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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杂杂说(二十九)

2020-08-07韩天衡

艺术品 2020年5期
关键词:胡氏笔筒

文/韩天衡

清程庭鹭刻背花砚

程庭鹭是清嘉道时嘉定的书画家,也兼擅刻印、刻竹及刻砚,享有时名。此为我平生所仅见的一方背板刻砚,且此类雕刻技艺颇少见,程氏先薄意铲出前后几迭山峦,然后以细线刻的手法添以树石、屋宇、人物、云岚,画面饱满,画意雅驯,颇堪咀嚼。

此砚先见于日本彼时著名的艺术杂志《墨》,砚面有同为嘉定籍名书家钱坫(十兰)篆额。辗转曲折,后在东京都访得,吾告砚主,此砚之篆额为伪迹,砚主信我所论,故减价售我。书画印砚,一物之上最忌真伪相杂,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故将钱氏款剔去,求其纯也。十兰翁地下有知,亦当赞许。

记得当年有人送程十发先生一瓷壶,要换他一幅画。壶身是南宋的,流水是清代的,壶把是民国的。我曾调侃说,三部分都是真的,凑在一起则成了假的。

清乾隆青花大调色盘

调色盘、调色盒,是画家的必备工具。在我的印象里见过最早的大多是呈叠状的,有五层七层的,或圆形或方形,多以瓷制,外面大多有图画而内里皆施白釉,利于彩色的辨别。也许是作画之际多要挪移,瓷易碎,故完整的旧器不多。这是一件直径近30厘米的圆形调色盘,盒与盖制作规范,上有盖顶,呈镂孔半圆球状,便于提拿。盒内居中一圆格,为调色用,四围隔为六格。通体作缠枝莲纹,繁而不杂,素洁典雅。

此器为广东姚君所贻,以放大镜观察,在釉与胎的结合部呈交错的锯齿状,此是乾隆时期瓷器独有的特征。投挑报李,回赠一画,人情也。

清吴让之篆书《三乐三忧》册

“文革”里破“四旧”,顶风去买旧书画、古玩可是千载不遇的好机会,而且机会多多,看你喜不喜欢,觉悟不觉悟。当然,一不小心也会被扣上“封资修”余孽的帽子,所以得像地下工作者般静悄悄地躲着玩,蛮紧张的。

这是1974年串街走巷收旧货的向我兜售的四屏条。此人不识字,更不识篆字,要价10元,我笑问:买来几多?说,2元。讲真话我喜欢,照付。

“文革”结束,习书画印人群骤增,而这方面的书籍奇缺。上海书店出版社要借去出版,为需要,我花了几天时间长衫改短袄,做成册页,以便制版出书。出版后果然畅销,至今还在再版,而且见到过几家不同出版社的版本,天女散花似的。

几十年的不打招呼不送样书,当然更谈不上版税,我也并不在意。但也不时看到荧屏上,明星为了私登她一张照片,动辙打官司,赚它上百万银子的案例,虽也羡慕,但我没有这冲动,更甭说始终没有过这种念想。给人看看,讨人家喜欢又何妨?懂法的一定会跟我较真:侬法律观念太差啰!差就差呗,手里要做的事多多,我不好折腾。

明林有麟、吴彬题刻灵璧赏石

宋代赵佶好石、米芾拜石的故事流传千载,瘦皱漏透,嗜石赏石之风也滥觞于宋,嗣后文人墨客多有此雅趣,所谓“石不能言最可人”。事情玩到一定的火候,就会有理论和著录的出现,玩石头的第一本汇集,是明末上海松江人林有麟的《素园石谱》。此“瑞兽”石有林氏的隶书题记“奇石非石,瑞兽吉祥。书自我祖,宝兹世泽”。更有同时代大画家吴彬的“瑞兽”及行草题记。两位名士的双题,显示出此赏石不同凡响的身价。如今文人或玩家玩味的赏石品种则远超出古人。彼时的文人多以玩赏其声如磬,铿锵如钟的安徽灵璧石为大宗。又,彼时在石上题刻者不在少数,而伪托的赝品更是多多,这是尤当小心的。

数年前,一玩家搬来,平时极精明的,也算心狠手辣一类,然知有题刻,而不知其人,尤其不知不易看清字迹的枚隐居士为何人,故开价平和,遂归我豆庐。

清吴昌硕“汉关棠”对章

这是吴昌硕为汉阳(今武汉)关棠刻的对章,使用的是青田石里老性的菜花黄,两印均作朱文(或均作白文)倒是汉代的约定俗成,今人刻对章则每取一朱一白,风尚之变故。对章的另一方“文澜阁掌书吏”是指关氏当时担任着杭州清廷文澜阁的“馆长”。刻印时缶翁48岁,正是印风独造、印艺出跳的好时光。印蜕在吴氏的多种旧谱里都有刊载。也许是一印上方残一角,旧谱里也多散在两处。

几年前见拍行有“汉阳关棠”一印拍卖,从图录上看,石似用巴林,颇可乱真,据说还卖了好价钱。其实作伪者知其一而不知二,又未见原印,故能欺世牟利。如今市面伪书画印充斥,今之印章作伪,高明者则非先前的人工摹刻,易显差别,而是采用高科技钤印蜕复制上石,以电脑精刻,再辅以人工,非精研印艺者不可辨,故好藏印者宜慎之又慎。

清吴昌硕篆书联

1995年,上海友谊商店办书画展销会,友人邀我看看,我说已是最后一天,不会有好东西了,友执意拖我一观,不妨聊作散步。进展场,迎面就是这副缶翁的对联,且是颇佳之作,标价1500元。彼时他的楹联应在25000元左右,也许是标价太低,恐作品有诈,故无人敢于购买,我促友人购下。店里员工与我面熟,一见是我看中的,怕是标价出错,进去翻了账本,见明明白白地写着四位数,才放心地开票给货。回家告妻:今天捡漏了,妻问东西呐,我称让友人拿了。几月后友人称用钱,能否出手,要价22000元,我几天后付款,说是给别的朋友,其实是我自留了。不久,这副对子幸运地被中国书协的百年展借去,先去法国,又赴日本,远游了吴昌硕先生生前都没机会去过的外国,堪称幸运。

明吴迥铭黄花梨笔筒

文房具历来是文人的最爱。今人所谓的文房四宝,不是对它的正确概括,而是挂一漏百的俗说。单以笔而论,与其配套的即有笔架、笔搁、笔船、笔筒之类。以材质论,又有金银、犀角、剔漆、竹木、陶瓷之别。且有素工、雕艺、鎏金、戗金等工艺之分。这还不是往细处说。

置笔的笔筒,宋代有“管城居”之称,缘自东坡尝喻笔为管城子。而以愚之浅识,至今似未见到宋人之制。而到了明代,则是文人案头必备之具。拙以为这跟明代大宣纸的制作及写大字用大笔的新走向有关。

此为明代典型风格的黄花梨木笔筒,刻有诗一首,署款“亦步”,1997年见于上海举行的全国文物展销会。时定价4000千,较素工的价格至少高出三倍,也许是行家考虑到刻有诗文的缘故。然行家并非专家,知其一而未知其二,此筒乃明末大名鼎鼎的篆刻家吴迥所刻。此人有著名的《晓采居印印》等印谱传世,400余年来,其印未见有一钮传世,而远少印作的笔筒却忽地现身沪上,且为好印之吾所获,也是一段艺缘。好在那标价的行家识署款之文字,而不识其为何方神仙,否则其价又当上抬三倍矣。

清胡匊邻“梁园旧客”印

篆刻家有两类,即使大家亦如此。一类是成熟后,风格基本固定,有着鲜明的二三程式,如是者众;一类则始终处于不安份守旧、变化多姿的状态,此类人物历来极罕。以晚清六家论,吴让之、徐三庚、黄士陵、胡匊邻属前者,独赵之谦则属后者。

胡氏印风,白文细刻是显著特点,然偶生别调,也不无可能。此印即反常之一例,白文粗刻,还参以汉铸印并笔之法,款署丙午年(1906),在胡氏印作中属孤例。因视其用刀及气息与胡氏吻合,即收入囊中。甲申年(2004),凑巧薄游平湖之莫氏山庄,细读山庄文字介绍,知“梁园旧客”即山庄主人莫季平之别号,与胡氏皆嘉兴籍同乡,在20世纪初叶亦有交谊,从而更确定此印的是胡氏所镌。狐疑多年,一旦坐实,其乐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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