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三立

那时

梯子连接楼

窗户可以迎着阳光通向天空

那时，我们在乡下

雪花落在身上悄无声息

大雪铺白屋顶、道路和田野山冈

寂静中，一条黑狗在雪地奔跑

心里盛开着什么，像梅花还是别的什么

抑或无人知晓的弧线轨迹

那时，我只隐约知道

我们將来要去的地方会很远

山峦静默起伏

鸽子朝着晨曦飞翔

如今，走过了风景、走过了沧桑

五月的天空，只有云朵在飞

空悠无常，丝丝温丽中

内心忍不住想哭

流水

我羡慕流水想走就走

既不告别，也不留恋

一如既往的流

把沉重的沙一样放下

哗哗地流

歌唱一般，逝去如斯……

既使平静，也映着天空

流水不像我，心里有饱满的沧桑

太阳落下山的时候

山并没有升得很高

我还时常暗暗用力

在心里挖土、种花

秋夜的天空

秋夜的星星最亮

透过偶尔飘过的云彩

眼睛总会望向最亮的星星

总会有冥想和虚空

也不知虚空之中心存何处

千万年来人们都仰望过，星空

人世的春天、夏天、秋天、冬天

喜悦、悲伤、离别、无奈

孤寂的时候，总想望着你

不一定要诉说

秋夜的星空含着泪水的晶莹

带着内心的歌行走

平凡的一生

也要乐观地让它有着灰尘前的光芒

瓦尔达奶奶八十岁那年

拍了《阿涅斯的海滩》为自己庆寿

耄耋之年还向往海、向往远方

她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老

仿佛处于生命的缤纷夏日

梳着童花头，染成她喜欢的咖啡色

八十八岁那年，她在巴黎结识了三十三岁的街头艺术家

两人惺惺相惜，开着小货车游历他们喜欢的村庄

不选择去向，也无人等待

像风一样自由轻盈地吹向田野、山冈、高处的树林

感受清晨的阳光

小货车行进在柔和的光亮和新鲜的空气里

一幅幅美丽的乡村图画散开在天空下

飘过的云朵系着还不曾老去的想象

看到弯弯曲曲的小河

就停下来，在无悲无喜的宁静中休息、冥想

小货车里装着摄影设备

遇见喜欢的人就停下来给他们拍照

把一张张陌生脸庞的大头照

贴在随意而至的村庄老墙上

一个又一个村庄

一张又一张脸庞贴在最显眼的地方

成了许多漂亮姑娘、乡间农夫珍贵的铭记

两人有一次来到了牧场

看见正在吃草的没有角的山羊

就拍它抬头的照片

找到了牧场主问

原来这些生性好斗的羊

从小被主人拔掉了角

也有一位女场主把她所有羊的角都留下来了

“山羊的角我就让它留着

它们是会打架，可人类也会打架啊”

这位女场主，不跟随机械化挤奶

她感到“挤奶是如此安静平和的时刻”

她和她的羊此刻都很快乐

让心活得年轻

放大自己的快乐

并让别人感受快乐与精彩

他俩有时来到荒置的矿工宿舍

找到一些最后的居住者

把收集的矿工年轻时的照片放大

贴在老房子红色的砖墙上

让健在的尼娜洒下热泪

她俩还到沿途的工厂、港口

给工人们拍合影

让他们的双手左右摇摆

后来又给他们的太太拍照

放大后贴在车间墙上和港口集装箱上

让工人们看到太太们亲切的微笑

瓦尔达心里充满仁爱

感到她近些年的每一天

都是额外的礼物

她抱着无尽的好奇和关怀

去感受她的《脸庞，村庄》

为每个生命拍下肖像

偶遇的邮差员、流浪的老画家

农场主、留守老人、敲钟人、拾荒者……

用镜头向这些普通人致敬

瓦尔达奶奶后来脚和眼都不好

但是她脸上还有充沛的笑

她的旅伴推着她和她的笑

在罗浮宫大画廊奔跑……

后来他拍下了瓦尔达满是皱纹的眼睛、手背和脚底

并将这些特写的图片贴在火车的车厢上

并说：“让这列火车替你去更多你无法到达的地方”

责任编辑：易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