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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嫂

2020-08-18杨开鹏

骏马 2020年4期
关键词:老娘李强媳妇

杨开鹏

灰和白是大兴安岭漫长冬季的主色调。严寒中直直挺立的落叶松是灰色的,林下、公路、河床、空旷的地方,是白色的积雪。大兴安岭的雪没有粘性,落叶松上很少有雪挂。陈毅诗中描写南方的雪与松:“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然而,在大兴安岭,雪花压不住落叶松的高洁。雪花从天而降,在伟岸的松树旁萦绕盘旋后,臣服在树的脚下。大兴安岭的三维空间里,除了高高的松林,就是满地的积雪,很少有灌木。青盘山是大兴安岭北端西坡的一座小山。蜿蜒流淌的得耳布尔河绕山而过。十二月的大兴安岭一片沉寂,而青盘山矿却是热火朝天。

杨福根和工友走出坑口,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这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这里的高纬度使冬日的白天变得更短。冬天,平硐的风是往里吹,像刀子一样。矿工们戴着能包裹耳朵和脸的棉帽,只露出两只眼睛。刺骨的寒风吹来,眼珠也会感到阵阵凉寒。杨福根从棉衣口袋中,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媳妇玉贤打来的。他给同行的工友说了声,你们先回吧,我给媳妇回个电话。工友调侃道,外面这么冷,想媳妇等不急了呀!哈哈哈,一路坏笑。杨福根每天的作息规律,媳妇王玉贤是知道的,这个时候打电话一定是有什么急事。杨福根连忙拨通媳妇的电话:

“玉贤,咋了?”

“娘住院了,正在抢救!”王玉贤说完,随即挂了电话。

杨福根还想问,老娘到底怎么了?他预感情况不妙。杨福根突然心跳得厉害,十分担心。装起手机,加紧了步伐,心里做着各种各样的猜测。回到宿舍,换衣服,洗漱,像丢了魂似的,见人也不说话。他知道媳妇在医院忙碌,不忍心再拨电话。坐在床边,打开微信,盯着媳妇的头像静静地等待。同屋的李强看出他心里有事,帮他在食堂打了饭菜,放到桌子上。杨福根谢过李强,小声说,老娘住院了。

杨福根翻看着和媳妇的对话记录,前天媳妇还说老娘身体硬朗,在家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老娘到底是生什么病了?杨福根没有兄弟姐妹,父亲因病去世五六年,老娘今年七十三。老娘在山里住了一辈子,眼睛不花,耳朵不聋,血压不高。虽有点瘦弱,但还精神。平时在家里,还喂猪,养鸡,总是闲不住。

微信里媳妇的头像终于开始闪烁:

“已无大碍,放心。”

“轻微脑震荡,颅内少量淤血。胸椎骨折。”

“医生说不用手术,只要固定、消炎,回家静养。”

“福根,吓死我了。要真有个事,我怎么给你交代?中午回到家发现娘躺在院子里,是院子有冰,滑倒的。都怪我,前几天还说给娘换一双防滑的棉鞋,都怪我,最近忙新房装修,疏忽了。”

杨福根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给媳妇回复:

“知道了,在医院听医生的。不要担心。玉贤,你辛苦了!”

媳妇:“福根你刚下班,快去吃饭。这会儿我也忙,等会儿联系。”

杨福根起身倒了一杯水,拿出一根烟点上。啊,谢天谢地,有惊无险。

晚上,杨福根照例和媳妇王玉贤微信视频。他还和老娘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叮嘱老娘好好养病。

矿上本来也计划这几天放假。第二天,杨福根提前请了假,定了机票,心里有些激动。自三月份来到矿上,一直没有回家,早已归心似箭。矿上矿工都差不多是一样的,常年在矿上,年初来年底回。这里是中国最冷的地方。元月、二月份是每年最冷的时候,矿山会停产放假。

杨福根来矿山打工,一晃已经八年时间。他有两个孩子。儿子杨亮,上大四了,正在准备考研。女儿杨倩,明年高考。八年来,凭着这份收入,杨福根上半年在老家的南郑县县城买下了三居室的房子,准备把家由山沟搬进县城。媳妇王玉贤正忙着装修新房,计划今年春节在县城过。谁料想老娘摔伤了。刚视频的时候,王玉贤流着泪,倍感内疚。杨福根劝她,说是意外,不要自责。

杨福根和王玉贤是同村、同学。两人高中毕业后,都没考上大学,第二年就结婚了。山沟里长大的人,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杨福根和王玉贤高中是在南郑县城上的。他俩最大的理想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家人搬出大山,在城里安家。结婚后,他们到处打工,但是收入仅能维持生计。十五年前,杨福根选择了在矿山打工,矿上虽说条件差一些,但收入要高一些。在杨福根的眼里,矿上的条件比山沟里要好许多。后来跟着老板到了大兴安岭。青盘山矿,是一家国有企业。矿山采矿承包给浙江的施工队伍,矿工们来自全国各地,大部分像杨福根一样是贫困山区的人。矿区距离镇上三十多公里,总共有两百多职工和家属。现在矿区的通讯和城市一样,下了班可以和家里人视频。业余时间可以追剧,看电影,玩抖音,业余生活挺丰富的。

网络的发达,拉近了人和人之间的距离,获得外部的信息也十分方便。但对于常年在矿上工作的矿工们来说,对外面的世界接触太少,也缺乏对很多事情的体验。如回家买票,有些人都买不了。买东西要刷手机,扫二维码,这些都不会。每一次出行都强烈地感到自己已经远远地落后于社会。年轻人再说几个网络上的新词,那就更是一头雾水。

杨福根卖掉了山沟的老房子,终于搬家到了南郑县城的新房。老娘出院后,一直卧床不起。他和王玉贤一起照顾老娘。女儿也不住校,改成走读。

杨福根的老娘一直不舍得山沟的老房子。住城里有什么好呢?吵得很。老娘在山沟里居住了一辈子,走出山沟也就一两回。老娘是一个要强的人,年轻的时候很能干。她看着儿子买房、搬家,替他们高兴,心里乐滋滋的。逢人便说,儿子、儿媳妇有能耐,以后儿孙们就是城里人了。在她自己看来,这是为祖上增光。老娘十分懊悔自己摔倒,给儿子一家添乱了。听儿媳妇说,原计划搬进城里后,要去卖面皮。老头子走了以后,她看着儿子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老太婆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虽说她帮不上什么忙,这几年一定要确保身体不生病,不能死,让儿子一家迈过这些坎。可谁又能料想到,自己摔伤了,还瘫在床上要人伺候。伤筋动骨一百天,对七十多岁的她来说,这一躺下,不知还能起来不?她心里显然没有这个自信,經常在半夜里偷偷抹泪。

大孙子放寒假回家后,一直是孙女杨倩陪奶奶住。老太婆告诉儿子福根,自己最近睡眠不好,让他买些安眠药回来。福根知道母亲的心思重,睡不好,按母亲的吩咐买了安眠药。

杨福根把家里安顿好以后,白天也抽空和县城的同学出去喝酒。王玉贤知道他一年没在家了,出去会会朋友同学是应该的。只是每一次都叮嘱他,不要喝大酒,适可而止。福根的酒量一般,人挺老实,在酒场上经不住人劝,多半回来都醉了。

大年三十,王玉贤炒了一大桌子菜,杨福根让儿子杨亮拿来一瓶五粮液。一家人第一次搬进新家,第一次在县城过年,多高兴呀!本来在客厅用餐,但杨福根把桌子搬到老娘的房间,大家都觉得好。菜上齐了,杨福根端起酒杯,像矿上的人一样开始提酒。提酒,是呼伦贝尔的酒文化。一般由主人第一个开始,也就是发表祝酒词、欢迎词等。杨福根这些年在矿上耳濡目染,觉得提酒挺好。可以借酒说话,达到沟通交流的目的。不像汉中的酒文化,在一起就是互相灌酒,有时还划拳,吵吵闹闹的,没意思,倒显得没有文化。

“咱们终于实现第一个梦想,从山沟走向城市!买了房,搬了家!今个是大年三十,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过大年!今天的一切都是咱们一家人一起奋斗来的。人一定要有理想,有了理想,就有了干劲。这些年在矿上,我很累、很冷、寂寞、难受的时候,我就想想我的理想,一下子就来劲了。咱们也不忘初心,撸起袖子加油干!让咱们先为今天幸福的生活干一杯!”杨福根心里想着好多词,一到提酒的时候,就忘了。他平时很羡慕当地人提酒的功夫,有些人能说几分钟,而且每个人不带重复的。说完,大家举杯,他带头一饮而尽。王玉贤和两个孩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女儿杨倩给爸爸竖起了大拇指。

“家有一老,是个活宝。第二杯酒咱们大家一起敬奶奶,祝福奶奶早日康复!身体健康,万寿无疆!”老太太半躺在床上,听了福根的这番话,激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忙用手绢擦眼泪。嘴里说,奶奶现在变成你们的拖累了,不中用,不中用了。

“第三杯咱们一起敬妈妈,今年从年初开始,看房、买房、装修,买家具等等,这些天又照顾奶奶,太辛苦啦!原来打算,等咱们搬到新家后,你妈妈开一个面皮店。你妈妈的热米皮和来菜豆腐一定好卖,生意一定火爆!来咱们一起敬妈妈!祝妈妈越来越年轻!”此时,玉贤摆摆手,谦虚了一下。

酒过三巡,杨福根越说嘴里的词越多,他觉得自己今天的口才太好了,这状态要是在矿上该多好呀!还不嘚瑟一下。

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王玉贤和儿子、女儿去客厅看晚会。福根陪娘说话,娘高兴地说,从来没有见福根这么能说。福根拉着娘的手:“等你身体好了,让玉贤带你去汉中、西安、成都转转,现在高铁通了,都挺方便的。”老娘说:“你和玉贤有这个心我就知足了。我这一躺下,可能再起不来了。娘还说好赖再撑几年,等你们熬过这几年。没想到娘成了你们的累赘。娘今年七十三,也活够了,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娘,你这话说的,你苦了一辈子,还没有享福呢,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干什么!”福根从兜里拿出一千元现金给老娘,老娘推着不要,让福根也去看晚会。

初一一大早,倩倩跑厨房告诉妈妈一个秘密。说昨晚睡觉前,奶奶非要给她五百元压岁钱,她推脱半天,奶奶硬塞给她。于是她先收下,想等奶奶睡着了,偷偷放进奶奶枕头下面,却意外地发现了枕头底下,手绢里包着好多片状的药。倩倩怀疑奶奶有意隐藏什么,因为奶奶每天晚上吃药的时候都让她出去。

吃过早饭,玉贤告诉福根,以后由她负责给娘买药,福根疑惑地看看媳妇,玉贤说她一个熟人在附近卖药,便宜。然后又告诉大家,搬到城里了,也该享福了。城里多好呀,比穷山沟好多了。城里的电视台又多又好看,我也开始追剧。白天买菜、做饭,晚上看电视追剧,美好生活开始了。福根以为媳妇在开玩笑,笑着说,好,贵夫人。

自从王玉贤搬进县城,联系上县城里的同学和要好的闺蜜,隔三差五就去逛街、聚会。在山沟里住,女人大都素面朝天,不爱擦呀抹的。和同龄人一比,显老许多。王玉贤慢慢也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逛街的时候买了一些化妆品。用上化妆品以后,她问福根,好看吗?福根总是调侃,都老太婆了,妖精什么呀!玉贤告诉福根,到了城里,你也要穿得差不多,把自己收拾干净利索,也是对别人的尊重。看看人家城里的男人,学着点儿,福根!福根才听不进去媳妇那一套,男人嘛,还是本色一些好,啥样就啥样,何必装怂呢。

过了几天,玉贤去市场买了一只单人床,放到老人的房间。从此,每天晚上玉贤陪婆婆睡。说是方便照顾,半夜需要起个夜、喝个水,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自己好照顾。福根觉得自从玉贤搬到县城后开始变了。眼看着倩倩要高考,亮亮花钱的地方也还多得很,玉贤怎么就好像已经很满足了似的,原来精打细算的,现在说买啥就买啥,也不和自己商量。这几天还让儿子教会了淘宝购物!

王玉贤每天晚上陪老娘住,偶尔和福根在房里说说话。福根没想到媳妇竟然不和自己同房了。有时福根坚持要玉贤住一起,她也是草草应付一下。这是为什么呢?他想起了那一次同学聚会回来后,玉贤总是感慨他们班长,年轻又有风度,有钱有地位。但回头一想,玉贤也不是那样轻浮的人呀。千思万想,不得其解。

转眼过了正月十五,福根要去矿上上班了。临走的时候,他依依不舍,给老娘千叮咛万嘱咐;又给玉贤好好谈了一次,家里的事情希望她多费心。

杨福根出发的时候,汉中的油菜花已经开了,到了矿上依然是冰雪世界。大兴安岭的冬季长达八个月,一年的无霜期不足一百天。这里是中国最冷的地方,气象记录最低气温零下五十八度,号称中国冷极。要说感觉,冬天在汉中,福根感到比冷极的矿上还冷。汉中在秦岭南坡,地理意义上属于南方,空气湿度大,冬季又不供暖。屋里比屋外冷,在家要穿厚厚的羊毛衫。而在大兴安岭虽说外面是零下四五十度的极寒天气,室内温度却在零上二十四五度,殊不知这里的人们在室内经常穿的是单衫或短袖。大兴安岭的冷,是冷皮肤。汉中的冷,是冷筋骨。相比而言,刺骨的冷更不好受。福根每次回家抱怨汉中冷的时候,当地人说,东北那么冷,这怂咋说不冷呢?胡逑吹吧?很不理解。很多事情,没有亲身經历,是不会有深刻体验的。

刚到矿上照例是复工前的安全培训。白天听课,晚上没有啥事。其他矿工几个凑一堆聊天、喝酒、侃大山。不知今年怎么了,杨福根总记挂家里,每天晚上都和玉贤视频,却感觉两个人不像以前话那么多了,每一次都是玉贤先挂断电话。

杨福根放下电话,躺在床上,回忆刚才和媳妇视频的情景。刚才玉贤提出来要把丈母娘接到家里,说是为了陪老娘。杨福根在电话里嗯嗯地答应了,尽管他心里不情愿丈母娘来,但也没有理由拒绝。不过他觉得媳妇最近想一出是一出,凡事爱做主。杨福根买房的时候,问玉贤的大哥玉虎借钱,王玉虎找借口没有借给他。为这事,杨福根一直耿耿于怀。王玉虎常年在山区跑运输,家里还有小卖部。按理说,拿出几万块钱应该没多大问题。就连王玉贤也觉得哥哥做得不对,还生气一阵子呢。王玉虎还有个弟弟王玉财,小时候从山上摔下来,摔断了腿,落下个残疾。玉财是老实巴交的山里人,不能出门打工,只有在山里种地,养猪,养羊。三十好几了还是光棍一个,和老娘两个相依为命,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杨福根和玉贤去丈母娘家,看着玉财日子过得可怜,经常周济一下。老大玉虎的条件比弟弟玉财要好很多。但是老娘常年和玉财住一起,玉虎不闻不管。王玉虎有钱都不管老娘,现在玉贤却要把丈母娘接到南郑县城来。杨福根想绝对不是单纯陪伴老娘那么简单,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不过碍于媳妇的面子,杨福根也不好深说。

李强和杨福根是汉中南郑县山岔乡的同乡,两人一年来的矿上。平时两个人的关系很好,相互照顾,常在一起喝酒。就是回老家休假的时候,还要凑一起喝几顿酒。由于两人的关系好,两家的走动也频繁,像亲戚一样。杨福根发现,自从他在县城买房以后,李强对他的态度变了,说话阴阳怪气。今年春节,杨福根打电话请李强带上媳妇孩子来县城玩,李强嘴上答应,却一直没有来。收假以后,杨福根问李强咋不来呢,李强推说家里事多,忙,走不开。杨福根知道大多数农村人都是这样的,一个村子的人,谁发家致富了,大家会心生嫉妒,慢慢会将先富的人孤立起来,和你不冷不热,甚至不搭话。估计李强也是这样,咱们是一起来打工的,你在县上买房,我没买,心里自然不舒服,脸上也挂不住。这个时候,你邀请我去看你的新房,这不是炫耀吗?

杨福根和李强算是矿上的老员工,如今都是班长,都在带队伍。今年有色金属市场比较好,矿上的掘进任务很重。像杨福根、李强这样的班长们,谁不愿意抢一个好工作面干?杨福根大李强两岁,既是同乡,又是同屋,严队长给他俩两个工作面,让他俩自己选择。以往遇到这种情况,他哥俩都抓阄决定,这次也不例外。杨福根弄好两个纸阄,让李强先抓。李强抓了1650的平巷掘进,杨福根自然就是1690的平巷掘进。可是李强觉得自己的工作面距离远,心里闷闷不乐。杨福根看出李强的不情愿,说,都是哥们嘛,我去下面干。李强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杨哥,你太好了!等哪天我们班组请你喝酒。于是两人分头做开工前的准备工作。

杨福根和李强的平巷掘进同一天开工,都很顺利。干了一周时间,严队长找到杨福根说,技术组又给1650中段设计了一条平巷掘进,施工的巷道不远。工期不是很紧,安排杨福根班组两个工作面一起干。这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一个地方,两个工作面可以交叉干,既省时,又高效,自然收入高。杨福根是高兴了,可是李强后悔了。明明是自己抽的1650中段,却让福根给换了去,太后悔了。本来也不算多大的事,可是李强听矿上的人说,杨福根早就知道设计的事,故意和他换的。李强这就想不通了,你福根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福根把自己卖了,自己还帮人家数钱呢!李强质问杨福根是不是提前知道设计?杨福根坚决地说,我哪知道呀?两个人为这个事吵了一架,任凭福根怎么解释,李强认为就是福根给自己挖了个坑!从此,两人开始见面不说话,更别提喝酒了。

四月份的一天,王玉贤带婆婆去医院拍了片子,医生说恢复得很快,很好。医生交代,不能再成天躺床上了,要下床锻炼。通过几天的锻炼,婆婆可以自如活动了。晚上和福根视频的时候,让福根看老娘是怎么做泡菜的屏幕里,老娘忙来忙去,把菜弄整齐,一层一层放进坛子,很专注地劳作着。他连忙对媳妇说,娘刚恢复好,快别让娘干了!不料王玉贤说了句:“我故意让她干的,以后可不能让她吃闲饭喽!”福根突然听媳妇这么说,咋那么刺耳!福根大声对媳妇说:“玉贤,你说什么呀?什么意思?”图像定格,不动了。福根再打,手机关机。

杨福根反复拨了几遍电话,还是没有通。他怎么也想不到媳妇玉贤会说出那样的话,故意让老娘干活,还以后不让吃闲饭了?!更生气的是竟然挂了电话,还关机!自从过年到现在,媳妇玉贤的种种变化真是令他费解。按理说,老娘病愈,能下床,福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可福根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他回忆着刚才的画面,胡乱想着,媳妇玉贤和丈母娘在一边嗑着瓜子,老娘一个人在忙碌。这一定是玉贤逼老娘干活,老娘的身子剛恢复,这不是折腾人嘛!越想越生气。尤其是那一句“以后不能让她吃闲饭”,什么意思呀?怎么七十多的人了,就成了吃闲饭的?!容不下呀?!

杨福根走出宿舍,到外面的公路上去走走。大兴安岭正是冰雪融化的季节,也是一年中最肮脏的时候。长达八九个月的积雪成了藏污纳垢的所在,随着冰雪逐渐融化,烟头、纸屑等垃圾都昭然天下。公路上已经没有了积雪,路上是三三两两遛弯,或是打电话的人。杨福根一边想着心事,一边低头走路。

薛龙在路边打电话,看见杨福根,主动走过来打招呼。薛龙是甘肃天水人,平时和杨福根关系不错。薛龙神秘地给杨福根说:

“这几天老想找大哥聊聊,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大哥,你可能还不知道,李强在背后老说你坏话,你要注意。”

“说什么坏话?我有什么可以说的?”杨福根心里琢磨着。

“大家都在议论,就你不知道。大哥,他不知道听谁说的,说嫂子在南郑县城给人按摩。传来传去的,话很难听。”

“净扯蛋!你嫂子在家忙还忙不过来呢!还去按摩,这你也信?”杨福根感觉李强这谣造的水平太一般了,可是竟然还有人信,有人传!

“大哥,我也不信!李强说的有鼻子有眼,说是她媳妇去县城看见的,还说嫂子描得花里胡哨。还说那家按摩店不正规!大家都在背后传,我实在听不下去。”薛龙一本正经地说。

刚才媳妇挂了电话,现在又听到谣言,杨福根气不打一处来,也不遛弯了,直接回了宿舍。他质问李强为啥给他造谣,李强还理直气壮地说是他媳妇亲眼看到的!为这事杨福根也懒得和李强吵吵,蒙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餐。送走了杨倩,王玉贤把两个老人带到广场上晒太阳。广场上的人真多,有打太极拳的,有跳广场舞的,有唱红歌的,有唱戏的……王玉贤出门的时候带了棉垫子,方便两个老人坐下来休息。王玉贤突然发现出来的时候没有带手机,想一想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拿就没拿。两个老太婆看着广场上热闹的景象,感叹着社会真好。只可惜咱们老了享不了几天福,王玉贤接过话题说,等娘好利索了天天来广场走一走,咱也锻炼。你看这里有很多人都比你们年纪大,怕啥,好日子长着哩!王玉贤带着两个老太婆,走一走,坐一坐,打发着时间。

快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她问二老累不累,两人兴致勃勃地说,又没做啥,不累。王玉贤安排道,一会领你俩下馆子,吃完饭去商场转转。俩老太婆爽快地答应了。王玉贤想着,要换季了,准备给她们买些衣服。

三个人真能转,回到家已经是五点多了。王玉贤拿手机准备看有没有谁打电话,结果发现手机昨晚根本就没有充电。她给手机充上电,就进厨房做饭。吃完晚饭,她让老娘帮她洗碗。说自己有事,简单化妆以后,急急忙忙出了门。

杨福根煎熬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还迟到了。在上班的路上给媳妇打电话,还是打不通。后来问了女儿倩倩,倩倩说她在学校。可能是妈没有带电话,家里好着呢,没事。杨福根不好和女儿深说,也就挂了。下午下班,一出洞口就打电话还是不通。这就怪了,是不是媳妇生气故意关机呢。妻子说的话,以及李强造的谣言,一直压在心头无法释怀。薛龙看着魂不守舍的杨福根,内疚自己不该给他说那些话。于是叫了辆出租车,硬拉着杨福根等几个人去镇上洗澡。青盘山矿距离镇上有三十公里的路程。矿上也有澡堂,供职工家属洗澡。但是矿工们一个月总要找个理由去镇上放松一下,真实目的是喝一顿。在外打工,谁没有心烦的时候?在矿工的世界里,心烦的时候,解决的最好办法就是喝酒。一般在矿山工作多年的人,大都能喝酒,也就是这个原因了。

镇上大约有两万多人,大多数是林业工人。上世纪五十年代,为了国家建设,第一批务林人成建制开进大兴安岭。此前这里仅有一些游猎民族活动,没有定居的人。林业工人来了后,组成一个一个的林业局。后来随着林业的大发展,才有了当地政府组织。第一批务林人是大兴安岭的拓荒者,爬冰卧雪,为新中国的建设做出巨大贡献。如今林业工人是第二代务林人,他们随父辈来到林区,出生、成长在这里,继续父辈的事业。随着天保工程、生态环保的要求,现在的大兴安岭林区已经全面禁伐。镇上的人来自五湖四海,这里没有土著,不排外。文化是多样的,包容的。

薛龙和杨福根一行四人,开始了矿工们下山的“三部曲”,洗澡,喝酒,吃烧烤。中间杨福根又打了媳妇王玉贤的电话,没有接。他知道这个时候,女儿倩倩一定在家。他打电话问倩倩,你妈咋不接电话?人呢?倩倩说,吃完晚饭,碗都没洗,就说有事急急忙忙出去了。倩倩告诉爸爸,这几天妈妈每天晚上都出去,很晚才回来。关键是走的时候还化妆。杨福根听了女儿的小报告,心乱如麻。杨福根心里有事,借酒浇愁,早已不胜酒力。回矿山的路上一阵颠簸,杨福根一下车就吐了。薛龙扶杨福根回宿舍,他拿出电话准备给媳妇打,薛龙说外面冷,回屋打吧。杨福根心里是清楚的,他不愿在人多的地方打电话,家里的事也不想让同屋的李强知道。薛龙一看手机,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劝杨福根,太晚了,家人都休息了,别打电话了。杨福根喝多酒,还是拨了媳妇王玉贤的电话。电话通着,没有人接。薛龙说,嫂子睡了,别打了。福根又一次拨了媳妇的电话,等好长时间,一个女的接的。问是哪?按摩店。问王玉贤呢,正在给人按摩。杨福根恼羞成怒,也不问青红皂白,把手机重重地摔到路上……

杨福根把这两天的事联想在一起,心神不定,无心上班。说起按摩,杨福根有一次尴尬的经历。那是好多年前在汉中,几个人喝了酒,杨福根被拉到一家按摩店。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些地方,也不知道按摩是怎么回事。进了房间,进来一个化妆很浓的年轻女子给她按摩。按着按着,给他说,大哥,要不要做一下?杨福根不知道做什么,只是含糊地答应着。当按摩女帮他脱裤子的时候,他一下子明白做什么。吓得他跑出按摩间,从此再也不去按摩;在矿上也常听说有些矿工发工资后,专门打车去外地做按摩,他就知道是做什么。现在,他的媳妇怎么干上按摩?打死他也想不通。第二天,他请了假,定了机票。也不和王玉賢说,准备回家亲眼看看媳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妈的,还上什么班?严队长也看出杨福根这几天神情恍惚,尽管矿上任务紧,从安全角度考虑,才爽快同意杨福根的请假。

杨福根当天晚上就飞到了咸阳机场,归心似箭,雇辆出租车直奔汉中。晚上十二点到家。一进门,媳妇玉贤没有在家,老娘、丈母娘也被吵了起来。老娘奇怪福根为何半夜回来,福根解释说,回来出差。丈母娘赶紧去厨房给女婿做饭。老娘拉着儿子福根的手,激动地说:“福根,娘摔了,以为躺下再也爬不起来了。多亏玉贤精心照料,娘才好得这么快!你娶了个好媳妇,把娘伺候的好得很。”老娘说的时候,眉飞色舞。

“这么晚玉贤去哪了?还不回来?是不是这几天每天都这样?”福根听不进去娘的话,问了一大堆问题。

“自从我能下床以后,玉贤每天晚上出去,也没说干啥,咋了?不放心你媳妇?”经老娘这么一问,福根心里一愣。

丈母娘的饭要做好了,玉贤也进门了。一看见福根回来了,诧异地问,你咋回来了?福根说出差。玉贤心想,你一个打工的,出什么差,骗人。

“玉贤,这么晚,你每天出去干啥呢?”福根压住心头的火气,低声急切地问道。

“福根,你还监督我干啥去?保密。”玉贤看着福根着急,偏不说。

“吃饭吧,你先说你为啥急急忙忙回来,今天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是关机,咋回事?边吃边说。”玉贤也生气,顺手拿了筷子给福根。

福根想着一定是玉贤不敢承认按摩的事,才反问自己的。气得福根把筷子扔到地上,吃个屁!我不饿!当着老人的面说清楚,你晚上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去了?!

王玉贤一听福根这么大火气,扭头去了房间。

老娘一看福根莫名其妙地摔筷子,还埋怨玉贤,气得火冒三丈,从炕上拿起笤帚就朝福根背上打。丈母娘在一旁拉着亲家母,老娘大声骂道:“你一回来不谢你媳妇,哪根筋不对了?摔摔打打。狗日的,要不是玉贤,娘早死了!没良心的东西!”

玉贤从房子里出来,拿了一瓶药,重重地放在福根面前,颤抖地说:“福根,这是你给娘买的安眠药。要不是及时发现,娘真的已经服药不在了!那段日子,我想方设法照顾老娘。怕她得褥疮,我去学按摩。怕她寂寞,我连我娘都接来。现在娘能下地了,连医生都说恢复得快。你回来了,这些你看不见呀!眼睛瞎了吗?福根,我跟你这么多年,你把我想成啥人了?!我能做啥见不得人的事?杨福根,跟你这么多年了,你不信我,还给我泼脏水,你良心让狗吃了吧?杨福根!”想起这几个月受的委屈,玉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泪如雨下。

老娘重新操起笤帚,在福根背上一顿猛打。福根如梦惊醒,开始扇自己的嘴巴。急得丈母娘几头拉,几头劝。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初一早上,当王玉贤听到女儿倩倩发现安眠药的事,吓了一大跳。等稍微平静下来后,她安排倩倩去楼下药店买一种维生素。倩倩赶紧去买了回来,把安眠药换成了维生素,用手绢包好,放回奶奶的枕头底下。王玉贤知道,婆婆是一个志气很高的人,爱面子。这些事说破了,无论如何,老人脸上是挂不住的。让王玉贤想不通的是,老人怎么会有轻生的念头?是不是她这个儿媳妇没有当好?也不对呀,平时婆媳关系挺好的,邻居都夸呢。她想,一定是奶奶对自己的病没有信心,以为七十多岁的人一旦躺下就很难起来,还要人照顾。她是想解脱自己,为这个家减轻负担。自从王玉贤嫁到老杨家,婆婆对她挺好。前些年,帮她带孩子,操持家务,也从来没有给过她脸色看,在人面前总是夸她是个好媳妇。说句实话,这些年多亏家里有个老娘,没少操心。王玉贤前几天还在想,在婆婆摔倒之前,她觉得婆婆身体好、精神好,出门时像养鸡喂猪做饭这些活,她会安排给婆婆做。婆婆对她那么好,可自己还没有真正伺候过老人。她在想,老人只有一个福根。福根又不在身边,她一定要替福根尽孝心,伺候好老娘。

王玉贤也感到一丝感动,婆婆这样做纯粹是牺牲自己為大家。她一定想着自己这一走,儿媳妇不用照顾她了,还可以去做些生意赚钱补贴家用。一个人,一个农村妇女,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得有多大的勇气。尽管是傻事。

王玉贤理了理思路,她决定隐瞒安眠药的事,她和倩倩知道就行了。不打算告诉福根,让福根安心上班。她有些后悔,自己平时说话不注意,无形中给婆婆施加了压力。搬新家后,有一天王玉贤聊天时信口说了句,楼下的菜市场刚好有一家米皮店在转让,要是盘下来,菜市场人多,生意一定很好。当时老娘说了句,是呀,都是我拖累你了。王玉贤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这些话千万不能在婆婆跟前说。不提自己做生意,找工作的事。要装成一个贪图享受,小富即安的人,以减轻婆婆的心理压力。

自从丈夫福根走后,玉贤专心照顾婆婆。她要帮婆婆树立生活的信心,让她的生活有所变化。她私自做主给婆婆买了一个轮椅,外面太阳好的时候,她推着婆婆到公园晒太阳。让婆婆有意接触一些同龄人,一起拉拉家常。王玉贤上网学习,查一些关于老年人的资料。她逐渐明白,老年人最大的苦恼就是感觉自己没有用了,说话别人不听,意见别人不重视、不采纳,以及觉得给家庭做不了贡献,自己反而成了累赘。王玉贤明白了下一步的主要任务就是树立婆婆对生活的信心,首先让婆婆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对家庭还有用的人。玉贤知道婆婆有一个绝活就是腌泡菜。虽说自己也会,她仍像是小学生一样请教婆婆,让婆婆教她腌泡菜。这个办法真管用,婆婆一下子来劲了,耐心地教授玉贤如何腌泡菜。做菜豆腐、做腊肉、灌火腿这些原来也都是婆婆拿手的,王玉贤要婆婆一一辅导自己做。

王玉贤和婆婆共处的时间长,她主动让婆婆给她讲年轻时候的故事。和婆婆聊天的时候,王玉贤把自己当做忠实的听众,婆婆逐渐开始健谈,时间一长,娘俩处得和知心朋友一样,有时候聊得很晚。婆婆的心情一天天好起来,王玉贤也理解了婆婆一辈子的艰辛与不易,善良与朴实。

王玉贤听说病人卧床不起,身上容易出现褥疮和肌肉萎缩。她就时常给婆婆揉一揉,按一按。王玉贤觉得自己不够专业,打听到南郑县有一个专门给中老年人按摩的按摩推拿店,师傅手艺很好。经人介绍,她和老板商量好,店里上午生意不多,她正好也有时间。她每天上午去店里帮忙,顺便学习按摩手艺,不要工资。王玉贤觉得这个事没有必要给福根细说,等自己学艺成功,以后可以给老公按摩。她又担心自己上午离开后,婆婆一个人在家寂寞,就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把自己的老娘接到县城来。王玉贤的老娘今年七十岁,身体挺硬朗。老人一辈子在山沟里几乎没有走出过大山,接来以后,两个老太婆还可以相互陪伴。

自从王玉贤把自己的老娘借来后,两老姐妹一天到晚有说不完的话。王玉贤把老家的旧电视也安装到婆婆的卧室,两个人一起看百家碎戏,一起听秦腔。王玉贤变着花样做饭,家里常常笑声不断。她是高中毕业,在按摩店学习进步很快。每天回到家里给婆婆按摩,不断体会练习。看着婆婆的气色一天天好转,王玉贤心里十分高兴。

那天从医院检查回家,玉贤娘说心慌,想家了,吵吵要回山里。玉贤还没有说话,玉贤婆婆坚决不同意,一定要老妹妹再陪她一段日子,等她好利索了。她要陪老妹妹一起回山里住,说城里的夏天太热,受不了!

王玉贤开始每天帮婆婆做恢复性锻炼,大约过了半个多月,婆婆能自己下床,行动自如。为了让婆婆老有所为,王玉贤索性激将婆婆,能不能给咱们露一手,亲自做坛泡菜?婆婆满口答应,说干就干,就开始腌泡菜。

王玉贤去按摩推拿店上班,原来都是头午去,婆婆能下床后,白天她要帮婆婆恢复性锻炼,没有时间,晚上有老娘陪着婆婆,倩倩十点多也放学回家了。所以她和按摩店商量,把时间调到了晚上。这些天,通过在按摩推拿店的学习和在婆婆身上的不断实践,她不仅能独立工作,而且深深爱上了按摩推拿这一行。老板准备从下个月开始给她发工资,也希望她能留下来。按摩推拿店的服务对象大都是中老年人,王玉贤的年龄正好,人又聪明,又有劲,更主要的是兴趣浓厚,人品不错。王玉贤没有想到,伺候婆婆竟让她学了一门手艺,心里别提有多高兴。王玉贤先没有答应老板的要求,她在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具体的打算。女儿考上大学,家里的开销增大了,自己不挣钱不行呀。但这是大事,一定要和丈夫福根商量。

到了店里,一直由王玉贤给按摩腰椎的中年妇女早已在那儿等着她,那妇女说王玉贤按的效果好,点名要她按。王玉贤客气地说,对不起,来晚了,让您久等了。说完随那妇女进了按摩间。晚上按摩店的人太多了,王玉贤到了十二点半才下班。听服务生说,刚有电话。她一看是丈夫打来的,随手拨过去,对方无应答。知道是福根下班休息,想着明天再说。临走时,老板特意谢谢王玉贤,让她考虑考虑工作的事。老板还给她叫了一辆出租车,送她回家。在出租车上,王玉贤想按摩店的生意也太火了,要是自己来这上班,底薪加提成,一月大概能挣三四千呢。

杨福根知道了一切,肠子都悔青了。第二天,媳妇没有起床做早饭。杨福根帮着丈母娘下厨,给一家人准备早饭。做饭的时候,丈母娘给福根说,福根呀,我把玉贤养这么大,玉贤还没有这样伺候过我呢,玉贤是好人,你不要嫌弃她。听了丈母娘的话,福根鼻子一酸。饭摆上桌,打发倩倩叫了几次妈妈,都没有起来。老娘也堅持不吃。福根死缠硬磨拉起了玉贤,这才勉强吃了早饭。

倩倩走后,老娘还在絮絮叨叨,数落着儿子福根。福根就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不停点头称是。这时王玉贤换了衣服,简单梳理一下。一把拉起福根的手,走,我让你去看看“见不得人”的事,不由分说地出门了。

到了按摩推拿店,王玉贤给老板介绍了福根,今天掌柜的回来了,来看看,让掌柜的给我拿个主意。老板一听,王玉贤有意在他这儿干,正求之不得,激动地跑前跑后招呼杨福根。杨福根这才明白过来,玉贤是想让他来看看按摩推拿店到底是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来了一个老大爷,王玉贤要求她来按,专门把福根拉进来在一边观看。老头颈椎不好,王玉贤让老人趴在按摩床上,给他颈椎上铺了毛巾。用大拇指按压颈椎穴位,问老人什么感觉,力度怎么样?边按摩边和老人聊天。杨福根开始尴尬地坐在一旁,不知说什么,后来也加入了媳妇和老人的聊天,他知道了许多老人容易犯颈椎、腰椎、关节和腿疼病,疼起来很难受,吃药,贴膏药来的慢,还是按摩好。

一大早,王玉贤一共按了三个人。杨福根看了按摩店的环境,了解了按摩师的工资收入。他觉得比开面皮店好,不要投资,按点上班,也不是很累。再说一个月收入三四千,也可以了。在县城,还能照顾老娘。下班的时候,和玉贤商量后,签了上班合同。

杨福根在回家的路上,给媳妇诚恳地道歉,赔不是。王玉贤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知道是误会,也不再说什么。下午,两口子领上两个老太婆去广场上逛。休息的时候,丈母娘又提出这两天要回山里,福根娘不停地劝。玉贤说,出来这么多天了,也该回去了。还不知道弟弟玉财在家里一个人怎么凑合过日子呢?杨福根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好主意,玉贤,让玉财来县城学按摩,娘就不用回去啦不是?丈母娘急忙反对,不行,不行,他哪有钱买房子?福根说道:“玉贤,让玉财先来住家里,领到按摩店学着,试一试。学成上班了,要是觉得住一起不方便,就在附近租个房子。”玉贤仔细想想,好事呀!最让玉贤感动的是福根能主动想到自己的弟弟和母亲,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她也开始劝母亲,就按福根说的办。

广场上微风习习,四周的花儿开得那么鲜艳,随风轻轻地摇摆。太阳慢慢落下,天边一片赤红,梦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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