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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反切角度浅谈介音与声母的关系

2020-08-07孙珊

青年时代 2020年15期
关键词:音系声母音节

孙珊

摘 要:介音是属于声还是属于韵向来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考虑到介音的特殊性,在传统音韵学的分析中多将介音划归于韵,但近年来受到生成学派的影响,许多学者又提出介音与声母之间的联系更为紧密,认为可划归为声。本文在先前学者对介音在音节中地位的讨论基础上,试图站在反切的角度,利用反切规则,主要从声母对介音的影响以及介音对声母的影响两个方面浅谈介音与声母的关系。

关键词:反切;介音;声;韵

一、引言

传统音韵学多认为介音属于韵,近代语音学家刘复在提出汉字字音的基本模式时,把字音分解五个部分就将韵头(介音)划分为韵母。Wang和Chang根据反切的原理,通过语音试验的方法让受试者自行将两个字切成一个新字,结果发现受试者更倾向于把介音与韵结合在一起[1]。但是这种从感知的角度来进行划分的方法或许失于主观性,难以反映介音本质归属。以往普遍认为介音与韵联系紧密,汉语拼音的音节划分即可体现介音与韵的紧密联系,而似乎与声母似乎并无关联。

但江永在《音学辨微》提出的“辨等之法,须于字母辨之”,即认为等的区别在于字母,似乎也是“声”的问题[2]。黄侃从反切角度解释道:“向来言反切者,上一字论清浊不论洪细,下一字论洪细不论清浊。由今论之,上一字不但论清浊,且论洪细也。”[3]这两种观点都是从声母与等的关系中去讨论,实际上声类的划分便是受到了等的影响。受西方非线性音系学影响,端木三认为汉语介音位于音首,是音首第二发音特征[1]。汉语音节是一种CGVX结构模型,但CG可看做是一个整体,因此汉语音节实际上是CVX的结构。这种追求音节最大简化以及音位系统对应的思想虽有进步性,但一来介音占有时长,二来介音并非与声母完全贴合,也有与韵一起行动的情况。针对于这些问题,王洪君在《汉语非线性音系学》一书中站在生成音系学的角度,从声母与介音的配合限制与诗歌用韵两个方面讨论,认为将介音归到声母的范畴更好[4]。随后孙景涛在《介音在音节中的地位》[5]一文中提出從诗歌用韵来讨论介音在音节中的地位的局限性,同时通过对《广韵》中十一个三等韵的切上字切下字是否与被切字开合口一致的情况分别进行统计。经讨论认为介音所属具有不确定性,不能一概而论。

上述学者讨论,虽对介音在音节中地位划分意见不一,但可见得介音与声母并非毫无联系。本文将从反切的角度出发,对介音与声母的关系进行讨论。涉及讨论对象主要为北京话。

二、反切的理论基础

反切注音法大约始于东汉末年,受梵文拼音原理的影响,但也有本土双声叠韵的基础[6]。反切采用两个字为一个字注音的方式,上字取声,下字取韵和声调,大大弥补直音法与譬况法的局限性。如“殿,都甸切”①,被切字“殿”取切上字的声[t],切下字的介音与韵[ian]。

这样看来,介音似乎是和韵一起行动。但在“巉,锄衔切”中,被切字“巉[t?han]”切上字取声[t?h],而切下字的韵母在与声辗转相拼时,由于受到声母的影响,介音脱落,看上去是只取了韵[an]。

以上两例虽有差别,但介音总是或随声或随韵一起行动,辗转相拼,完成对切下字的注音。

三、从反切角度考察的可行性

此前许多学者曾站在反切的角度考察介音与声韵的关系。理论上讲,考察介音在语音现象中的行为,看其和声母一起行动还是和韵一起行动。如果和声母一起行动,则可倾向于介音属于声;如果和韵一起行动,则更倾向于介音属于韵。

上例“殿”的反切,我们可以看到介音与韵一起行动;而“巉”的反切中,介音却是随声一起行动。通过这样的对比,可以认为从反切角度来观察介音与声韵的关系是有一定的科学性的。

另一方面,反切音的声韵和谐反映的并非今音,用门法乃至今音去推论就未必有效。然而纵观汉语历史语音发展,虽会发生音变音转,却是成体系的变化。尽管音位会发生变化,但是音节中成分并不会发生变化,而音节结构也有一定的继承性。因此站在历时的角度,从反切角度来考察,也是有效的。

四、拼读时声母对介音的影响

语音并非一成不变的,而这种古今音变的影响,使得许多古反切都无法直接拼读出现代读音。

(一)知系声母的反切

知系声母包括日母,但由于止摄开口日母字今读为卷舌元音[?],与日母字其他韵的演变道路不同。因此我们在这里将止摄开口日母字不纳入讨论的范围之内。

今读声母包括[t?][t?h][?]以及[?],这组声母不与细音相拼,因此当反切上字是知系声母而切下字是今读细音时,所取的切下字的介音要受到切上字声母影响作出相应调整,被切字改为今读洪音。

如“苫,失廉切”切上字“失”属书母,今读卷舌音,而切下字“廉”为齐齿呼,因此被切字改为开口呼。“舌,食列切”切上字“食”属船母(在《广韵》中去声七志韵下还有一音韵地位,但并非此处取声),“列”为齐齿呼,因此被切字应改为开口呼。

同时,在知系声母作为反切下字时,如果反切上字是今读细音的,也即声母与细音相拼,那么反切下字的介音也要改为相应的细音。

如“均,居春切”,切下字“春”为知系昌母,切上字声母只与细音相拼,因此切下字介音要由合口呼变为撮口呼。

可见知系字作为反切上下字时,都要求切下字介音随之发生变化。

(二)帮系声母反切

帮系唇音不与合口呼、撮口呼相拼,但单元音[u]除外。这是由于帮系唇音与[u]发音部位较近,当[u]作为主要元音时占有一定时长,不容易被唇音吞没;但[u]作为介音时时长较短,容易被前面的唇音吞没,而导致介音脱落。此外帮系还不可与[?][iA][iɑ?][u?]等拼韵母相拼[7],在遇到这些韵母时要有所改动。一般来讲,[u]介音及[iA][iɑ?]要去掉介音;[y]介音要改为[i]介音;[u?]改为[??];[?]改为[o]。

因此,帮系声母做为反切上字时,若切下字是合口呼或撮口呼,被切字就要变为开口呼或齐齿呼。如“杯,布回切”切上字“布”属帮母,切下字为合口呼,受上字声母影响,下字介音[u]脱落。

同时,帮系声母作为反切下字时,若切上字时合口呼或撮口呼,则切下字的介音要作出相应调整。如“对,都佩切”,切下字“佩”属並母,切上字“都”为合口呼,因此切下字所取韵母部分补上[u]介音。

五、介音对声母历时演变的影响

(一)腭化

介音[i]对声母最大的影响是腭化,语音是人的发音器官所发出,那么发出的音自然要符合人的生理基础。中古音时期见组、晓组发音部位较靠舌根,而[i]是前高元音,发音部位在舌面前,因此会拉动发音部位靠后的[k][kh][x]前移。因此见晓两组今读可为[k][kh][x]或[?][?h][?],而其出现条件就要靠介音决定。

同理,精组字发音部位较为靠前,虽然[i]的发音部位也较为靠前,但相对于舌位抵住齿音的[ts][tsh][s]来讲,舌面音[i]还是要靠后的。也由此会把发音更靠前的精组声母向后拉动,实现腭化。因此精组今读可为[ts][tsh][s]或[?][?h][?],而其出现条件也要靠介音决定。

当然[i]介音对声母的影响是一个渐变的过程。见、晓两组的腭化时期较早,而精组字的腭化要到清代后期才完成[8]。

(二)唇音分化

钱大昕提出古无轻唇音的理论,轻唇音分化的时期各家说法有所参差,目前学界比较认可的说法认为是在隋唐时期。可比较以下几本韵书所记载的反切(如表1所示)。

《广韵》承《切韵》音系;而南唐徐锴《说文系传》中所引同时代朱翱的反切,并未恪守《切韵》音系,所反映的正是當时的音系。《中原音韵》是元代周德清编写的北曲曲韵专著,反映时音。虽未进行反切注音,但可以看出声韵归属。将对比时间段拉长到元北曲韵,是为了能更加清晰地看出唇音分化情况。

通过对比可以发现,帮母字“风”在韵图中地位为合口三等,《广韵》用帮母“府”作为切上字,而朱翱使用使用轻唇音为切上字声母。到了《中原音韵》时期属轻唇音“非母”。《广韵》音系中重唇轻唇混用糅杂,而南唐时期朱翱反切中,重唇轻唇分用画然。

“凡合口三等的唇音字,到了后来基本变成了唇齿音。”[9]而上述所举例“碑”归在开口三等,非轻唇音。可与轻唇音拼合的十韵主要元音偏央后,从语音学角度讲,这或许是产生轻唇音的条件。

合口三等带有[iw]介音或为[iu]韵母。但唇音字存在开合口混切的情况,在判断其为开口还是合口时较为复杂。唇音字开合口进行统计,在《王三》中,唇音字与其切下字开合口相一致的约占87%[10]。虽然占比较大,但仍旧有一部分例外。如“峯,敷容切”“奉,扶陇切”,“峯”与“奉”在韵图中都归在了合口。虽说可从反切规律拼读出来,但会给判断开合口带来一定程度的困难。

再有尤韵的“浮,縛謀切”“妇,房九切”,其声母为轻唇音,但在韵图中“浮”与“妇”被归为开口三等。这似乎是个例外,但实际上“浮”与与“妇”在轻唇音分化之前,早已转入虞部。切韵尤有宥韵轻唇音归在晚唐——五代音系鱼模部合口三等,王力为其拟音正为[iu]。同时从唐诗用韵来看,白居易的《琵琶行》里,“部”“数”“污”“度”与“妇”相押。

可见这些例外是可以得到解释的。从反切材料中可以看出,在合口三等条件下([iw]介音),唇音分化,这是介音对声母产生的影响的又一体现。

六、结语

通过上述分析,可以看出介音与声母的联系是十分紧密的。但并不能从这种紧密联系就说介音是属于声母的。一来在反切拼合时不乏主要元音与介音相互影响的例字,二来在拼合时,不仅介音对声母产生影响,主要元音也会与声母产生相互影响。如“风,方戎切”中,受唇音影响[u?]改为[??]。

可以认为介音与声母联系较为紧密,不可将介音完全归属于韵。后来吕坤与潘耒对反切的不断修改,强调反切上字要用本呼,下字要用以元音开头的字,也可略见一斑。

注释:

①本文中所列举的反切注音来自《《广韵》反切今读手册》,2013年版。

参考文献:

[1]杨春生.近年来海内外介音归属研究综述[J].当代语言学,2006(2):144-155.

[2]江永.音学辨微[M].北京:中华书局,1985.

[3]黄侃,黄焯.文字声韵训诂笔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4]王洪君.汉语非线性音系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

[5]孙景涛.介音在音节中的地位[J].语言科学,2006(2):44-52.

[6]李春艳.中国古代注音法“反切”的中印文化渊源[J].哈尔滨工业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2):104-108.

[7]龙异腾.基础音韵学[M].四川:巴蜀书社,2003.

[8]王力.汉语语音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9]王力.汉语史稿[M].北京:中华书局,2018.

[10]李华斌.轻唇音分化年代及条件、认定标准[J].黔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2015,35(5):3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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