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你的名字。》是日本动画导演新海诚从小众文艺风格的电影向商业大众化电影的转型代表作，影片以精美的画面和成功的商业宣传成为近年来备受瞩目的电影之一，甚至被推上动画电影的神坛。然而《你的名字。》过度的商业造势导致电影评价虚高，存在过誉的现象。本文分析了《你的名字。》在商业上成功的原因，并从电影叙事框架与抒情内容的不匹配和商业化的快节奏使诗意与人物形象淡化等方面讨论《你的名字。》的短板，以求对这部电影进行客观评价。

【关键词】 《你的名字。》;新海诚;动画电影

【中图分类号】J9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24-0061-03

2016年最受瞩目的电影无疑是日本动画导演新海诚的《你的名字。》，影片讲述了乡下高中女生宫水三叶和东京男生立花泷之间灵魂交换引发的一系列事件。影片一上映就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成为网络上的热门话题，最终在日票房达250.3亿日元，中国大陆票房5.76亿人民币，全球票房高达2亿8100万美元，超过宫崎骏的《千与千寻》，成为日本电影史上票房收益最高的电影。

毫无疑问，《你的名字。》获得了广泛的认可度和极高的评价，它已成为动画电影史上一座重要的里程碑，甚至被推上了動画电影的神坛、成为与宫崎骏几部经典电影平起平坐的新锐之秀。影片的导演新海诚是日本动漫电影史上的一大传奇人物，以“帧帧可做电脑壁纸”的唯美画面背景和描绘细腻的物哀情感出名，《你的名字。》是新海诚电影商业化的尝试，也是他电影风格各方面的突破之作，但冠以新海诚绮丽风格的《你的名字。》是否真的值得拥有电影界如此多的称赞？《你的名字。》虽然是一部的优秀动画电影，但影片自身的短板仍然比较明显，同时浓厚的商业性和媒体大众的过度吹捧也使得这部影片被神化，导致评价虚高。

一、动画电影中的视觉盛宴，商业电影中的营销天才

在有几个明显短板的情况下，《你的名字。》的票房仍然能突破日本电影史的票房纪录，其原因离不开影片自身的魅力和成功的商业营销。首先票房的传奇当归功于导演新海诚瑰美绮丽的画风。影片中大部分背景都是实地取景，配合数字技术的再塑造，形成高饱和度的明亮画面。画面色彩鲜艳但不失柔和，很少有厚重的黑色点缀，阴影和夜晚的黑色多以深蓝色和紫色代替，而明亮的地方尽可能地多用饱和度高的鲜艳色彩，使影片画面整体呈现出浪漫瑰丽的风格，营造出“帧帧可做电脑壁纸”的观影感受。另外，实地取景让观众产生虚幻与现实交织的感受。

在取景中，影片也增加了不少商业植入，让观众有亲切感，模糊了电影与现实之间的界线。新海诚在光影塑造上，为了表现出唯美的诗意，人物和周边环境都尽可能是明亮的，并且营造出温暖的效果，对光影的传神运用也能够掩盖他作品其他方面的缺憾。影片中有好几个表现糸守湖和东京一整天光影变换的长镜头，精细地还原了真实的光影效果，表现出时间流逝的同时也增加了整体的浪漫气氛。空镜头也是新海诚营造气氛时惯用的手法，大量的空镜头推动情节发展，让观众在沉醉于美丽景色的同时揣摩人物的心理活动。同时，影片大量使用远景镜头和长镜头，将人物置于自然或城市之中，表现出人物的渺小以及其内心微妙的情感。画面的观赏价值是新海诚作品能够在明显缺憾下仍然脱颖而出的重要原因，哪怕在彗星分裂为陨石坠落的灾难设定下，新海诚仍然能够利用唯美的画面将整个故事变成一个浪漫的纯爱故事。新海诚将一切事物美化、诗化，并将自己心中的诗意展现给观众，使众多观众本着对美的追求走进影院。很多调查都显示，出于对画面的喜爱而前来观影的观众们比被故事本身吸引来观影的观众多得多，并且给出好评的观众也大多因为影片中美轮美奂的场景。新海诚的电影本身就是一场视觉盛宴，无论情节好看与否，他的电影风格总能吸引到大批观众。而在《你的名字。》中，新海诚突破了他惯用的叙事风格，试图说一个完整的故事打动读者，也是让之前对他的画面风格并不感冒的人期待的原因。观众愿意见证一个重要导演的转型，也愿意在电影院目睹一场视觉盛宴，多重的期待让《你的名字。》票房屡创新高。

另一方面，作为新海诚最商业的电影，《你的名字。》也善用商业营销创造人气和票房，最令人注意的是影片的音乐的创作。动画音乐原声全部由日本当红乐队RADWIMPS创作，名动画导演和名音乐人的强强结合成了影片的又一大卖点。影片先导片发行之时，主题曲《前前前世》就吸引了无数人的关注，从一个侧面保证了影片的票房。当然，好听的音乐原声并不足以支撑影片获得成功，影片的成功主要还是归功于影片内容本身。

除了优秀主题曲的加持，当今发达的网络环境也为《你的名字。》的宣传提供了很大帮助。影片决定制作之初就受到了世界各地的关注，先导片发出之后，媒体的评价和大众的期待也一路走高;正式上映后，各大媒体的营销宣传也为《你的名字。》的大火添了一把干柴。例如在中国大陆，微博等社交媒体的营销号在影片制作和发行的各个阶段不断为影片制造热度和话题，将《你的名字。》的标题恶搞为中国各地的方言，引起了全网的关注和狂欢。影片于2016年8月26日在日本首映，之后陆续又在其他国家和地区上映，获得了极高声誉，而中国大陆是否引进本片一直悬而未决。在网上出过几轮过审又翻转的消息之后，终于确认引进并在12月2日上映，引进的几番折腾和外网的一致好评让中国内地消费者们对影片的期待值不断升高，而新海诚的文艺风格和绮丽画面又迎合了年轻人的审美需求，于是影片上映后消费者们纷纷涌进影院观影。日本动画电影风格与中国、美国等其他国家的动画电影去之甚远，日本动画电影在动画电影界的地位不可撼动;而新海诚又是被称作“小宫崎骏”的导演，喜爱动画电影的观众和本着欣赏和学习态度的观众绝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

《你的名字。》是新海诚被引入中国大陆的第一部作品，也是大陆院线比较缺乏的动画电影，国内的各大媒体也一定不会放过为一部优秀日本动画电影宣传的机会。同时，影片上映之后网络的再一轮炒作带起了消费者们跟风的心理，唯恐落后于潮流的部分消费者们也进入影院观影并在社交媒体上留下好评。《你的名字。》的巨大成功得益于日本动画电影的地位和高度发展的网络以及媒体的宣传造势，在如此丰厚的商业沃土中这部商业电影也取得了非凡的成就。《你的名字。》在世界范围内爆红之后已经成为了之后上映的动画电影的标杆，媒体也不愿影片的热度随着下映而消失，不断利用《你的名字。》再度炒作。之后在中国内地上映的动画都借《你的名字。》宣传，广告词中多少会涉及类似“ 《你的名字。》导演新海诚”或“  《你的名字。》制作团队原班人马”以增加曝光度，吸引观众的目光。无论怎样，《你的名字。》都被媒体和大众推上了神坛。

二、创新的庞大叙事框架与传统的抒情内容不匹配

新海诚善于用唯美的画面和大段的内心独白展现人物细腻的感情，从他的电影中能看到的文学性远超故事性，可以说他的作品更像抒情诗。新海诚2007年的作品《秒速五厘米》最能体现这一特点，男女主人公只有极少量对话，电影大部分由诗意的画面和哀伤的独白组成。他的其他电影也多少缺乏故事性，躲在情绪后的故事也只是平淡的单一叙事。情节的弱化是新海诚的特点，但也是他的弱点。无法连贯的叙事让新海诚的作品只停留在文艺小众，成为日本动画电影界特别的存在，全球范围内的影响力始终没能非常大，而《你的名字。》中新海诚突破性地采用了复杂的叙事和时空结构来增强剧情。

影片前半部分的叙事是双线交错，分别从三叶在糸守町的生活和泷在东京的生活切入，讲述他们灵魂交换后产生的一系列趣事。后半部分影片的叙事线合并为一条，讲述泷发现三叶已经在三年前彗星坠落时死亡后通过绳结产生的羁绊拯救三叶和糸守町的人们，并在时空交错中找寻彼此;而另一方面，影片时间线的交汇和分离与叙事线恰好相反。前半部分时间线给观众的感觉是整一的，两人的故事同时发生，后半部分的时空错乱让观众发现两位主人公原来处在不同的时空。在彗星坠落的节点上，影片发生巨大的转折，影片的叙事线合一，而时间线分离。如此复杂和庞大的叙事框架对于一向弱化情节的新海诚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而情感的表现又是新海诚所不愿放弃的，所以在影片中对于情节的增强和情感与情节的平衡仍然存在着雕琢生硬的痕迹。

先从影片前半部分的双线叙事说起，前半部分两人生活在各自的城市，只因灵魂交换有交集。时间线是合并的，观众认为两人的时空是合一的。在此部分新海诚并没有透露出太多属于他的东西，只是在为观众展现男女主人公身份交换后发生的一系列趣事以及日本传统文化，用“绳结”“产灵”“口嚼酒”向观众展示日本风情和古老文化思想，为后面一系列羁绊和交错做铺垫。前后部分以彗星的陨落为分割，后半部分进入正题，叙事线合一，泷找到三叶的口嚼酒喝下，穿越时空与三叶在黄昏时相认，展开对糸守人民的营救。时间线分离，三叶所处的时间是三年前，泷在当下。前半部分的叙事在建构和理解上都没有难度，后半部分则有相当大的难度。后半部分需要有逻辑地说清叙事线和时间线的变化，说服观众，再加入富有新海诚特点的抒情。新海诚为说服观众，叙事线的变化采用了织造另一个神话的空间，即让泷在宫水神社的神体处穿越到三叶身上，让死去的三叶在当下的泷的身体内重生;而在化身为三叶的泷无法获得父亲的信任，需要与真正的三叶交接使命时，新海诚的重要叙事表达又变回了之前电影的以抒情替代，这造成了很多观众无法理解这一段情节。引入第三空间推动剧情的做法在动画电影中并不少见，经常表现为一方进入另一方的时间轨迹，对对方有全面的认识，这种做法最著名的当属《哈尔的移动城堡》。但两者不同的是，《哈尔的移动城堡》第三空间中含有对之后情节至关重要的信息，而《你的名字。》中第三空间只是印证和表现了绳结产生的羁绊，是纯抒情的片段。《你的名字。》的重点戏用抒情代替重要情节的呈现，又回到了情节弱化的问题。影片利用男女主人公分离后一系列“你是谁”的追问将剧情推到高潮，弥补之前叙事和逻辑的缺憾，并且把所有情节上的生硬之处归为梦境处理。感性调包逻辑，是新海诚仍然没能突破的藩籬。似乎新海诚还不能把握好如此庞大的叙事框架，在重要逻辑情节处无法顺利翻转，只能借助梦境收尾，用惯用的情绪表达体现。又或许是新海诚不愿舍弃惯用的细腻而饱满的情绪，在前半部分欢快的情节中无法展现，于是将富有自己特点的诗意和抒情集中在后半部分释放，让影片配上绮丽的画面后展现出新海诚式的诗意与文学性。但是无论哪种原因，都导致影片后半部分仍回归到感情胜于情节，逻辑有些混乱，不能很好地说服观众。

三、商业化的快节奏使诗意与人物形象淡化

《你的名字。》是迄今为止新海诚作品中最商业化的一部，为迎合观众自然需要增加情节和卖点。在前期的作品中，新海诚主打小众风格，很少添加让大众感到愉悦的情节。而《你的名字。》中新海诚在影片的前半部分展现出的主要是商业性的特征，比如泷和三叶互换灵魂后对陌生异性身体的举动和以快闪形式呈现的两人体验对方生活的段落，都是有别于新海诚之前创作风格的部分。虽然主打浪漫和超越时空的纯爱主题，但本片快节奏的情节推进必然会导致诗意的缺失，并且商业化的植入进一步淡化了诗意，影片显得更贴近生活但略有落入世俗之感。影片的诗意主要体现在“绳结”“产灵”“寻找”上，通过日本传统文化营造出影片的内涵，用新海诚式的绚丽画面支撑，但可以看到诗意的展现都是由外界引入的物作为载体的，而影片本身的诗意有所欠缺，由男女主人公表现出来的情绪不是很够，传奇色彩超越了爱情。新海诚前期的影片中，男女主人公多是以遗憾收场，将物哀感做到极致，给观众留下遗憾。而《你的名字。》出于迎合大众的需要，含蓄地以大团圆式结局收尾，影片中的一切轰轰烈烈戛然而止。羁绊、穿越和灾难类型的电影在市场上并不少见，《你的名字。》将这些素材糅合在一起虽不显得臃肿乏味，但影片中没有太多新海诚自己的思想，缺少主体的灵魂。

另一方面是当剧情充实并顾及商业化时，快速的情节发展和有缺角的叙事会淡化人物形象。新海诚常见的塑造人物形象的方式是人物在画面中的大段内心独白，在人物的絮语中充分展现出人物性格，把完整的人物呈现在观众面前。这从侧面反映出新海诚在人物塑造方面比较薄弱，人物仅仅通过说来表现形象，比通过语言、动作和神态相结合塑造出的更容易被忘记。但之前新海诚的作品以慢为主，将人物置于背景中，通过画面、音乐和节奏的烘托使得人物塑造的短板不那么明显，“慢”给了使人物形象有足够时间在故事的进行中逐渐丰满，配合散文化的叙事，影片不会显得不和谐。与先前作品中的人物不同，《你的名字。》中的人物并没有展现出太多的性格。影片中新海诚对快节奏紧凑叙事的挑战使之前惯用的说话展现人物不再可行，前后部分情感不同的叙事也让人物错过了塑造形象的时间。人物性格的弱化是由于吸引眼球的灵魂交换部分中男女主人公生活的剪影式快闪让影片错过了人物性格的最佳塑造时期。在这个阶段，观众对男女主人公的印象只停留在两人的身份上，对灵魂交换情节感到有趣。而下面的情节就进入了影片的核心部分，再想要塑造人物性格已经晚了。于是影片中的人物只是被贴上了标签，而丰满标签的过程显得过于急躁。观众对人物形象印象的不深刻会使他们对人物的变化不敏感。也许是意识到人物塑造的短板，动画中共为三叶设计了七个发型来增强观众对她变化的感受，而人物形象塑造仅靠表面造型的变化还是不够的。

当电影在一定程度上商业性大于内涵时，它会比较快地贬值，观众的观影感受也会停留浅层。即使在上映期间形势大好，随后也会逐渐沉寂。虽然有新海诚精致画面和优秀制作保底，也避免不了在热度期过后影片会出现评分走低，回头率下降的情况。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根据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周志强的问卷调研，大部分观众的观影感受趋于平淡，并且重复观影的观众只占极小部分。《你的名字。》诗意的缺失让影片的内涵减少，无法跨越的叙事和人物塑造上的缺陷使得观众回味电影时无法连贯剧情，久之淡忘，最后留下的也只是精致的画面。

《你的名字。》是新海诚极具代表性的一部作品，是他对商业化探索和自己风格突破的一次大胆尝试，也是动画电影的行业新标杆。影片以唯美画面和完美的商业宣传取胜，获得了各路好评。从票房和评价上来看，新海诚的探索是极为成功的，但是这一部里程碑式的动画电影仍然带有新海诚原本的和在商业模式下新表现出的缺陷。新海诚在将叙事架构扩大的同时尚不能把握好节奏和叙事，在关键部分有强加情感增加文学性的倾向。同时电影风格从小众转向商业化，加快了情节发展，在一定程度上损失了有自己特点的诗意性表达，造成人物形象弱化。这几方面使《你的名字》的实质不足以支撑它获得的赞誉。虽然《你的名字。》是一部极优秀的作品，但它不免被神化，超出了实际的价值。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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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周志强.涨满了情感的无情者——《你的名字。》的“事件”寓言[J].文艺争鸣，2018，（03）：91-94.

作者简介：

刘畅，女，南京大学文学院戏剧影视文学专业本科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