍在叙述中将自己定位为“他的第二个臣民” ⑥。但她并非简单地屈服在克鲁索的统治权威之下,而是在接下来的叙述中在君臣的权力关系之间加入了“理解”和“反思”后一种具有主动意味的妥协的成分。除了生平故事的叙述,苏珊在对自己外部形象的描述中不断地提到自己身形的高大:“我与他几乎一样高” ⑦“我本可以挣脱他,因为我比他强壮许多” ⑧ “他的身材高大,我的身材也高大” ⑨。似乎将这种臣服关系的原因与男女之间的外形差异进行疏离。从男女之间的传统权力关系印象出发,苏珊在与克鲁索的相处和对话中不断对君臣关系进行解构,将自己对克鲁索带有被动意味的“臣服”转变为一种具有主动意味和有意识选择的“妥协”与“和解”。以女性的经验和视角对男性社会发出质疑,苏珊的问题意识与对自我和世界的思考,分解了男性对权力的全部占有,展现了她试图跨越女性从属地位和依附心理的内在反叛过程。

三、女性的书写:苏珊的“被书写者”与“书写者”形象

第一章作为在苏珊自我书写的第一个阶段,以回顾的形式讲述了流落荒岛之后与克鲁索和星期五度过的一年的生活。从形式上来看,第一章尽可能完整地以直接引语的方式记录、还原了与克鲁索的对话以及荒岛的场景。从情节内容上苏珊通过与克鲁索和星期五不同方式的对话的记录以及回忆式的评述,向第一章末尾才揭示的“受述者”福展示了自己的故事。

在苏珊的荒岛游记中,作为“叙述者”的苏珊笔下存在着一个“被书写”的作为“人物”的苏珊。“女性”和“白人”这两种由外部界定的身份特征不断牵引着她在克鲁索和星期五所象征的两种权力立场之间寻求着认同与归属,正是在与他者互为主体的符号网络中,苏珊逐步通过自我身份确认完成了主体化的进程。寻女过程中意外经历船员叛变而流落荒岛的苏珊无意中进入了鲁滨逊的故事,在荒岛上苏珊看到了与笛福笔下鲁滨逊荒岛故事不一样的场景:生存条件恶劣的原始海岛;很久没有修剪过头发和胡子的年老而没有活力的鲁滨逊;没有舌头的星期五。陌生的环境,对立的性别,不同的种族,荒岛上的一切对苏珊来说都是未知和陌生,流落荒岛的苏珊被巨大而众多的陌生元素包围着:“绝望中的我在海上孤独地漂流了几个小时,但是整个过程我一直没有掉任何眼泪,而现在,我却忍不住大哭起来。我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似的前仰后合地大哭着。” ⑩混杂着获救的释然与新生感和对荒岛这个未知的“新世界”的恐惧,苏珊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并在一个个的“问句”中逐步探索着这座岛屿和克鲁索的殖民世界。

苏珊漂流到海岛之前,稳定的殖民—被殖民权力关系是岛屿上的克鲁索王国得以建立的基础。这也是库切试图解构的18世纪主流地占据最中心地位的权力关系。因此,以殖民体系中的权力分配作为男女两性之上划分人类社会属性的标准,可将其中的身份关系总结为一条等级链:男性白人殖民者>女性白人殖民者>男性黑人被殖民者(>女性黑人被殖民者)。由于小说中并没有出现黑人女性的形象,因此从等级关系的划分可以看出白人女性苏珊在权力关系的等级排列中,正位于中心与边缘的模糊边界之际。

在克鲁索的殖民荒岛上,苏珊的介入,打破了岛内男性世界的稳定状态,在单一的殖民—被殖民二元标准中加入性别对立,这种性别上的对立不仅仅是自然和生理上的差异体现,在其背后也隐含着权力的不平等关系和等级分配上的差距。苏珊的出现为克鲁索带来了另一个标准下的权力头衔:男性,同时也加剧了岛内三人社会群体中的权力分配矛盾。苏珊的白人女性身份介于男性和殖民的双重权力标准的交叉区域,正是这种交叉导致了苏珊的游离和摇摆不定的认同状态,也使得岛屿上的社会群体关系更加的复杂化,不同的三个圈子由于苏珊的存在联系成了一个整体。处于权力关系下层的苏珊和星期五在克鲁索的统治下而产生了共鸣。但苏珊作为来自英国的殖民者,地位始终居于星期五之上,这种共鸣只是克鲁索中心控制下的副产品。苏珊对克鲁索的认同和妥协要强于与星期五之间的共鸣。

在男女关系的介入下,苏珊选择了白人身份的认同,有意识地妥协于殖民的二元标准,她将星期五看作“仆人”“小狗”:“一直以来,我总将星期五当成像小狗或者其他低等生物的生命一般不予重视——他身上的残缺令我退避三舍,我甚至打心眼里不愿意想起他。” ?在即将离开小岛时出于白人以救世主自居的优越心态,苏珊认为自己有责任将星期五带到文明开化的西方社会,“不能将他一个人丢在那里,这比判他死刑还糟糕” ⑫。但是作为女性的苏珊在与星期五的共鸣中从克鲁索对星期五的统治和权力不平等关系镜像中,看到了自己和克鲁索之间由于性别的不同而诞生出的权力的不平等和上下级别关系。

面对克鲁索,苏珊从星期五的沉默和妥协中看到了自己作为女性的沉默;面对星期五,苏珊在克鲁索的控制下,找到了自己作为白人殖民者的优越和控制的权力。正是在双重的镜像中,苏珊通过不断的反思,将白人和女性的身份从自己的身份集合体中剖离出来,将两个身份作为不同的参照标准,以女性经验视角对克鲁索—星期五荒岛殖民体系进行裁剪和重新贴合。库切在第一章苏珊的女性书写中,在对殖民权力关系进行解构的同时,以书写故事的苏珊向“受述人”福讲述自己的荒岛经历为前提,将这些跳脱出故事之外的回忆中苏珊的声音穿插在以直接引语表述的正在发生的荒岛故事之间。以苏珊的逻辑推进顺序对克鲁索的外貌、住所、梯田,生活方式等等鲁滨逊的故事“碎片”进行重组,并在拼贴中,将克鲁索的声音、女性的声音、星期五的沉默的“声音”,呈现在文本之中。

对照第一章的书写内容,苏珊在与福的通信到直接对话的过程中,从女性的书写以及星期五的被书写问题出发,对自我的以及对历史的书写问题进行了反思:“任何东西一写出来就会失去一些鲜活性,这种损失只有艺术才能弥补。” ⑬正因如此,回到英国社会之后,苏珊带着星期五投靠了作家福,向福寻求艺术创作方面的帮助。苏珊不断强调着想要书写自己的经历、发出自己的声音的意愿。然而男性作家福却不断试图将他的创作理念灌输到苏珊的创作意志中去:“因此我们将故事分成了五个部分:女儿失踪;巴西寻女;放弃寻找以及小岛历险;女儿寻母;母女重逢。” ⑭他从苏珊寻女的经历开始书写,甚至为苏珊创造了女儿主动寻找她的故事和一个罗克珊娜的故事背景。面对福的改写,苏珊找到福的兴奋感荡然无存。在福的创作思路中,小岛上的故事并不是值得关注的,甚至不足以成为一个故事。这种时间推进为顺序的线性逻辑,再现了传统的、男性话语权力中心的对历史的书写方式,而苏珊在追求历史真实书写的过程中以及从福对小岛故事的忽略中意识到:“故事总是顽固地保持沉默。你感觉到故事缺乏的部分,应该是星期五失去舌头的事。” ⑮对真实的再现离不开对星期五的书写,离不开星期五失去舌头的故事。而由于星期五声音的丧失,无论怎样的叙述都是基于苏珊白人身份对星期五的描述和定义而产生的文学想象。真实的具有非洲性的星期五的故事只能通过星期五本人进行讲述,而星期五的失语正是苏珊在真实历史书写中面临的无法真实叙述的困境。

星期五的失语象征着两种文化体系之间相互理解的困境,身处不同文化话语体系中的苏珊、福和星期五始终无法互相理解。从种族上来划分,星期五对于其他的人物始终是“他者”,是无法言说自己的异族形象,而从性别上划分作为唯一“他者”的苏珊与星期五之间由共同的“唯一他者”的边缘特殊属性相互联系起来,苏珊因此对星期五的处境产生了共鸣以及想要为之发声的欲望,而任何通过自己的声音讲出的星期五的故事都是对真实的颠覆和蒙蔽。正如小说中的苏珊没能够写出星期五,库切也没有写出另一部“苏珊 · 巴顿漂流记”来反驳笛福在《鲁滨逊漂流记》中刻意突显的殖民主义,而是展示了苏珊创作过程中不断思考而产生的质疑以及质疑的过程。

四、《福》的女性书写——库切的女性符号书写与

二元标准解构

在《福》的女性书写中,苏珊始终是库切想象中的女性,是一个披着女性符号外衣的男性思想代言人。库切利用了苏珊与男性对立的女性身份在明晰的矛盾中制造矛盾,以问题制造问题。苏珊的困境被泛化为整个边缘世界群体的困境,是男性反观自我的一面想象的镜子。通过这面想象的镜子,库切观察着位居權力话语中心的男性:克鲁索、福。在女性符号下的男性声音与历史中的男性声音  ⑯的对话中,库切试图将静止在18世纪的殖民与白人中心主义放置在流动的历史发展进程中,以重写经典的方式对南非的历史与现实问题进行反思。

然而物质世界的丰富多维与叙述的线性一维的对立,决定了代言人苏珊自我叙述的困境。在《福》中,库切以女性的经验视角,为鲁滨逊的故事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试图说明我们看到的历史,只是在某一个或者是某几个判断标准下框定出的历史的局部,是叙述者有目的选择出的部分事实。在不可靠叙述的建构中,通过苏珊的书写困境和矛盾的心理状态,体现了书写历史、真相的难度,并在苏珊的困惑和疑问中,保持了历史特有的开放性和未完成性。

苏珊的中间性、第二性,使其角色和视角具有充分的游离于上下层权力关系之间的自由,以女性旁观者和女性经验参与者的身份,对权力和标准进行重新的界定。最终指向南非黑人运动和70年代盛行的女权运动,在重述经典的过程中加入怀疑,从而对二元的历史、权力框架进行拆解。让各种形式不同的声音得以展现,在环形结构的一遍遍回溯中,进行一个反复循环的解构。在二元与二元的交叉纠葛之间,突显出历史的多元现实和线性叙述历史的难度和局限。库切在小说中想要探求的不是一个确切的问题的答案、一个真理,而是一个在环形的不断回溯的故事中,通过解构单一的“权力话语”,从而建构在不同形式的对话和争论、提问和回答之间不断变化着的辩证的真理,即不同语境下的合理解释。

五、结语

库切在《福》中别出心裁地运用多种叙事策略,从情节和叙述两个方面,对18世纪英国“形式现实主义”以及其中笛福的现实主义幻象进行解构,通过另一种可能性的提供,展现了笛福创作的现实主义的“虚假”。并在第一人称不可靠叙述人苏珊的不断 “提问”中,引发读者对真实、真相的反思和主动寻找。正如库切本人所说的:“对于一种神话的回应不一定是反抗,因为如果这种神话预言了反抗,那么反抗只能加强这种神话。神话的科学告诉我们,一种巧妙的反抗是颠覆和改写这种神话”。⑰ (《西方父权话语帝国的颠覆者》)结合70年代南非的种族政治动乱和殖民历史,以及第二次妇女运动的热潮的时代背景,库切以自己的创作对殖民后殖民语境下的殖民者与被殖民者之间的统治权力、对种族隔离政治中的黑人和白人以及不同种族人群之间的话语权力、对不同性别之间的书写权力进行了反思,试图从根本上瓦解诞生神话的二元对立判断标准,在读者的思想中植入对历史和权威的质疑。

小说中女性人物苏珊的设置挑战了笛福经典作品中的鲁滨逊男性话语权威,从男性的“一元”到男女的“二元”,苏珊在三个男性人物代表的不同权力立场之间自由切换,并以女性的独特对立视角,从现代的角度对殖民进行重新地审视。库切在《福》中通过这种独特的女性书写方式对经典进行重写,通过苏珊“有意识”选择的妥协,对不同的权力关系进行剪切和重组。在具有现代性特征的“混合拼贴”过程中,苏珊不仅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并且将原本被隐藏的星期五的声音融入了自己的声音,赋予了“沉默”以新的意义和不再沉默的可能。

注释:

①(南非)J · M · 库切(Coetzee,J.M.)著,王敬慧译: 《福》:浙江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第402页。

②段枫:《〈福〉中的第一人称叙述》,《外国文学评论》 2010年第3期第94-106页。

③(南非)J · M · 库切(Coetzee,J.M.)著,王敬慧译: 《福》:浙江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第3页。

④黄晖:《叙事主体的衰落与置换——库切小说〈福〉的后现代、后殖民解读》,《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6年第4期第57-60页。

⑤(南非)J · M · 库切(Coetzee,J.M.)著,王敬慧译: 《福》:浙江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第6页。

⑥原文:“他还在统治这个小岛,我成为他的第二个臣民,他的第一个臣民是星期五。”

⑦(南非)J · M · 库切(Coetzee,J.M.)著,王敬慧译: 《福》:浙江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第16页。

⑧(南非)J · M · 库切(Coetzee,J.M.)著,王敬慧译: 《福》:浙江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第25页。

⑨(南非)J · M · 库切(Coetzee,J.M.)著,王敬慧译: 《福》:浙江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第39页。

⑩(南非)J · M · 库切(Coetzee,J.M.)著,王敬慧译: 《福》:浙江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第5页。

⑪(南非)J · M · 库切(Coetzee,J.M.)著,王敬慧译: 《福》:浙江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第27页。

⑫(南非)J · M · 库切(Coetzee,J.M.)著,王敬慧译: 《福》:浙江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第34页。

⑬ (南非)J · M · 库切(Coetzee,J.M.)著,王敬慧译: 《福》:浙江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第35页。

⑭(南非)J · M · 库切(Coetzee,J.M.)著,王敬慧译: 《福》:浙江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第105页。

⑮(南非)J · M · 库切(Coetzee,J.M.)著,王敬慧译: 《福》:浙江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第105页。

⑯注:“女性符号下的男性声音”,指在苏珊·巴顿人物形象背后的作者库切的声音;“历史中的男性声音”,指作品中以笛福为原型的福的声音,以及克鲁索的声音和星期五另一种形式的“声音”。

⑰张德明:《流散族群的身份建构当代加勒比英语文学研究》,浙江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99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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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周青,女,山东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中西文学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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