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大白话

1

我是本城人，丈夫刘泉是“凤凰男”。我的父母当初接受刘泉，是因为他愿意入赘。

刘泉典型书生性格，脾气好，待人接物不错。可真正生活在一起才发现他待人的“善”，其实是骨子里的自卑。他不会巴结人，在公司干的活多，升职却最慢。

我说他太老实。他说，不太爱玩人际，日子过得去就好。再说，以后有了孩子，他会把大部分时间放在家庭上。果不其然，女儿出生他一下班就回家带孩子，家务基本全包。

大家都说我找了一个好老公，我心里觉得刘泉是不错，可想到他的工资涨得还没我快，心里就有点不平衡。刘泉对我的好，在我看来多是卑微的讨好，不是我想要的真心实意。大家说他真心爱我，可他选择我明明也少奋斗了好多年。房子、车子都是我家准备，虽然孩子跟了我的姓，我觉得都是应该。

心里不舒服，日子还是照样。不过我日常交际、工作应酬都很自由，因为刘泉的生活工作永远先配合着我的安排。

由于没有家庭拖累，再加上爱打扮，我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三岁孩子的妈，平时出去玩很多人以为我大学在读，其实我都二十九了。

2

我在设计院工作，合作单位有很多设计公司，我对业内很多大腕也有耳闻。

郁明在室内设计圈小有名气，可我从来没见过他本尊，还以为他就是老男人一个。直到见到他那一刻，我的心直接就有種不安和骚动，甚至夹杂了一丝慌乱。

郁明年过四十，有点像扮演过《大明宫词》薛绍的赵文瑄。想必男人到了一定阶段，财富、经历会滋养出一种气质，总之我对他一见钟情了。

听说我学过茶道，临走时郁明说，以后，不谈工作，没事我也可以过来找他喝茶。

老板觉察出郁明对我的好感，后续方案交接都让我去处理。去郁明公司次数多了，渐渐我们成为生活里的朋友。我知道他已婚多年，老婆是家庭主妇，儿子女儿都读初中了。

我和郁明常常聊天，分享彼此感兴趣的事情，特别对于茶文化。我学过茶道，郁明也有二十几年茶龄，我们彼此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一次，设计院组织了一次外地考察，郁明和我都在内。到了目的地，他告诉我，他其实是来串场的，目的是想带我去一个地方。

那是一片新开放的民宿基地，近几年在圈子里极其有名。郁明带我去的是另一个隐蔽的村庄，没怎么开放，我却被他所说的私家民宿惊艳了。大石块和原木结构，里面绿植葱郁，走进房子好像生活在丛林。郁明给我订的是带玻璃顶的星空房，饭毕，他带我去看了萤火虫，在阳台上喝红酒。

我说我喜欢这里，他说他妻子不喜欢，她总想着带孩子去加拿大。我来了一句，她不懂生活。说完觉得自己唐突，郁明却笑了，说，他们本来就不适合。

后来我知道这家民宿其实就是郁明设计的。他不过想借机试探我的生活理念。那晚我鬼使神差地和他在一起了。我发现自己真的陷入了爱情，在婚后爱上了一个已婚男。

刘泉从来不问我的去处，我随便一个理由他都信。有时看他和女儿互动，我心里有愧，可还是尽力挤时间和郁明约会。

3

两人在一起一年后，郁明提到了离婚。我有点震惊，其实我也想和他在一起，可我不敢奢望他会离婚。他人近中年，财富积累不少，应该不会这么轻易舍弃，可是他说，都不重要，他会把妻子和孩子送去国外，那原本就是妻子想要的生活。他向我承诺，只要我也离婚，他会立刻和我结婚，他不介意我带女儿。

有了这颗定心丸，我直接向刘泉提出了离婚。刘泉死活不同意。三个月后，郁明离了婚，我只能不断给刘泉施压。他一个劲问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只能说，从来就没爱过他，现在遇见了真爱。

甚至，我愿意把目前价值三百万的房子留给刘泉。可他还是坚决不愿意。我索性把女儿直接送去父母家，结果刘泉每天下班就跑去父母家闹。虽然很多亲友，包括父母都觉得我不对，可提起郁明，大家又觉得他应该更适合我。

刘泉说，他离不开女儿。

我只能把女儿抚养权让给他，他这才勉强接受离婚。为了避免纠纷，我甚至很少去看女儿，总是央着父母替我去看。

我和郁明飞速举行了婚礼。他让我辞了工作，他去哪儿都带上我。每天睡到自然醒，毫无压力的生活让我觉得自己像无忧无虑生活在城堡的公主。郁明也说，自己返老还童了。

再婚的生活堪称圆满，唯一不足的是我还没要回女儿的抚养权。

父母每周把女儿接来一次，我可以和女儿互动两天。由于陪伴太少，女儿对我天生有种疏离感，虽然心里想亲近，可性格有点胆怯。这个时候我就觉得异常羞愧。

我打算还是要把抚养权要回来。

4

刘泉自然不愿意变更抚养权。他说，这么多年就剩一个女儿了，再说女儿从出生都是他照顾，他离不开女儿。我说，女孩跟着妈妈比较好，再说，他也好再找一个婚姻对象，再生一个孩子。

刘泉生气了，一下子起身掀了桌子。那天他没能带走女儿，临走留了一句话：“你们别欺人太甚！”父母建议还是别逼他了，刘泉单身，没再婚，不存在后妈，他对女儿一直很好。反而，他们怕女儿会影响我和郁明的关系。可是，不知道怎么了，我就是想要回女儿抚养权，大概是再婚后，我有点不习惯这样毫无挂牵的生活吧。之前孩子是个牵绊，现在太过轻松，我有些不习惯。

我请了一位律师，在他的指导下，我向法院递交了变更抚养权的起诉书。

刘泉的确没有带孩子的胜算，我赢了。

可女儿回到我身边后，我并没有带她一同生活，还是把她寄养在父母家，我有空的时候再回去看她。那时我还想着要尽快怀孕，为郁明再生个孩子。这样我把我父母和女儿都接到我身边，三代人一起生活。

只是，我一直怀不上孩子。

刘泉听说我要回了女儿抚养权却没有把孩子带在身边，经常来闹事，父母家乱成一锅粥。我和他说，孩子有外公外婆照顾挺好的，我也经常回来看孩子。刘泉骂我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谁都不爱，只爱自己。

他站在楼梯口涕泗横流很是悲痛，可暴戾的样子让人不敢把孩子交给他。我对父母说，刘泉如果再来闹事，就报警。

有一天，我和郁明在北海游玩，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说刘泉强行要带女儿走，父亲去阻拦，被刘泉推下楼梯昏迷不醒，刘泉被警方拘留了……

我赶紧飞回杭州。父亲一直在重症监护室，医生说脑部血块开过刀，但不保证能醒来。几天工夫，母亲也憔悴得不成样子，我请了一个阿姨照顾他们，把女儿带进了我和郁明的大别墅，每天早上送她上学，晚上讲睡前故事。

郁明那时候还说，“别担心，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

5

父亲一直昏迷，刘泉还在拘留期。那段时间，拘留所、医院、学校，我忙得团团转。夜里躺在床上，郁明的手伸过来，我只能勉强配合。他感受到了，非但没有安慰我，事后竟给了我一个大后背。那种苍凉，实在没法诉说……

父亲醒了，却半身不遂。出院后，母亲全力照顾父亲，而我虽然向法院求過情，刘泉还是以故意伤害罪被判了四年。就这样，女儿彻底进入我和郁明的生活，我也彻底成为一个家庭主妇。我再不能陪着郁明天南地北，说走就走。

有天吃早饭，女儿不小心把牛奶打翻了，牛奶顺着桌面滴到了郁明的裤子上，他粗暴地吼道：“搞什么鬼？”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凶过，女儿被他铁青的脸吓哭了。那一刻我清醒地认识到，郁明并没从心底接受女儿。

再半年过去，我和郁明的关系僵至冰点。我把家里的阿姨辞退了，天天琢磨新的菜式给他补身体，希望他能从日常里感受到我对他的爱。可是，有一天我正拖着地，他从我身边走过，留了句：“我请你来家里，不是当保姆的！”

这话像心疼，又像讽刺。可是我实在想不到我还能为他做什么。他开始不断加班，出差，晚归。我刻意去他的公司找他，没有别人，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喝茶。我突然想起刚认识他那会，他说不爱回家，一个人待在公司挺好。现在，我们的家，对他来说，和他曾经的家一样，让他想逃避。

我再提供不了二人世界，宛若热恋的情感给他。

离婚是我提出的。郁明没说不爱我，而是告诉我一个秘密：他在儿女出生后就做了结扎。他的意思是我们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他也不想再当爸爸。他还说，和我结婚那会，他真的想和我一辈子，轻轻松松、快快乐乐生活，毕竟我理解他，又契合他，我们没有孩子也没关系。他也不排斥我女儿，因为有我的父母照顾，我不会很累，也不会影响他的生活。可是，没想到后来事太多，他觉得生活又回到了好多年前。

这样的直白让我无法反驳，也让我更加确定，他不是真的爱我。我更像一个被他不断塑造的工具，配合着他的喜好，好让他的晚年拥有一种自由又轻松的状态。

我不是一个妻子，而是一个男人用所谓的婚姻赐予了我一个高级“三陪”的角色。郁明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当我有了现实负累，影响到他的生活，我的“公主梦”就被他捏碎了。

6

和郁明离婚后，我带着女儿住回了父母家。郁明后来给了我一笔经济补偿，也许对他来说，不欠我什么了，就像我当初打发刘泉一样。母亲说，郁明真不是个东西。有时她也骂我眼瞎了，明明刘泉还算是个不错的男人。

是呀，我甚至很少想起刘泉。有时女儿会问我，“爸爸呢？”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对刘泉有愧，只能隔段时间给他在老家的父母寄点生活费。以前，刘泉月月拿出一千块寄回家，我嘲笑还不如一年一次性给一万。他说，父母不在乎钱，而是每次收到钱的那份挂念。

这会儿我知道刘泉还真算一个有温度的男人，可我就是无法爱上他，甚至残忍地辜负他。我想，如果他当初遇到的不是我，而是别的女孩，他的人生应该会不一样吧。

前领导听说我找工作，欢迎我回去，我谢绝了。我找了一份和建筑行业没关联的工作，因为我再也不想听到关于郁明的一切，可是心底又恨不起他。

这场情感里，唯他最清醒。而我，是那个最糊涂的女人，也因为自己的私心，害了身边的人。

摘自《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